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麒麟桥 长篇小说 (65)

也就是将些琐碎的事,呈献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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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先生开玩笑了,老夫可是担当不起。如果你稀罕这几个小钱,不妨让梁三才领着你到河提上去,跟河工们一起筑坝防水,也显得你造福乡邻的好名声。”梁润泰自小饱读诗书,文人的正气,陡然充满胸腔。眼前这么个跳踉小丑,当初,当初就不该救了他。

 

“你,你,敢骂我?!”刘大水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伸手就掏出了腰间的王八盒子炮,站起身来,拿枪点着梁东家,“看老子这不崩了你!”

 

躲在灶间的小琪姑娘,失声尖叫起来。刘秃子愣了愣,嘴角露出奸佞的浅笑,一扬手,那枪柄就重重地砸在梁东家的脑勺上。梁润泰一是这几天风里雨里地操劳,受了些风寒,再者,也没料到这个刘秃子突然就下毒手,全然没有防备的,便着了道,闷哼一声,一头栽倒在地上。

 

醒来的时候,梁润泰发现自己斜躺在床上,小琪姑娘衣衫不整地跪坐在床前的地板上,在低声地哭泣着。泽柱和梁三才都不在家,项嫂也是耽心娘家的那几间土坯房子,怕被水淹着,便跟东家告了假,昨天早早的就走了。自打泽木少爷走了,项嫂就一直神情恍惚的,做事儿丢东落西的,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东家看在眼里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暗自咳声叹气而已。

 

偌大的梁府里,就这么一老一小的。梁润泰费力地抬起头,脑袋炸裂的一般疼。他用手使劲地支持住身体,慢慢的起身,滑下床,用手在小琪姑娘的头上轻轻地摩挲着:“孩子,别哭了,省着这眼泪。这往后的日子哇,哭的时候多着吶!唉。”他一手扶着脖子,一边颤巍巍的站起身。

 

小琪睁开泪眼,连忙起身,扶着老爷在火桶中坐下,先给倒上一杯热茶,然后又弯下腰,把火桶内火盆的热灰翻了翻,闷烧的干牛粪,立时泛出暗红色的热光。

“狐狸贵重的是皮,黄牛贵重的是肉,而人吶,贵重的是那身骨头。只要这身骨头还硬着,就能挺的过去。其余的,又有什么要紧呢?”他似乎是在开导小琪,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小琪张开红肿的大眼睛看着他,似懂非懂的,一时没全明白梁东家嘴巴里到底是在说些什么,还以为他是脑袋给砸昏了,在说些胡话。

 

天放亮的时候,梁泽柱和梁三才满身泥浆的回来。看到蔫坐在火桶里头的梁东家,又看到眼睛哭的像烂桃子似的小琪。两人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是遭了强人,看来不像,那---

 

小琪招架不住两个男人不住声地问讯,哭哭啼啼地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诉说了一遍。泽柱木愣愣地傻站在那里,一声不吭,好像是自己脖子上也挨了一记枪托似的。那个梁三才,这几年来,一直把小琪视作自己的女人。眼见得自己的女人让别人给糟蹋了,而且还就在自己的家里,立时就暴跳如雷,一头冲到灶间,抄起两把菜刀,就要去找那刘秃子拼命。

 

小琪见状,跪伏在地上,双双死死地抱着梁三才的双腿,哀哀地抽泣着。其实,那个作恶施暴的家伙,早就消失在雨帘当中,哪里还有他的踪影。况且,他身上揣着家伙,是个杀人如麻,嗜血成性的畜生,谅他一个梁三才,哪里是他的对手。

 

大先生过来了,也只是着急的直搓双手。他有一万个见解和主意,可一个也派不上用场。俗话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讲不清’。况且,就这局势,那可绝对不是一两个散兵游勇骚扰,那是排山倒海的压迫。梁东家自然是无能为力,罗大先生自然也是无能为力。时势如此,天意如此,又有谁能够撼动?大先生无可奈何地紧紧地闭上双眼,扬起脑袋,脑海里顿时闪过了当年黄河花园口泄洪的那一幕情景,情不自禁地就又联想到‘浩浩汤汤,如水之就下,沛然谁能御之’。

 

富春楼的罗亲家搁下手上的锅碗瓢勺,穿着一身油腻的罩衣,慌不择路地从后院沿着河埂过来的,裤管上都是泥浆,烂泥都由脚后跟给甩到后脑勺上。吴铁匠和杀牛的方大佑,肩并肩地站在梁东家的身旁,太阳穴上青筋暴起。屋子里,站的坐的挤满了人,大家都一言不发。张大舅得信,也着急的想赶过来,半道上让萝卜头罗三光给挡了道。是老东家吩咐他过去送信的。梁东家告诉张大舅他们,不论怎么的,保住河埂要紧。天塌不下来。即使天真的塌了,地动山摇了,再来一回陷巢州涨庐州的旧事,那么,多添几个人,也只是多埋没几具尸骨而已。这后面的几句话,其实是大先生说的,无非是在劝慰老东家,息事宁人吧。可这,挨打受辱,息了事,就可换得人的安宁吗?

 

雨,下的愈发大了起来。雷声夹杂着闪电,震撼着窗扉,击打在一干浑身泥涅、衣衫不整的乡民们心扉上。

 

第二天,对面竹棚的孙老二,一早就过来敲门,说是他们家的老大回来了。说是假如梁东家身子还行,就让他到竹棚去跟他见面。听那孙老二的口气,也不知道轻重缓急,说话也不会拐弯抹角的,仿佛不是来请客,而是代表着什么人物,前来宣召告示似的。

 

梁润泰刚刚躺下迷糊了一会,听得孙家的老二扯着大嗓门,早就清醒了。掀开被子坐在床沿上。心中在思忖,搁在平时,这个孙家的老大,断然不会如此莽撞的,时不时的,就见他手中托个小茶壶,笑容可掬地蹭到他梁府的大门外,一只脚踏在青石台阶上,轻声细语地跟梁东家说上些什么。如今,如今这是怎么啦?

 

梁润泰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早就知道,这个几十年的老街坊,一直是个红彤彤的人物,打日本人的时候,他们是多次联手,常有斩获。后来,后来就内战了,也就没有他这个乡下老学究什么事了。可那孙家老大,那可是春风得意。别看他人前哈腰欠背的,甚至有些猥琐,可在他孙老大的骨头里,他那不可一世的心气,正像那得了春雨的毛竹笋,正在‘噼噼啪啪’膨胀吶。

 

梁东家的卧室里传来一连串的咳嗽声,堂屋里说话的人,都合上嘴巴,不约而同地看将过去。只见梁润泰一手扶着门框,脸上露出笑意,尽量显得平和的样子,说;“告诉你的大哥,我这就过去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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