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闆金庸---第六章

靜心如水 怡然自得 清風匝地 花開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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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登上香港政治舞台

【主流方案】被人燒毀

 查老闆對内實行大刀闊斧的改革,在外面則擔任基本法草委,參與設計香港未來政制模式 由於各派意見不一,政治方案花樣百出,於是,查先生親自草擬新政治協調方案,第一稿出來,遭到強烈反對,後來又與中方人員密謀,將新協調方案修改以後,成爲政制小組當時著名的“主流方案”。

 有一天下午,明報門口聚集了十幾二十個學生,叫了一會口號,便開始點火燒他們帶來的報紙。原來,這是查先生寫關於主流方案的社評引起公衆義憤,學生跑到明報大廈前面示威遊行來了,他們指責查歪曲事實,斷章取義,並燒毀當日的明報和影印放大令他們氣憤的社評。

當時離“六四”還有三年,但我看到香港學生能如此將香港前途看的一如己任,令我十分感嘆,這在大陸任何一個城市都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查先生因此受到香港民主派的抨擊,曾經被指為香港保守派的第一號人物。查那時和中方基本法起草委員會的成員來往很密切,又發生了上述的事情,於是有一天在七樓上見到他,我便說:

  “查先生,中共的政治很複雜,您可千萬要小心,不要被人利用啊。”

 查先生聽後,還是笑眯眯的,回答說:

  “謝謝你,我知道的。”

其實,查老闆深諳政治之道,哪裏用我來提醒。前明報副總編輯張圭陽在他的“金庸與報業”中指出:

 


 “報紙是老闆的私器”

查先生當時在中英之間爭論香港前途問題上,在明報連續發表社評,更有一次一連十二天,天天表陳明報(也就是他自己)的立場,令人留下深刻印象。不過依我看,查這種熱衷於跟中方人員探討香港前途的舉動,與其說對政治有興趣,不如說跟他年輕時代未實現的理想有關。

 
查先生一九四四年考上國民黨政府設于重慶的中央政治學校外交系,立志要做一名外交官,但當年國共内戰,政局紛亂,抗戰結束後,沒有做成外交官,卻只在杭州作了一名記者,後來,上海大公報招請國際電訊翻譯,查獲取用,這也是他來到香港的契機。

四十年以後,他不但成了香港明報的老闆,又是著名的武俠小説家,在香港是一名舉足輕重的文化人。大陸在香港回歸之前,訂立基本法,並招請一班社會名流參與,查先生於是“歷史”地成爲基本法草委成員,我想,他自己本人也會有一種“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的豪邁襟懷,由是,不僅他本人積極投入,連他的生意---明報,也作爲他發表政見的擂臺了。

 
張圭陽還有另外一番見解:


查先生後來在九十年代回憶這段歷史時說:

 “幸好採取了主流方案,如果用其他方案,香港現在已經沒有了。如果跟從民主派的意思,一人一票選出特首,整個立法會都會是民主派,特首由李柱銘,司徒華來當,中國解放軍已採取行動了。司徒華李柱銘連選也沒得選了,全世界的共產黨都是這樣。


 他還說,李柱銘,司徒華過去對共產黨不了解,到現在對共產黨也不了解。但是查老闆真的就對共產黨很了解嗎,其實,一九四九年以後,沒有在大陸生活過的香港人,除非下功夫做調查研究,並保持清醒的頭腦,否則沒有幾個人能真正了解共產黨。

查先生從一九四八年來到香港後,生活安定,事業成功,八十年代中共正需要在香港找一批骨幹,以奠定香港回歸以後的民情基礎,説白了,就是找一批社會名流進行統戰,查便是第一批統戰對象中的一個

 查自己早年也很有一番政治抱負,可惜未能實現,這囘在香港可以説是水到渠成,中共可説是幫助查實現了他多年沒有機會展現的政治理想,也因此決定了查不可能與民主派站在一起跟中共唱反調。

沉迷于掌聲中

九十年代末,查先生還曾經說過這樣的話:

 “現在江澤民開明些,如果是毛澤東的時代,從澳門派兩個特務來,李柱銘,司徒華就不知到哪裏去了,可能扔到大海裏了。

這句話登在一九九九年的香港報紙上,不知道查先生當時出於怎樣的一種心態,講出這樣的話來。李柱銘和司徒華沒有遭到中共特務暗算,並不是因爲江澤民開明,而是整個世界的局勢漸漸匯入民主大潮之中,允許不同的聲音存在,允許不同的黨派提出不同的意見,兼容並蓄,已經是世界大趨勢。

江澤民固然想作毛澤東第二,“橫掃一切牛鬼蛇神”,但他不能沒有顧忌,中共也因大勢所趨,不敢輕舉妄動。但是,他們會換令一種方式堵上李柱銘們的嘴巴,不過換來換去能維持多久就很難説了。從這一點來講,查先生還真是不了解共產黨。

只是查老闆的這一番話,再加上他當年擔任基本法草委時,跟查濟民方案合二爲一的所謂雙查方案,被很多本來十分敬仰他的香港市民跌了眼鏡。

大陸作家傅國湧說:

金庸本來是有條件成就現代人格的,他生活在香港,沒有制度的局限性,可以無所顧忌地追求理想,追求主流文明,但他最終還是回歸了傳統。”

對於現代人格,傅國湧是這樣解釋的:

“現代人格就是追求人類主流文明,有獨立的人格,有獨立的擔當,不以世俗的是非為是非,不媚權、不媚俗,在專業領域有自己的成就,又有公共關懷,始終追求理想。在金庸差不多同時代人中,以愛因斯坦為楷模的科學史家許良英先生(1920年)、不久前去世的李慎之先生(1923--2003)等,在他們生命的最後那些歲月,可以說都成就了現代人格。這是金庸所不及的。其實,說得簡單一點就是,儘管金庸在世俗社會獲得了巨大的名聲、財富,鮮花和掌聲籠罩了他整個生命的黃昏,但由於他沒有達到現代人格的高度,毫無疑問給他的人生留下了遺憾,這是令人深思,甚至是每一個知識份子必須直面的問題。

我覺得傅國湧先生的這一番剖析,十分中肯,查先生似乎在鮮花,掌聲以至中共給他的一個比一個高貴的“花環”中沉迷不醒了,是他本身的性格還是經歷局限了他的這個超越,就有待於史學家的研究了。

不得不提的當年勇

不過,如果我們翻開六十年代的明報,卻會發現當時年僅三十九歲的查先生,對於中共卻有着非常鮮明的批判態度。實際上,明報從創辦以來,一直秉承中立立場,不偏不倚,不向任何黨派獻媚靠攏,當然也不會搞無緣無故的對抗。

一九六三年,正是中國大陸剛剛擺脫了大躍進帶來的大飢荒的年代,擱置了幾年的核武計劃是否應該下馬,引起了中共内部的激烈爭論。有些有良心的中共政要和科學家主張,先應該解決人民的吃飯問題,然後再搞核武。
但以毛澤東爲首的中央政治局多數人還是主張繼續發展核武器。當時的外交部長陳毅說了一句有名的話:

“脫褲子當當,也要把原子彈導彈搞出來。

陳毅還向中央表示,如果兩彈搞出來,他這個外交部長的腰桿子就硬了。於是,毛澤東周恩來立即批准繼續研發核武計劃。

一向反對製造核武器的查良鏞,得知陳毅的“核褲論”之後,馬上發表明報社評-----寧要褲子,不要核彈:

“即使”,

 穿使穿穿

 
時至今日,讀到這篇社評都會令人感受到查先生的那股正義感,筆下毫不留情,用詞遣字一針見血,成了全港報紙社評之冠。但是也因此明報引起其他左報,如大公報,文匯報和新晚報的圍攻,罵查是漢奸,走狗,賣國賊,罵明報造謠生事等等,無所不用其極。在大陸,五十年代反右運動中已經有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手段了,更何況明報社評白紙黑字,怎麼罵,怎麼批,都不必擔心“何患無辭”。

 据經過那個時代的香港人說,代表所謂右派的明報,每天跟左派報紙刀光劍影地打筆戰,市民每天就忙着看熱鬧,簡直就像追看金庸武俠小説一樣精彩,人人都想知道明報爲何被罵,又想知道明報到底是怎樣還擊的。

當時,大多數香港傳媒報紙都是抱着旁觀態度,只有明報自己孤軍奮戰,但是不要以爲查良鏞勢單力薄,就此罷休,他年輕氣盛,越戰越勇,筆戰開始後的一個多月以後,他在社評“我們關於核褲問題的十點聲明”中寫道:

  使

明報甚至當時用整版篇幅,刊登查先生的“要褲子不要核子”的立場,具有戲劇效果的是,這整版的反共聲明見報以後,對方突然“停戰”了。據説,這是陳毅下達的指示,他正在檢討在他的核褲論中,有沒有過火的地方,故下令左報暫停“炮擊”。如今看來,這很有可能是出於統戰的考慮,因爲核武計劃並未因明報社評而擱置,下令左報“閉嘴”,考慮的是在海外的影響問題,而非人民沒有褲子穿的問題

明報真的是在“罵聲中成長”,一場長達一年多的筆戰,令明報銷路大增,也令查先生的明報社評大出風頭,許多學界的知識分子和政府高官都要一讀明報社評,查先生的社評也就越寫越精彩。

 
下面是當年查先生精彩社評的一些選段:

 在社評“要不要收回俄佔地”一文中,查向大公報提出一系列問題:

調調

 鴿

查又“一?”

  便  

 

 


 就“ ?”的社評更有令人絕倒的詞句

 

 

 ?” 


話又說回來,那場著名的香港六十年代明報大戰左報的筆戰,居然持續了一年多,最後雙方停戰。不過,這場筆戰給查先生個人帶來了相當一部分市民(讀者)的擁戴,明報從此成爲香港一份有自己獨立立場的報紙,從報紙的生意經來講,明報此時已漸入佳境。

我想,如果今天的查先生看到自己四十多年前的社評,一定會感慨聯翩的吧。尤其是將查先生六十年代和八十年代所寫的社評放在一起比較的話,恐怕會產生判若二人的誤解。我不清楚一個人年紀漸老的時候,會否影響此人的性格,判斷等,不管怎樣,說起當年,查先生當年是曾經“勇”過的,這一點,不應該被忽略。


 


 


石假装 发表评论于
才看到这个系列,很细致有理的记载。
谢谢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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