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麒麟桥 长篇小说 (24)

也就是将些琐碎的事,呈献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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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你这么说,我们东家爷,应该是实实在在的乡绅了?”泽柱插嘴问道。

 

“那是自然的。严格来讲,我哪里算得上什么乡绅。当然,有时候驳不下乡邻们的厚爱,出面调停一些大大小小的邻里纠纷,那是常有的事。不过,本人的那种调停,充其量只能是扮演了一个和事佬的角色。从现代法律的意义上来讲,不具备强制执行的约束力。就是说,人家当事人本来就可以爱理不理我,因此,由我出面做出的调停,人家自然可以不予理睬。”

 

大先生冲着梁东家莞尔一笑,接着说下去,“梁东家的身份就不尽相同了。就拿今天的调停来说吧,实际上是家族公堂(法庭)上的一次裁决。究竟这样的裁决是不是出于公理,我们姑且不论,但当事人得不打折扣地去执行。在这一点上,乡绅家族式的社会调停,从某种意义上,取代了官府的职能。这类的调停,既能够断案结案,而且又能够保证它的裁决得以顺利的执行。”

 

同行的几个人都微微点头,同意大先生的看法。大先生接着往下说:

 

“第一,乡绅们扮演朝廷、官府政令在乡村社会贯通并领头执行的角色。官府的律令,无论采取何种传播方式,如果要想传遍到乡村社会,都必须经由乡绅阶层晓知于民。官府只需将政令告诉乡绅,余下对乡民的宣传并使其执行的过程便由乡绅负责。

 

“二、乡绅们充当乡村社会的首领人物。在相对稳定的社会秩序下,乡村民众对朝廷政令及各种赋税的服从或抗争,首先反馈到乡绅那里,并听从乡绅的建议,争取乡绅的认同,再经乡绅向官府反映民意。在这个由下而上传递乡村民情民意的过程中,乡绅有意无意地塑造自己作为一方民众首领的形象,有时甚至与乡民团结一体,充当乡民利益的保护人。因此,乡绅阶层是官府与下层乡民之间的桥梁。它一旦松弛、分解,社会往往会出现动乱。

 

“哪些人众可以尊称一声‘乡绅’呢? 梁东家就是个典型的大乡绅。他有土地,有房产,有商行店铺,赋捐纳税。自古以来,土地生产是最主要的社会活动,可以这么说,当今社会的一切活动,都或大或小的跟土地占有量联系在一起。乡绅占有的土地远多于农民,从土地中获取的好处自然也高于农民。乡绅通过出租土地,相应地就控制了租地农民的日常生活。乡绅领头集资修建水渠、道路,通过捐款救灾,稳定当地民心,减轻官府的压力,维系着与乡民、官府的经济关系。”

 

泽柱这是头一回听到如此这般的高谈阔论,对大先生佩服的简直是五体投地。润初常在江湖上走动,同时最近跟大先生一道出行,耳闻目睹的自然多了一些,倒是一脸的淡泊。见泽柱有些少见多怪的模样,便微微的翘起嘴角,有意无意之间流露出几分讥讽的神情。

 

梁东家倒是没有吭声,面色凝重的样子。“不该杀的,不能杀。妄动苛刑,妄下杀机,天理不容,会祸及子孙的。”他终于这样淡淡的说了几句。

 

大先生紧跟上一步,问:“请教东家,你对小二爷梁坤发的那块地,怎么就不顺势给收下来呢?”

 

“乘人之危,敛取不义之财,是为不义,此乃第一大忌;蚕食乡党,盘剥族人,是为无德,此乃第二大忌;这第三嘛,也实在是手头上紧,一时周转不开;还有这第四,”他压低了声音,“兵荒马乱的年月,这个天下,还不晓得几时才能太平,还不晓得到底还有没有老百姓太平的日子。空置那么些田地,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又有何用?啊?”

 

大先生连连点头。到了麒麟桥头,大先生看到神色慌张的小弟萝卜头罗三光一路小跑的迎上来,结结巴巴的说话都有些不利索起来:

 

“大哥哥,二哥哥他生病了,发高烧,满嘴的讲胡话。吓死人了。”当地土话,‘哥哥’二字必连读,第一个‘哥’字发音轻而短促,第二个‘哥’字发阳平二声, 如‘古’字音发阳平二声,官话中没有这个字音。

 

大先生见状,跟东家他们几位点点头,拱拱手,算是告辞。东家让泽柱跟过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需要什么帮助。然后便同润初一道,过了桥,回到府上。

 

天色已经黑下来了。大先生吩咐上灯,见二弟面色潮红,嘴唇干红发紫,舌苔清薄。脉搏油滑浮快,上身发烫,双脚冰凉。自己的面色便有些沉重起来。接过萝卜头递上来的热毛巾擦了擦自己的双手,让泽柱帮忙,四只大手一起合力,将二先生给翻过身来,褪去业已汗湿的家绩布上衣,就露出清瘦的光臂膀来。接过萝卜头递上来的一壶热酒,先自抿了一口,那是在试一试热酒的温度。然后,便在老二的后背上淋下少许,自己双手合力,自上而下沿着肋骨搓揉起来。先是浮光掠影的轻搓慢揉,继之速度力度渐次加大,二先生的床,合着搓揉的节拍,‘咯吱咯吱’响个不停。

 

“打盆热水来!要滚烫的,毛巾蘸透热水,稍微拧干些,把你二哥哥的双脚包起来,呆会儿再换,要换个不停。”大先生吩咐三弟。

 

大先生搓揉了一阵子,改用两个大拇指在后背上方的肺俞穴和下方的肝俞穴位上揉捏。泽柱端过来一盏温开水,见二先生腹部朝下,张不开口喝水。便无可奈何地朝大先生看着。

 

“麻烦大头老弟,”大先生跟账房梁泽柱走的亲近,常常出口就叫他的绰号,好歹床边也没有外人,“我这里搓揉他的肺俞穴,让他中焦开窍,鼻息一通,呼吸自如,体热自然就会发散;这下面的肝俞穴,主肝胃太阴经脉,胃蠕动肠鸣,便会思饮食。麻烦你到后院,剜些芫荽菜,拔几根白萝卜,灶台上应该有老姜。做一碗白萝卜芫荽根生姜汤。把芫荽菜的叶子去掉,留茎和根,只要3~4根、白萝卜2~3片、生姜1~2片,加水煮开,再加块冰糖。”

 

说话间,萝卜头已经给他二哥哥的双脚敷上了热毛巾。大先生自己倒是出了一身的大汗,走到灶间,见泽柱正在忙着熬那白萝卜芫荽根生姜汤,便上去拍拍他的肩头,然后拿起一大块老姜,在蒜钵子里捣烂,又用一块毛巾蘸上热水拧干,过去把姜汁敷在二先生的后背上,再实实地用热毛巾盖上,这才喘了口气,从萝卜头手中接过来他那把心爱的紫砂茶壶,喝了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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