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范城隍(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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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北市场那间茶馆,虽然六爷跟老板不认识可来的次数多了也混个脸熟,加上那次怒斥贺长发更惹人注目。
茶馆里比几年前更加冷清,说书,唱大鼓的都不见了,老板见六爷到来拱手相迎,六爷坐定茶博士给端上茶水,打开盖子闻闻味道不错,六爷头也不回脖子后仰道:"老板,这好天气茶座怎么都空着呢。"老板听六爷开口连忙跑过来搭话:"爷,回您话,现如今吃顿饱饭都是难事,谁还有闲钱儿喝茶呀。"六爷道:"瞧您说的,咱们满洲国地大物丰,白花花的大米黑黝黝的煤炭,哪样出去换回来都是真金白银,还至于吃不上饭吗。"老板低下身子小声道:"爷,千万别提大米,咱们吃大米算经济犯,抓宪兵队就出不来,也不知道弄哪去了。"什么?吃大米算经济犯?六爷转过头瞧着老板,这事新鲜,活了五十年头回听说不让吃大米的:"有这事?"老板又道:"现在孩子送进学校都得学日本话,还得起日本名字,老师穿着大皮靴说踢一顿就踢一顿,大冬天脱光膀子围着学校跑圈那都是常事。"
六爷看着桌子上的茶杯心想日本人这么弄中国人恐要亡国亡种,用意何其歹毒。有客人进门老板过去招呼,六爷拿出烟卷点上一颗,寻思等会老板闲了再打听贺长发的事。进来几个茶客看样过的也不怎么样,但还是戒不了这份嗜好,每人要了碗高碎,聊的却是满嘴丫子冒白沫。六爷见老板有了空闲故意大声道:"老板,跟您打听个事,咱们那位贺长发贺爷最近有来过吗?"一听有人提贺长发茶馆里顿时安静下来,老板四下看看说道:"每天都来,今儿这点儿也该到了。"
贺长发每天都来,六爷心中暗喜。茶客里有人道:"贺爷现在可是体面人,在关东军那谋的差事那叫一个俏,平时啥事没有,有事就有车坐,前呼后拥走上一趟,白花花的大洋就到手了。"另一位道:"这差事白给你,你也干不了,把祖宗的东西押运到大连上船东渡日本,这种作孽折寿的事是个人就不能干。"几个茶客坐那抬杠,有说是好差事有说是断子绝孙的勾当,六爷给自己解心宽觉得自己没有盗卖国宝,用不着断子绝孙。
有了这话题茶馆里热闹起来,六爷换了两次茶也没见贺长发进来,正琢磨还要不要再等,忽然间茶馆门口站了三个人,看打扮像客商又像教师,可眼神里略显杀气,这些人不是寻仇的就是打劫的,总之不是什么好人。三人之中一个挑门口的桌子旁坐下,另外一个在茶馆里走了一圈,犄角旮旯都看个明白,还有一个倚住茶馆老板说了几句什么。茶馆老板面露惊慌却不敢言声,六爷料定过会儿必有血光之灾。
掏出怀表看了眼十点刚过,六爷仔细观瞧坐在门口那人腰间好像别着家伙,保不齐一会子弹横飞,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六爷起身扔了块大洋就要回家,走到柜台边跟倚住老板那人对了下眼神,那人也盯着六爷,四目相对都感觉对方不是善类。六爷出门前跟老板作别:"不等了,贺爷是贵人难请,改日再说吧。"老板没有搭话,那人却道:"贺爷眨眼工夫就到,不妨站上一脚。"六爷没想到此人说话,刚想回他一句,茶馆门口这会儿走过一人,对门口说了句:来了,随后疾步走过。六爷正琢磨是谁来了,贺长发如同鬼魅降临一脚迈了进来,跟六爷撞个满怀。
没等六爷开口,贺长发怒骂道:"是不他妈的瞎了,连你爷爷都敢冲撞!"六爷虽然有求贺长发,但这小子敢当自己爷爷那绝对不行,抡巴掌就要抽将过去,却被柜台前那人拉住了袖子。贺长发见六爷要打他又被别人拉住更来了脾气,再细看居然是往日仇人,气势又盛了几分:"呦呵,我当是谁呢,这不是赵副官的亲戚吗。"柜台前那人听这话又打量了六爷一遍,并不做声。六爷道:"少他妈扯这片汤话,我是谁家亲戚关你鸟事,再他妈跟我带啰嗦撕烂你嘴。"贺长发没想到六爷火气这么大,也许不知道自己现如今的身份,还以为自己是警察局的巡警,上几次被六爷弄的满街现眼,此仇不报非君子,今天可是算总账的时候了。
贺长发站定环视众茶客,看到屋里三个陌生人也愣了一下,但大敌当前也没工夫细想:"知道你有皇军护着,我也是给皇军当差你吓不了我,咱俩今天就把新账老账一起算算,你要能走着出茶馆这门,我随你姓管你叫爹。"贺长发说六爷有皇军护着柜台前那人眉头微皱,六爷琢磨真跟贺长发呛起来恐误了大事,想了个台阶缓解局面:"哟,贺爷眼下也给皇军做事了,那在下恭喜了。"六爷拱手带笑,贺长发没想到六爷态度忽变,杀气锐减,语无伦次道:"是呀,怎么了,就许你脚踩两只船,贺爷我发迹不行吗?"六爷心中呸了一口,卖国求荣还他妈发迹,心中不满嘴上可还得说好听的:"你瞧瞧,咱俩那是同僚啊,再这么杠下去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贺爷有点发蒙,六爷突然这么客气有点古怪,还没琢磨明白怎么回事,茶馆门口窜停一辆轿车,车门一开跳下一人,向茶馆里一招手,坐在里面的二人身手敏捷,飞到贺长发面前揪着肩膀往车里拽,这小子还没来得及叫喊就被按到车里,随即嘴被塞上毛巾,一个人用重器在头上敲了一下,贺爷这就消停了。六爷这才明白这三个寻仇的寻的是他,刚要喊上声好,柜台前那位说了声:这个也捎上,话音未落一只手已经掐住六爷肩甲,六爷只觉全身一麻手脚已经不听使唤,就又上来一人揪住六爷脖领子一提,也扔到车上,几个人跟着挤进轿车转眼没影了。
茶馆老板及众茶客看的目瞪口呆,轿车走了很久才有人说要不要报警,老板大叫晦气,不报警那还了得,两位皇军的差役在自己店里被劫,若说不清楚注定大祸临头。
六爷被扔到车上没有挨那重器,那人问他赵副官是不是赵安,六爷一听好像有救连忙说明自己跟赵安的关系,那几个人态度缓和了一些,就又问六爷名字,名字刚一报上几个人神色大变,领头那人开始搜身,这下可好,小本本和圣旨全都被人家拿在手上,几个人惊呼抓到大鱼,六爷暗自叫苦,出门也不看看皇历,今儿八成够呛。
领头那人问六爷赵安在哪,六爷说好像在吉林一带,几年了没见过面,生死不知。领头人说这事难办,你是赵安的亲戚按理说该放你一马,可你又是满洲国上榜的汉奸不除了你实难交代,这事等到了地方还得商议。这伙杀汉奸的贼人莫非和老叶一样,也是锄奸团的?老叶可说过军统派出了几十路特务劫杀汉奸,这伙人也许是其中一路,如果是这样……
六爷忽然想起自己的委任书,阿文说那东西横行天下畅通无阻,可刚才被人搜身没搜出来,自己揣哪了一时着急又想不起来。
汽车行至一处山坳,几个人命六爷下车,贺长发还没有醒,被拖下来扔在一边。其中一人问还要不要开庭,领头的说这步省了直接宣判,六爷一听这套业务耳熟,想必也是锄奸团的特务,这又想起老叶说遇险可以报他名号也许有救:"几位好汉,没猜错的话你们是军统锄奸团的吧?"几个人正在检查手枪里的子弹,枪栓拉的咔咔响,一听六爷说军统都停手瞧着他,六爷又道:"军统叶文是我妹夫,你们应该认识吧?"领头那人把枪收好,走到六爷跟前:"叶处长是你妹夫?你是不是活腻了,叶长官单身几十年到头来给你当妹夫?!"言罢就要使手段把六爷摔倒,六爷退后一步忙道:"我,我也是军统的,我有戴笠签发的委任状!"
领头那人气的大笑,扭头跟那几个说道:"老爷子的名号他也敢假冒,今天也顾不得赵安的面子了,先解决他。"那几个人也是面带微笑朝六爷走来,还打趣六爷知道的可真不少,其中一个已经绕六爷身后照膝盖关节处就是一脚,六爷站立不稳扑通跪倒,随后一只手枪抵在六爷后脑海等领头那人宣判。六爷两眼一闭心想完了,自己救命的招式用尽却适得其反,这褃节上怎么想不起来委任状藏哪了,没有这个开脱自己那是定死无疑。
领头那个叉开双腿站在六爷面前,朗声道:"兹有满洲国掌礼处监管范有贤,投身日寇,卖国求荣,盗卖国宝,与民国政府为敌,今宣判尔死刑以儆效尤。"说完后退几步,六爷身后那人拉了下枪栓,眼瞅着就要被一枪毙命,可六爷心里并没有在意生死,他还在寻思自己那委任状放在哪了,只有那个才可以救命。
领头那人喊了声:预备!下面那句就是:行刑,这千钧一发之际六爷忽然大笑:"嗨!哥几个!我想起来了!"众人皆惊,汉奸 要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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