康爷根本不信六爷能有什么证据,虽然六爷说出罗尔夫的名字让康斯坦利着实慌张了一阵儿,但那劲过去后又恢复了平静,这世上谁能从死人嘴里掏出话来,德意志没有,欧罗巴没有,亚细亚也绝对不会有。六爷瞧出来康爷要还阳,倘若拿不出真凭实据这个所谓的杀人凶手可就逍遥法外了,这样一来卖不卖他盘子倒是次要,惩恶扬善可是天职,管他中的洋的一个都不能放过。
茶房送过来茶水退出去关好门,六爷倒了两杯茶自己先喝了一杯,康爷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从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诈。六爷放下茶杯说道:“这事不管真假咱们都得问问,你们洋人不知道中华的法术,今儿我就露一手给你瞧瞧,康爷,如果罗爷所述是真该当如何?”康爷不知道六爷能做出什么,斜眼瞧了半天,还是想不出六爷怎样能明晰这事,冷笑道:“范先生,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我看还是算了,我们的友谊要比什么亡灵重要的多。”六爷不再搭理康爷,使神通开天目找那洋鬼,果然在墙角处发现了罗尔夫,一眨眼的工夫就跟罗爷交流完了,六爷掏出香烟抽出一支递给康爷,康爷摆手道:“神的奴仆是不吸烟的。”六爷笑了几声,好一个神的奴仆,自己个儿点上烟,吸了几口,紧盯着康爷道:“我先给康爷讲个故事,这故事讲完了,是真是假您说了算,如何?”
不等康爷应答六爷就开讲了:“说是庚子年间,德国公使克林德被端王部属恩海枪杀,随后八国联军攻打北京城,这位罗爷时年23岁,为德军工兵随部参战,他有位战友名叫卡恩,两人实为挚友战斗当中互相照应,北京城破联军又攻陷圆明园,尽掠园中珍品文物,罗尔夫和卡恩抢得了一对夜明珠,然后纵火焚灭了这座皇家园林,八国贼寇将珍宝悉数带回各自国家,纷纷卖与古董商人,唯罗卡二人想法不一,罗爷年龄渐长慢慢对那次侵掠深感不安,有将此珠归还中华之意,而卡爷整日喝酒赌博手头拮据力劝罗爷卖掉宝珠度日。那时候罗爷勤劳努力,在慕尼黑开了间啤酒馆,那卡爷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就加入了名叫德国工人党的帮派,1923年11月9日,罗爷时年46岁,已有妻子儿女,那宝珠藏于室内早已忘却,卡爷的珠子早就卖掉,所获钱财挥霍一空,这就又打起了罗爷的主意,那一天帮众在啤酒馆集会,帮主希特勒先生率众造反,帮众各操刀枪出发围攻国府,与政府军队发生激战,众人在街上糜战,那卡爷却身揣利器潜回啤酒馆欲盗取宝珠,此时罗爷本已携妻儿躲避于乡野,但忽想起宝珠恐失又回返酒馆,正当取宝珠欲离去之时刚好撞见卡爷入室,那卡爷见事情败露又趁外面大乱将罗爷杀害,抢走宝珠,当天那希先生时运不济,造反不成被下了大狱,卡爷拿着珠子跑到古董商处换钱逃命,这一晃就是十年有余,辗转来在华夏大地,当下此人已摇身成为神的奴仆,隐姓埋名乔装改扮,还取名康斯坦利。”说到这,六爷顿了一下,那康爷听的两眼发直,张大了嘴巴合拢不上,六爷起身端起茶壶给康爷倒茶,忽然间一抬手抛起茶壶,康爷见茶壶飞起向后一闪,说时迟那时快六爷伸手揪住康爷的胡子,康爷向后六爷也向后,斯啦一声那胡子居然拽了下来,康爷站起身向后踉跄几步靠在墙上,双眼尽显惊恐。
看着失魂落魄的康爷,六爷冷笑道:“卡爷,这故事讲的对吗?”卡爷,也就是康爷,靠在墙上浑身颤抖,脸色惨白。六爷又对着墙角低声道:“罗爷,现身给卡爷瞧瞧,都是老朋友,也该见见了。”卡恩惊恐的目光从六爷脸上移开,在屋子里四下搜寻,忽然间有个影子在屋当中慢慢丰满起来,那个穿着老式西装,戴卷沿礼帽的罗尔夫出现了。卡恩看着罗尔夫更是气喘不匀,两只眼珠慢慢从眼眶里向外凸起,六爷眯起眼睛仔细观看,却觉得有只干枯的手掌正掐住他的脖子,心想莫非这是洋人的冥府鬼差行刑,如此下去这卡爷可够呛。罗爷嘀里嘟噜对着卡恩说了一堆什么,估摸是德文六爷不懂,说完话又转向六爷脱下礼貌深施一礼,言道:“感谢你为人间除去一个恶魔,主会感谢你,会为你赐福。”六爷暗笑,这罗爷还真客气,还麻烦他的主赐福给我,这情我领了,可自己只能接受阎王爷的奖赏。罗爷谢恩完毕,忽然室内万道白光如烈日穿过屋顶而入,随即有两个通身是白的卷发洋人从天而降,此二人还都带着翅膀,六爷想起这模样的洋人在塞爷的教堂壁画上见过,塞爷说这是天使,专门带着好人上天堂享福。
两位天使各架持罗爷一条胳膊,也不与六爷讲话,慢慢腾空而起射向天际,室内光芒顿散,只留下靠在墙边的卡恩还在哽咽,六爷瞧着也不是这么回事,言道:“我说卡爷,您叫康斯坦利这是个美国人的名儿,可你还说自己是德国人,这名起的不合适,话说回来您这假胡子可真不错,跟真的似的。”六爷拿着那把假胡子翻过来掉过去的看,心琢磨这卡爷一会该怎么处置,忽然间室内阴风顿起,六爷一惊暗骂一句:大胆!按平常此风一起便是有阴间鬼差来至,鬼差入室居然敢不禀明城隍大人,惊了官驾该当何罪。
六爷正想使个威风给卡恩看看,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可阴风一停六爷傻了,来的俩鬼竟是洋鬼,青面獠牙衣衫褴褛,那个丑,比赤发鬼还丑,那个穷,根本不能和黑白无常相比。俩洋鬼也不多言,各掐住卡恩一边肩膀拖起就走,卡恩惨叫之声慑人心肺,随着一股黑烟卡恩的魂魄就没了,尸身咣当一声摔倒在地。六爷一惊,大事不好,闯了祸了,这卡爷死了,可自己个儿如何跟地面的巡警交代,惊慌之际外面楼梯响,估摸是卡恩的惨叫惊动了他人,来不及细想,六爷将卡恩拽双脚拉至椅子旁边,又把胡子给他粘上,这就假装蹲在地下呼喊卡恩的名字:“康爷,康爷,你醒醒,你醒醒啊。”
咣当一声雅间的门就撞开了,茶馆掌柜的和俩伙计闯了进来,一看这阵势吓的大叫,那掌柜的埋怨道:“您这朋友有心病别往我这儿领啊,这要出了人命不是给我添晦气吗。”六爷眼珠一转心想有理呀,这副模样就是心病爆发,堵心死了:“掌柜的,我这儿跟他谈生意,也是初次见面,谁知道他洋人体格魁梧却是心律有异。”掌柜的站在六爷背后伸头看了几眼,直呼晦气,六爷说:“掌柜的别怕,这事与你无关,这是寿路到了,你喊巡警过来,有什么事我担着,茶钱多付就是。”那掌柜的一边叨咕不是钱的事,一边叫伙计赶紧去棺材铺请副寿材把人装上,自己去街上喊巡警来看。六爷见众人散了立马暗唤土地,土地爷出现在面前满脸懵圈的瞧着六爷:“爷,这洋鬼你也收啊,您这可是大造化了。”六爷苦笑:“送了一个收了一个,哎,那些洋神洋鬼怎么也不跟我知会一声,不拿我这地方官当回事啊。”土地爷道:“这二位也就你能送咯,这些蛮夷根本不拿我们当回事,就那罗爷在我们地界游逛多少年了,我喊他几声压根不搭茬,还是城隍爷您面子大,这位见天的在奉天城里晃,把其他游魂都吓坏了。”
鬼还能吓唬鬼?这土地比自己还不着调,六爷刚要训斥土地,土地爷自己识趣:“爷,您自己在这忙吧,城东头有人家观音像摆错位置了,全家人见天的生病,我得去找他家灶王爷给想想辙。”说完不见了,六爷哎哎哎的喊了好几声,也没给土地喊回来。过了一会掌柜的带俩巡警上来,巡警看死了洋人很是惊慌,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六爷给二位递上烟卷:“二位爷,甭怕,这人自己死的,与谁都不相干,你们苟局长与我是旧识,帅府的赵副官是我外甥,有什么事我担着,您二位如实禀报就行。”说完从里怀掏出几十块大洋分给二人。
俩巡警见死这洋人是个做生意的,不是达官显贵也就静下心来,商量着如何通知德国公使馆和南关教堂,六爷只是陪着等结案,陪着是陪着,可这第一个买主跟他谈会儿买卖就谈死了,这事要是传出去估计奉天城没有第二个洋人敢再来买这盘子,这是好事,好事是好事,可东洋人也不敢来买,那这事就砸了,砸了就砸了,结果就是阿文觉得我范六办事不力,自己个儿的事办好了就出工不出力,这可真是冤枉了自己,那么怎么才能把盘子卖给日本人呢。
想着想着想起了尹社长,咱这洋行什么买卖都能做,没准古董古玩也能倒腾一回,再者说洋行跟关东军有联系,关东军里有钱人应该不少,没准就有喜爱中国古玩的。此计甚妙,六爷笑逐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