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麒麟桥 长篇小说 (47)

也就是将些琐碎的事,呈献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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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泽柱伸手就要够着瓦沿上的那棵瓦松时,几只在屋顶上的灰鸽子受了惊,扑腾着翅膀略过泽柱的头顶,朝河面上飞过去。泽柱一个不提防,一闪身子,脚下踏了个空,就打梯子上跌了下来。

 

自此,泽柱的左脚,就有些伸展不直,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每次打梁三才身边走过,就听得三才打鼻孔眼里轻蔑地‘哼’一声,泽柱是读过书的人,懒得跟他这个癞皮狗一样的货色计较。在泽柱心里,他替小琪感到无比的悲哀。有时候,碰巧让东家看到,自然把梁三才骂个狗血喷头。可是,狗,自然改不了吃屎的秉性,梁三才跟泽柱的梁子就结的更深了,因为在潜意识当中,梁三才一直认为,之所以小琪老是不松口,跟他若离若即的,就是这个瘸子梁泽柱居间作梗。

 

事后,老爷问泽木,让黄蜂蛰了,这么就不哭出声来。泽木鼓起腮帮子,摇头晃脑地说道:“男子汉,有泪不轻弹!”说的像个老人头似的,把大伙儿都逗乐了。其实在他那小心眼儿里,还有一句话没好意思说出来,就是他不能当着霞姑的面掉眼泪。这话,他到底还是没有忍住,私下里跟项嫂说出来了。小小的人儿,人小心不小。

 

泽木五岁的时候,他的母亲杜氏,久病不起的,就死了。至于是怎么死的,坊间传说很多,但那是流言蜚语,当不得真的。项嫂家的男人,抽大烟,家贫如洗,身子骨给抽的如同枯蒿,到底没有熬过那年的冬天。屋漏偏遭连阴雨,项嫂的儿子,得了天花,高烧不退,也是追着他老子走了。项嫂便断了退路。幸好梁东家是讲仁讲义的,就收留了她,尽管少爷已经大了。不过,项嫂把一腔的母爱,倾注在泽木身上,待泽木如同己出。

 

本来,梁润泰打算在开春之前下乡走一趟,按照三爷的意思把下乡的田地处理掉。可让泽柱的腿病给耽搁了一阵子,都快到二月二了,这才抽出身来,叫上润初,泽柱也想到乡下看看,长时间圈在屋子里头,他想出去散散心。梁润泰想想也是,便到东闸口,叫上唐老三,因为他力气大,假如要过个田坎上个慢坡什么的,能指望他出力给扶持一把泽柱。

 

梁府在焦湖边的田地,都是些旱涝保收的良田。刚刚打走了日本人,乡下的日子趋于平静,谁家都想多置几斗种(几亩地),加上梁府的要价合理,所以,脱手很快。三爷的那百十亩水田,也是公允的价钱,卖给了邻村的吴财主。刚巧,原来租种三爷水田的唐老三,在镇子上帮着打点生意。卖掉三爷的地,倒是不影响到什么人的生计。

 

张大舅一家,租种了梁家五担种的地(五十亩),虽然梁东家宽厚待人,在租税上几乎从来不讲究,因此老张一家虽然说是一年忙到头辛辛苦苦的,但倒是衣食相安日子过的顺畅。但他哪里能掏出那么多的钱,买下梁爷的地。 “这么着吧,”东家跟润初泽柱几个低头小声地商议了一下,说,“实在是出了一些事,不得不把地变卖出去。这地,突如其来的要更换东家,岂不是要断了你们一家老小的衣食饭碗。那是要遭天谴,要遭报应的。这么着吧,这地,权且过到你老张的名下。我们虽然急等着钱支用,但也不在这么一时。地,归你了。你每年将收成,按什一成算,送我一成,算是付我的地价。连付五年。”

 

张大舅脸涨的通红,激动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还是润初居间打了个圆场,说,“老张你也是实在本分的好人。好人自然有好报。这样吧,你每年拿出一成五的收成,连续交五年,就算田和银子两讫了。实在觉得过不去,逢年过节的,新米新豆子的,送上几升,表示你们没有忘记老东家的好, 不就结了。好不好?得了,也别再多说了。老三,麻烦你过去把族长老爹请过来,算是中间人,这就把田契给过户。”

 

族长老爹正呆在家里头发呆,见唐老三叫他,有些大惑不解的,说,“不是让那凤丫头归了你么,不好生在家种地过日子,跑我这来混事,别招惹的我改变的主意,又得让你---”他原本想说‘家破人亡’,觉得甚是不妥,便硬生生地给咽到肚子里去了,噎的他伸长了脖子,额头上的青筋暴起。看来,族长老爹是太老了。唐老三有些怜悯地看着他,在他耳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体上讲了清楚,然后伸手将老头扶起来。

 

老头刚迈开脚步要跨出门槛,却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收住脚步,斜着身子倚在门帮上,恨恨地问道:“这是怎么啦?到了庄子上,不先到我这儿来,就打发你来叫我一声!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派头?哼!不去了!”

 

唐老三一时语塞。正僵持在那,就见润初一路小跑的赶过来,尽管脸上和颜悦色的,但依然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又是打恭又是作揖的,口中忙不迭的说道:“润初来迟了一步,还请老爹饶恕。”然后,又低下脑袋,俯身在族长的耳边解释了一通。

 

老族长侧着头听了,点点头,说道:“说的也是有道理,破财变卖庄田,哪里是什么光彩的事。不好意思在庄子里招摇,不好意思来见我。哼。罢了,还是劳动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走动一下吧。”一边说,一边扶着门框,抬脚跨了出去。

 

原来,唐老三刚一走出了张大舅的家门,润初就觉得有些不合适,认为请族长老爹,得要东家亲自出面,方才合乎礼数。梁润泰心里正不是滋味的,就没这份心思,便来个折中,让润初赶紧的赶过来。这才圆了这个场面。

 

三人不紧不慢地朝张大舅家走去。一边走老头嘴巴里还不住地咕哝着:“是润泰家里遭灾啦?没听人说起哇。那么好的地。唉。也是,三十年河东转河西,风水轮流转,轮流转。”

 

“你那块地呀,我要是手里头宽裕,就会给抢过来,”老头颤巍巍地站在张家的大门口,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顿了顿,仿佛又想起什么似的,说:“家里头遭灾啦?不是吧?”他将信将疑地看着梁润泰,又冲其他几个男人扫了一眼。

 

梁润泰绕过族长的问话:“请你老过来,做个中人。”又叹了一口,说道:“当年我买这块地,也是你老做的中,二十多年啦!”

 

“记得,记得,”老头连连点头。“你小二爷坤发的那块地的地契,还在我那儿吶。也是好事,瞧他一家老小,至少没有挨饿挨冻,也是你润泰积德。积德啦,润泰。”老头十分感慨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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