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刀闊斧改革明報
1986年底,查先生在明報的聖誕聯歡會上與女職員共舞。
改革報紙增銷量
查先生大力改革明報,當然也是爲了增加銷量,明報當年是知識分子報紙,香港很多中學規定學生看的報紙就是明報。但查老闆並不滿足于此,他說:
“讀者就像金字塔,所謂知識分子只在金字塔最上邊的那一層,我們要做的是底下那一大片讀者。”
於是,在總編輯王先生的策劃下,明報增加了很多彩頁,最令人注目的是每個星期天推出的彩色粉紙版,叫明虹版,整頁粉紙一面是性感美麗的女明星照,另一面是廣告和優質生活介紹,夾在報紙中隨報贈送。當時,不少明星被請到明報拍照,將明報大廈六樓一個房間設置成攝影沙龍,好多年輕記者也趁機一賭明星風采。
據説很多原本不看明報的讀者,衝着每個禮拜天的彩色明星照,也會去買一份明報,更有不計其數的打工仔將這明星照貼在床前,每個禮拜換一張,很是過癮。這大概就是查先生所說的---爭取金字塔下面的那一大片讀者了吧。
至於明報那時究竟增加了銷量沒有,我不清楚,但查先生看起來很高興,他跟我說:
“做報紙跟做其他生意一樣,都是生意,不能一味扮清高,曲高和寡啊。”
這一句話真是點醒了我,以前我喜歡看明報,就是喜歡看明報的那股知識分子味道,原來,查先生要改革的就是明報的知識分子味道。同時,我也明白了報紙雖然是跟文字打交道的,但辦報紙卻是要跟錢打交道的。
我們在報館打工,老闆說怎麼做就怎麼做,可是,社會上的讀者不能理解。記得當年明報幾乎每天都收到電話或來信,質問明報為什麼要改變編輯方針,為什麼要走性感路綫,等等。
過了幾個月以後,傳出有幾間學校因不想學生遭受“精神污染”,竟把訂了幾年的明報停掉了,以示抗議。盡管如此,明報的改革在查老闆的統領下,依然搞得轟轟烈烈。
賣掉報紙立論改
十幾年以後的一九九九年,也就是查老闆將明報賣掉了八年以後,香港也回歸了兩年,香港的各大報章開始充斥著色情,暴力和揭人隱私的專題報道,很多市民強烈批評主流媒體,有記者爲此特別訪問了查先生,查先生卻是這樣回答的:
“彭定康來港後,有大衆化報章不斷罵中國,拼命罵新華社,同時鹹溼下流,有專版作妓院指南,但社評罵中國,捧彭定康。彭定康就說‘這報紙好,不要告不要告’,於是越來越放肆。。。。。。現在特區政府要管,又會被罵是干預新聞自由。”
將報紙的色情暴力傾向歸咎于彭定康,不能不說有些莫名其妙。至於罵中國罵新華社之“罵”,不過是自由社會中傳媒對社會不公的批評,香港報紙不但敢“罵”新華社,也敢“罵”香港政府,這就是香港的可貴之処。想不到查老闆爲此這樣大動肝火,想想當年的明報,六十和七十年代不是也以“罵”中共贏得了香港讀者的歡迎嗎?
查先生對於辦報也有他的看法:
“我辦明報時,明報周刊登了香港小姐的情書,我找編輯來罵,説是人家的私隱,不能登。如果傳媒只為賺錢,到不如開個舞廳,妓院賺得更多。那時人家買明報,便是因爲它不鹹溼,不下流,不侵犯隱私。如果其他報紙也不鹹溼,不下流,不侵犯隱私,明報還有什麽特色,人家為什麽還要買你?”
一席話說得正氣凜然,理直氣壯,卻令我回想起八六年的時候,查老闆費盡心機改革明報,還創出了一個禮拜推出一名性感女郎的彩頁,精心地將本來以知識分子的報紙面目出現的明報,用性感妖艷打扮一番以後,躋身于香港大衆報紙之中。所有一切,為的就是增加銷路,説白了就是為賺錢。
查先生爲此還教育了我一番,令我茅塞頓開,想不到十幾年以後,當查不再做報紙老闆,便又“回復”了韋小寳之身。
我惹怒了查老闆
八六年中,查先生找我談話,說想讓我接管副刊編輯的工作。所謂副刊就是兩大版面的專欄,本來是由一位姓蔡的編輯負責的。我剛開始在明報寫專欄時認識了他,從此將他看作我的師傅。聼查先生說完,我馬上說:
“這不太好吧,蔡是我的師傅,我不願搶他的飯碗。”
查先生身為老闆,大概還沒有見過像我這樣不識擡舉的,他有點不太耐煩地說:
“我是老闆,我自然會安排他的工作,根本不存在搶飯碗的問題。”
我又推搪了幾句,因蔡先生正患眼疾,若真把他炒魷魚了,他到哪裏去工作呢?查先生跟我正色道:
“我是明報的老闆,你到底聼不聼我的話?”
嚇得我不敢再囉嗦半句,就這樣口頭應承下來。可是心裏總是覺得對不起蔡先生,雖然這件事責任根本不在我。如是這般,我就靜等着查先生和編輯部的安排,包括通知蔡先生,並安排何月何日我去跟蔡先生交接副刊的工作等等。
豈知此事不知道為什麼竟不脛而走,報館裏的同事跑過來問我,報館外面的朋友碰面的時候也來問。
實際上,我自己從來沒有向人透露過查先生要我做副刊的事,但如今這事傳得沸沸揚揚,卻沒有人正式向蔡先生證實過,這對蔡未免太不公平。我於是在一天下午的時候,跟蔡先生說請他去報館對面的茶餐廳喝杯咖啡。
在茶餐廳裏,我告訴了蔡先生所有事情的全過程,並好心地囑咐他,要有所心理準備。當時,蔡沒有說什麼,臉色卻不太好看。
誰知道我對辦公室政治的一無所知,卻為我鑄成大錯。蔡先生不但沒有理解我的好意,反而誤會是我要把他從副刊“擠”出去,然後由我來做副刊編輯。真是冤枉冤枉,誤會誤會。
從一開始,我就不是很情願接副刊,是查老闆非要我接這個攤子。說實在的,副刊編輯每天就是催稿,清大樣,充其量也就是高級校對而已,我至今都不明白為什麼很多人都覬覦這個位子。
第二天,查先生在七樓傳見我,有點氣急敗壞地對我說:
“唉,歐陽小姐呀歐陽小姐,你怎麼搞的,你怎麼可以將編輯部還沒有公佈的決定告訴蔡先生?要告訴他,也是我們來通知他,輪不到你啊。”
我囁嚅著說:
“我告訴他,是想讓他有個心理準備,再説,報館内外都傳開了。。。”
“算了算了,你也別做這個副刊編輯了,我另外給你安排。”說實在的,我那是第一次見到查先生説話不是笑眯眯的,我的“好心”真是把他氣坏了。從此,查老闆算是領教了我的“零蛋社會經驗”。
兩個月以後,查先生找我要我接下健康版,他說:
“健康版現在做得不好,稿子都是copy(轉抄)人家的,編輯是港聞版的一個編輯,兼職編健康版,你去替代他的工作,不會存在搶飯碗的問題。你如果不做的話,我就把健康版取消了。”
於是,我接下了健康版,一直做到我離開明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