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梦岛
曾经对友人说,我不是鲁滨逊,但如果有一天意外漂到一座孤岛,估计几年之后,这座岛也会变成花园。
我知道我无法改天,但似乎可以换地。院落在进行着最大的工程,造湖。
与其说是湖,不如说是大了点的池塘。重新开挖被填埋的运河并加以扩大,粘土封水,然后蓄溪成湖。
一直感到,湖水平薄,尽管有时会有些烟波,而目光的落点却往往是水中之岛。无论江海湖泊,岛的存在,会瞬间让水色显出几分灵气。
对远离湖海的人,岛仿佛是一种向往。那里被水阻隔,宛若可以避世。这种想法的渊源我无法知晓,但在世间似乎一直存在着。
或许,是因为每个人的心底都有希望不被打扰的角落,也因为这个角落,岛,会让人把希望寄托。
我想我是无法免俗的,因为在自己的心底,对岛也有着同样的感受。
第一次有这样的想法是在很多年前。那年的冬末,我与几个猎友到密云水库打猎。一位猎友的亲戚是渔民,住在水库临水的南岸。冬末的冰已经开始融化,他便划船几公里把我们送到对岸的冰缘,再从冰面走到岸上。
对岸是个半岛,有个不高的山。我们在此猎获了十几只雉鸡和几只野兔。那天,一大群北迁的大雁从岛上高高飞过。我正巧位于山顶,击落了一只,第一次猎到大雁。
去过密云水库的人都知道,汇聚着潮河白河之水,水库大得有些烟波浩渺。水库里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岛。我那时站在山上,看着天水一色的水面,在想,如果自己能拥有一座这样的岛,该有多好。那时,我并不曾察觉自己的孤独,却一定在心底有一份对避世的向往。
后来,我去过这座水库很多次,也曾在夏季,游过千米来到一座岛上,孤独地坐在岸边思念心中的女孩。
如今,那些经历都随着故事和故乡远去了。在这远离乡土的地方,对一些事,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再有机缘,只知道一些梦想依旧存在着。
在拥有财富便可以圆梦的地方,我并没有足够的条件去幻想什么,只是在这寂静的河谷,在往来朝夕的平淡中,把这份遥远的愿望把持着。
夏天的时候,走在院落的我在想,既然我可以建湖,那岛,便也是可以建的。尽管这岛只是一份象征,无法承载梦中的亭台楼阁。
想到此,我便有些欣慰,因为无需他人,自己用双手便可以筑起一座孤岛,把旧梦寄托。
造湖先建岛。这是工艺程序,也是一种必须,因为很多事都需要我站在结实的地面,手工完成。
我走在院落,望着河谷的浮云和风景,在想着怎样设计湖中的景致。
这鸽溪的小岛,或许不该仅仅是一堆泥土。
在河谷的低处, Stuart 家族很多年前曾挖掘了一个很大的渔场供商业垂钓。修建渔场时,曾挖出很多巨大的冰川漂砾。Stuart 便把这些石料积攒下来用以出售。
这些漂砾形状各异,大的数以吨计。幸运的是,这些石料大部没有售出,我便有机会把这些材料加入预算。
数以吨计的石块是无法以一人之力搬来挪去的。我请Stuart用机器把石块运来,修整地面,保证石块下部会在未来浸于水中,然后把石块弧成腰果状的一圈,填土堆山。再放上一些一吨以下,我能够用撬杠移动的大石作为岛的基材。
然后,然后,然后,我卯足劲儿,再搬上很多二三百斤以下的石块,推抬挪滚,重归劳改生活。
以自己所感受的舒适,我把那些千斤巨石调整移位,稳在坡上。我用推车运来更多的泥土,让岛渐渐变得丰满,然后把石块多层垒放,做成假山样的花坛。
考虑到老树和未来的植被,我并没有把岛建的很高,也没有让岩石显得过于突兀,只希望在云水之间有一份舒缓和自然。
岛是朴素的,仅有三四十平米,在未来近千平方米的湖面上,也只是一方小小的天地。这里没有奢华的西洋景,也没有豪门的吊角楼台,却是在鸽溪院落,自己用汗水修筑的水上花园。
在岛的一侧,我深深打好两根木桩,在未来用来泊船。我同时建好了一条折曲的石阶,用以登岛照料花草。
湖的挖掘仅仅进行了四分之一,便因为水泵故障告停了。地下水在不断流出并很快积聚,岛的附近已经水深五尺。
冬季多雨,进一步的挖掘看来要等到明年。此时因为水的存在,我站在岛上,仿佛可以把未来的小湖感受着。
我在岛上种下一些常绿灌木和花卉,撒下很多草花的种子,也种下了很多水仙。岛将是花岛,而且四季常绿。在秋季,也会因岛上常绿的植被而减少水中的落叶。
这些灌木都很小,成长过程需要很多年。但在长成之前,我会用其它的花草去把土地遮掩。
当军都山下的山水恍惚在记忆,那些水边的故事已经遥远了。此时,在世界的另一端,在鸽河河谷的角落,这些故事已经化作了院落的花事。
我在鸽溪的花园,为自己建造着落梦的孤岛。
很多事都无法刻意强为,如同眼前的花园,随意,便是自由的。
在这个小小的孤岛,我希望能多少落下一点旧梦,可以用一份平凡的心,给未来平静的湖水淡施一抹嫣黛,让这个隔绝的角落,有蝶来舞,有鸟来栖。
我想,人都是喜欢示美的,也正是如此,世界满载着人间的光色。我曾经想把鸽溪的故事写成剧本,不去描述爱恨,只去旁观自己的生活。但仔细一想,其实不写也罢,因为普天之下,每个人不都在用自己的故事,把生活演绎着。
晨惜清梦,夕惋长歌,在这个世界上,无数人都在用足迹印着每一天的悲喜,也用梦幻把色彩希望着。
向美,终是人间之望,无论那颗心怎样丑恶。这也是为何那些最为阴邪的人,都试图让自己的后代去趋向美善和光明。
我在想着,美是什么?
美或许可以定义,却是无法去定位的,因为可以无处不在。
我知道,美感属于哲学范畴,是自然之谜,至今人类无法释其真义。其实,哲学观在很多方面都无法探及缘由,似乎是无解的,尽管人们会试图用数学的方式去表达那些黄金分割。
悦心便是美,那是一份感应而来的舒适,会让神安念逸。那或许是超越分子级的量子波,左右着神经系统的类腓肽,谐振并安稳着意识之波。
作为一个民工,我无法去验证这些最为前缘的,或许至今没有人涉及的生物量子理论,也无法让所有人去认可我对美的感受,只能在挖泥筑岛,垒石修坡时,用一颗庄稼汉的心,让眼前的世界安稳着。
湖尚未完成,但岛已经稳在了鸽溪的院落。
此时此刻,夕阳下的我站在岛上,任目光和心绪随着河谷延伸。
这里没有美丽的故事,也没有秀丽的风景,视野间的一切都是舒缓的,也都沐浴在暮色。
我仿佛看到了留在远方的故事,看到了游到小岛的自己,依旧在水边坐着。。。
感谢!
音乐:When We Two Parted, Hik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