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时地利人和,让北部意大利的经济一飞冲天,也让意大利人深度卷入了商业革命的大潮中。资金、人才快速向北方流动,一批批熟悉各地区消费偏好,具备专业商业技能和机敏练达的国际商人如雨后春笋般在意大利北部涌现。这些人不仅垄断了地中海和黑海的航运和贸易,而且让意大利的商业殖民地网络扩大到亚非欧三大洲,决定了未来欧洲社会与经济进化的基本方向。
意大利威尼斯
马克思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富裕起来的北部意大利对精神世界有了更高层次的追求,文化整体水平普遍提高,积淀了深厚的艺术修养,培养了对颜色,对于美的敏感,孕育了无与伦比的鉴赏能力和设计感的基因,更孕育了彻底改变欧洲黑暗中世纪的文艺复兴。这场伟大的文艺复兴运动,不仅宣告神学统治的结束,更解放了人的思想。在这之后,积极进取、创造和科学实验等精神,成为后来资本主义崛起和发展的指路明灯。正如恩格斯说:“这是一次人类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伟大的、进步的变革,是一个在思维能力、热情和性格方面,在多才多艺和学识渊博方面需要巨人而且产生了巨人的时代。”
创造如此辉煌文艺复兴时代的北部意大利,并不会因为自己的伟大而不遵循历史的规律。花无百日红,盛极则衰都是亘古不变的真理。随着1492年新大陆的发现,如日中天的地中海贸易也日落西山,被大西洋贸易所取代。意大利,这块曾被欧洲枭雄逐鹿之地,逐步落入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的控制中。在随后的近300年间,意大利又被列强撕扯争夺,直到拿破仑入侵意大利,建立了意大利近代史上的第一个统一国家。可好景不长,随着拿破仑的战败,意大利再次陷入分裂,直到1870年才完全被统一。
统一后的意大利不但没有做到国泰民安,而且还成了法西斯的发源地。这个与德法同宗同族的国家,这个在当代依然是欧洲除了德法以外最重要的国家,为什么会发生天崩地裂的公投?
南北经济的差异是重要的导火索。中国古人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北部意大利丧失了如日中天的中世纪时期的璀璨,但积淀800多年的制造业基因仍让意大利的纺织业,服装业,制鞋、家具等领跑全球,汽车制造业、飞机制造业、精密仪器和机械制造也在国际上具有竞争力。而南部,因为几百年前贸易机会的丧失,经济远远被北方甩在了身后。南北意大利之间巨大的经济差距,即使在意大利独立建国后,也不曾改变,也不会改变。对资产阶级财富积累过多的不满、对经济再分配的渴望,让法西斯主义在意大利有机可乘,最终独裁意大利。
法西斯下台后的意大利变成了共和国,披着共和国外衣的意大利依然不能解决南北经济差异的矛盾。抛开经济的差异,意大利的生产率和经济结构问题也是意大利南北不能和谐的原因之一。
作为制造业的源头,意大利深受文艺复兴的影响。对手工制造高度执着,重视品质,强调一针一线,苛求每一道工序和每一块原材料的极致,为全世界的王公贵族和全球顶级消费者打造极度高端的产品。这种精雕细刻的传统虽然在高端领域保证了意大利制造的品质和口碑,却限制了它的产量和效率。与此同时,意大利高端手工制造的产品又遭到德国用机器生产高端产品的挤压,而意大利生产的中低端产品还受到来自中国的“抢班夺权”。高端和中低端产品同时被挤压的意大利受着“夹板气”,固有的经济结构受到了严苛的考验。更要命的是,意大利丧失了自己的货币发行权,与欧元死死绑在一起,不能靠贬值货币来增加自己的出口,出口产业命悬一线。
命悬一线的意大利企业因为大企业少,中小企业多而未能在全球化的大潮中分得一杯羹。利润下滑的企业导致意大利的金融业和银行业烂账率高达17%,占欧洲的三分之一。日益恶化的经济形式终于让发源于意大利南部的五星运动走入历史的舞台,同意大利北部的北方联盟一起在意大利的政治舞台上执掌乾坤。
意大利锡耶纳
如果说南北经济的差异和企业效率低下及经济结构不合理是意大利政坛动荡的表层原因,那同西班牙一样,政治上的碎片化才是意大利政坛动荡的根本原因。
表面上统一的意大利远看是一幅极美的马赛克,而近看却是碎片。发达的北部意大利自插上经济腾飞的翅膀伊始,就是独立共和国林立之处。威尼斯,米兰,热那亚,比萨,佛罗伦萨,无不是独立的共和国。这些共和国相互之间除了长期进行商业上的恶斗之外,还彼此看不上。南部的那不勒斯曾是强大的王国,罗马更是教皇所在地。西西里岛,科西嘉岛常年游离在意大利之外,被希腊人,阿拉伯人,西班牙人等轮番征服过。没有形成真正中央集权的意大利地方主义盛行,不可能建立起融会贯通的政治经济决策。而二战后统一的意大利政府,为了防止类似墨索里尼之流的独裁,建立了复杂臃肿的议会,也无法真正解决实际问题。
意大利五渔村
历史、经济和文化原因导致的政治问题让今天的意大利无所适从。这个欧盟核心成员国和创始国,欧元主要创始国的欧洲第三大国如何冲出历史的羁绊,建立强大的中央集权,进而做到政令顺畅地上通下达,恐怕是一个上帝都会感觉头疼的问题。意大利,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