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在闽中山区生活过很短的一段时间,对山林的理解是:只有走进它,才能感受它博大的胸怀,只有登上顶峰,方觉“荡胸生层云,决眥入归鸟”。
可是如果你和我一样,只钟情于山林里的野花和野果,千万别往密林深处和高处走啊!因为那里是高大的针叶树的地盘,它们会分泌一种化学物质,杀死周围的低矮植被,遮天蔽日的针叶林下往往以蕨类植物居多,几乎不见野花和野果。所有的植物学家和环境保护专家都会告诉你一个常识:各种berry大多生长在林缘,溪谷两岸和湖边(或高山)草甸区的野花多不胜数。
因为经常去林子里散步,我这个爱花的“三脚猫”也观察到了这个现象。与朋友一起去远足,他们喜欢攀上高高的山巅,仰望苍鹰在蓝天翱翔,神游天地物我两忘,而我则喜欢绕着山脚下的林缘走啊走,去发现各种各样的莓子和浆果。有时我顺水声而去,在小河边寻找一丛丛野花,累了坐在岩石上,看着树木和群山在水里的倒影,心中无与伦比的畅快。
我一直很想在家附近的次生林地边缘找到野生的蓝莓,却一无所获。朋友们同我开玩笑:“蓝莓全被农民伯伯种在农场里了,夏天去那里U-Pick啊。”
BC省盛产蓝莓,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去农场摘蓝莓的体验。农场里的蓝莓又大又甜,是夏令好水果。许多人想不到的是,蓝莓与杜鹃其实是亲戚,蓝莓的学名叫越橘(Vaccinium),是杜鹃花科越橘属的。越橘属有几百个成员,果实是蓝色的品种,有了“蓝莓”(blue berry)这个通用名。北美森林里有好几种越橘属灌木,有的被称为huckleberry, 有的被称为blue berry。当地人搞不懂这两大类的区别在哪里,碰到果实是黑色,蓝黑色或者紫黑色的越橘属,索性huckleberry或者 blue berry混着叫 。越橘属的berry大多好吃,被制成果酱或用来点缀蛋糕。
尽管在城市中心的次生林地里已经很难觅得野蓝莓了,我还是心存侥幸,决定到离家只有五分钟车程的鹿湖去碰碰运气。四月初,湖边随处可见的美洲大树莓(salmon berry)紫花盛放,烟雾中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紫气,我顺着湖边的木栈道缓缓行进。经过两株高大的花旗松(Douglas Fir)时,我忽然注意到树荫下几株貌似小叶越橘(red huckleberry)的两米多高的灌木。仿佛一夜春风拂来,吹开了紫红色嫩枝上的百朵千朵灯笼小花。小花的直径不到两厘米,花色白中透粉,似少女娇艳的面颊。此时整株灌木的树干几乎是光秃秃的,只有花枝与花梗交界处冒出几片淡绿的新叶。
哟,这不是蓝莓花吗?我为这个意外邂逅狂喜不已。蓝莓花其实也很美的,却少有人赞,它虽然没有香味,但内部有含糖量很高的花蜜,吸引蜜蜂熊蜂等前来完成授粉工作。世间所有的灯笼状小花都透着吉祥的含义,让你联想到夜幕下灯笼串串流光溢彩,将城镇和人们的生活装点的绚烂夺目。灯笼散出朦胧的光影,一直护佑着你前行……野蓝莓的灯笼花似乎也点亮了早春略显灰暗的森林,送来上神连绵不断的祝福。
“灯笼花”凋零之后,天气开始转暖,蓝莓树身披满了椭圆形的绿叶。好学的我查找了相关的书籍和网站,对照着叶子和花朵的形状,推测出林地里的野蓝莓是“椭圆叶蓝莓”(oval-leaf blueberry ,学名Vaccinium ovalifolium ),原生于阿拉斯加和BC省的维度较低的潮湿林下。森林里最早开花和成熟的莓子是美洲大树莓,其次就是它了。它在六月中旬成熟,果实略小于农场出品的蓝莓,味道比较酸,但据说抗氧物成分更高。
可惜果实才熟了不到两个星期,几乎被林中的鸟类和小动物吃个精光。
我带着小儿去林子里采berry, 只采大树莓,唐棣果(service berry)和黑莓,却不碰野蓝莓。我对他说,野蓝莓的数量太少,就留给小动物们吧。
我们在森林中行走,小松鼠从身边跑过,一棵棵沉默的树将头顶的天空分割成大小不一的蓝色块。木栈道的尽头通向波光粼粼的大湖,小儿说:“将来从这里,我要走向遥远的世界。”
儿啊,如果有一天你远在天涯,想起家乡的森林时,一定有一株酸酸甜甜的野蓝莓在梦里摇晃吧。所谓的乡愁,不就是各种野花和berry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