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晚再也挪不开步子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风许,端详他的脸庞、眉眼、下颌和笔直的身躯。
她觉得对方好像有点熟悉,又说不上来在那里见过。他穿着脏得辨别不住颜色,血污点点的战袍,尘土满面、头发蓬乱,眼里却似乎燃烧着熊熊烈火。那是一种可以烧透所有阻碍的火,一种洋溢的阳刚之气,一种蓬勃的生气。是她在充满了绝望和疾病的医院里深深渴望,却偏偏缺少的。
空气异常闷热,让人感到一阵莫名的窒息。光线慢慢暗了下来。远处响起轰隆的闷响。
“变天了……”
“快回家吧!”
人们纷纷散去。小晚还站在原地。
“轰隆”一阵闷雷惊醒了她。
黄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了下来。路上行人奔跑起来,小贩忙着收拾摊子,一片慌乱。
她挎着篮子,跑了两步,回头一看,他依旧跪在那里。
雨点落在他略显凌乱的头发上、沾染血污的衣袍上,敲打着他的脸庞。
他的身体似乎微微颤抖,眼睛死死盯着大门。
雨越来越大,地上的麻点晕染开去,渐渐连成一片。
“姑娘,雨这么大,快回家吧!”路人打着油纸伞路过,以为她卖不完桃子,好心劝道。
“啊?”她恍然大悟,“回家?”
“卖不完明日再卖就是了。”
她看着对方的黄油纸伞。
“大哥,借你的伞一用。我用桃子跟你换。”
不等对方答应,她把篮子塞到对方手里,扯过对方的伞。
她跑到风许身边,替他撑伞遮雨。
瓢泼大雨下,风许有些昏昏沉沉,力有不逮。
突然,雨似乎小了。
他抬眼一看,一把油纸伞赫然撑在自己头上,旁边一双黝黑的眼正期待地望着他。
怒火瞬间充满了他的胸膛。他微微欠起身,因为长跪不起没有吃饭,他的身体趔趄了一下。
小晚以为他要晕倒,想上前扶。还没等她俯下身,风许已用尽所有的力气,把伞掀翻!
小晚没有防备,惊呼一声,差点被带倒。等她稳住,一片汪洋的青砖地面上,黄色的油纸伞伞把朝天,兀自在地上打着转,如无人怜悯的弃儿。
她不知所措地看着重新跪好的风许。
风许如同没看见她一般,目光依旧停留在红门上。
大雨继续从两人头上浇下,模糊了他们的视线……
“姑娘,你把伞夺去,我怎么回家呢!”行人愤愤然拿起伞,扬长而去,“真是的!”
一篮桃子,还放在小晚脚边。雨水冲刷下,桃子粉嫩的绒毛挂着露珠,似乎更加诱人。
廊下,祁王和一个白衣书生对弈。
书生瞄了眼雨帘:“殿下真的不见那小将军吗?”
“谁说我不见。我只是沉醉未起。”修长的手指轻轻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殿下不是说,风老将军忠君爱国,您一向敬重有加吗?”
“他忠的是君。”对面人的嘴角一弯,眼里没有一丝暖意。
“自古忠臣良将……”
“明珠投暗,怪得了谁呢?莫先生莫忘了自己……诺,又被我围死了。”对面的人一个一个取走了被吃掉的白字。
“小晚?”
小晚茫然得抬头。
“今晚想吃点什么?”刘大夫慈爱地看着她。
她吓得打了个冷颤:“不用管我,我随便吃点就行了。”
采薇指指她身上的湿衣服,做了个喝点热汤的手势。
她看看身上,自己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回来的?湿衣服都还没换下来。头发怎么这么湿?油腻腻的,好恶心!哎呀,衣服怎么这么脏?颜色也土不拉几……她扒拉着刘海,第一次为自己的外貌感到抱歉。
老二好奇地问刘大夫怎么回事。
“别管她!”刘大夫说罢转过脸,满脸堆笑,“妹妹,你上次说的那个药,大概是治什么的?抗癌的?止血的?……”
小晚利落地把他关在门外,一头栽倒在床上。
淋了雨的副作用开始显现,她的身体开始发冷,头也昏昏沉沉。昏昏沉沉中,一个念头却越来越清晰-----她要泡他!
暴雨之下,天色接近全暗。
兰苑门口,寒冷、饥饿和暴雨侵袭下,风许已经逼近了极限,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只扭一声,红门开启了一条缝。送信的撑了把伞出来。
“将军,撑着点吧。要么,明日再来吧?”
“大哥,求你帮我通禀一下,求你了!”风许跪倒在地,头磕在雨水里,满脸都是水。
“王爷还未醒,我也没有办法呀。”
咔擦一声,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昏暗的门内。门内只有个守门的仆役。
风许胸脯剧烈地起伏,他猛地推开身边的仆役。站起了身。
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仆役还以为他要走了,想上来扶他,被他一把推到在地。
他稳了稳身体,大踏步向门里走去。
“站住!不能进去呀!”
“王爷,小将军闯进来了!”
祁王喝着茶,听到报信,不慌不忙站起身。
“帮我宽衣。”
身边丫头忙解开他的外袍。
风许推开所有府中试图阻挡他的人,像提溜小鸡一样提溜着一个小厮,大踏步走进内堂。
祁王身穿白色中衣,从帐中探出半个头,睡眼惺忪。
“谁人喧哗?”
风许扔开小厮,跪倒在地。
“小人风许,骚扰王爷,自请死罪。恳请王爷,救救落峰山被困的将士!”他跪倒在地,湿透的衣服把地上糯湿了一大片。
祁王惊讶地看着他,听他说完原由,大怒道:“如此重要军务,怎不禀报?来人,将看门的舌头剪了,重打二百大板!”
他扶起风许,“将军,都怪本王酒醉误事了!本王这就点兵,与你一起去落峰山。来人,速速备马!”
祁王点了三千府兵,连夜和风许奔往落峰山。
风许不到午时就到了允州,跪到太阳落山才见到祁王。等队伍终于到达落峰山,杀退围困的土匪,只见到了风闵老将军尚留余温的遗体。
“义父!”风许扑倒在老将军身上。
“大哥,你们再早来半天……”
“来人呀,为风老将军报仇,扫平落峰山!”祁王冷冷地说。
落峰山这次没有发出“雷公震”,也没有让人立刻出血窟窿的利剑射出,干净利落地败退了。寨主一干人等悉数被擒,只给他们留了一个黑洞洞的身上系着红绸子的大管子。只是没有发现那支能发出血窟窿的利剑,谁当初让老将军受伤的,也成了不解之谜。甚至有人传言,说是风老将军当年杀戮太重,故遭此报应。
“孟姑娘!”
小晚茫然地抬头,对上小丫头的脸。“姑娘叫我了吗?”
“你呀,怎么又出神了。姑娘还在会客,我想问问,香粉手帕可以便宜卖我一条不?”
她抱歉的笑笑。上次淋了雨后,她发了次烧,病了几天。病好后,动不动就神游太虚。
“自然可以!你的话,50钱就够了!”
小丫头欢天喜地。
门开了,客人推门出来。
小晚和小丫头低下头。
客人的鞋在小晚面前停下了。
“你怎的在此处?”
小晚一抬头愣住了:“狄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