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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C市的朋友晴放打电话来,很激动地告诉慧怡,她的老同学樱苑愿意领养两只猫猫。真的吗,一口应允领养两只?!慧怡在第一时间,心跳猛然加快。又听晴放接着说,樱苑自家养了两只猫,她家住的是别墅,再养两只完全没有问题。樱苑这个人嘛,非常善良……这下可把慧怡乐坏了,倒不是因为遇上富婆的缘故,关键是樱苑不但是个好人,而且她家地儿大,这是领养两个猫宝宝的先决条件。再说把大宝二宝送回老家,以后还有可能再见到它们呢。
樱苑、樱苑,这不是就是因缘、缘分吗?慧怡越想越激动,连拿手机的手都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起来。她立马联系对方。一听到樱苑甜甜蜜蜜的声音,慧怡的心都化了。
“没问题,没问题,把两个宝宝送来吧……欢迎欢迎……”一听这声音,就知道她属于那种见面熟的人,如果你到她家吃饭,肯定她会不停地往你碗里夹菜。
“ 太感谢了,给你添麻烦了……”人一下就承诺领养两只猫,太不容易了,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心人啊,慧怡感动得说话的嗓音都变成颤音了。她顿了一顿,揉揉胸口,努力平静下来,开始详细地介绍大宝二宝的情况。
樱苑听完后,重复着先前的那几句热情洋溢的话:“没有问题,没有问题……欢迎欢迎!”接着发给慧怡一张照片。一只雪白的北美短毛猫和一只深灰的英国短毛猫在花园嬉戏,慧怡看看看着,照片上的两只猫就变成了四只猫,心里有一种温情和喜悦油然而生。
感谢上帝!这是何等令人难以置信的安排和理想的结果啊。慧怡一个劲儿地在心里偷着乐。
第二天晚上,慧怡满怀期盼与不舍告诉樱苑,准备过两天送猫猫们到C市,空运的事情正在联系中。樱苑似乎犹豫了一下,说道;“这样吧,你能不能一个人先飞一趟,了解一下我们家的环境,看看合适不合适?”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像某些人事干部,一团和气中不乏刚性。让慧怡觉得稍稍感到有些意外。
“我一个月之后要离开中国,在Z大学给学生上课还没有结束,恐怕没有时间跑两趟了。”慧怡耐心具体地解释道,希望得到她的谅解。
“这样吧,你回来后在我家住一夜,第二天就返回……不会耽误太多的时间。不客气,我们就像一家人,你也顺便帮你的猫猫熟悉一下环境。”
“谢谢你啦!那倒不必麻烦了,C市是我的老巢。呵呵……”慧怡一边客气道,一边想富婆就是富婆,把千里飞行当成玩一轮过山车。
到底有没有必要跑两趟C市呢,慧怡开始慎重考虑这件大事 。
依然在外地忙生意的苏杰,在电话里笑呵呵地调侃道:“人家要面试你呢。”
好友霞飞这位严谨的工科女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你想想,一个从未谋面的人,一下子就把两只猫送到别人家去,别人有顾虑也属正常的哈。”
一番讨论和斟酌之后,慧怡决定只身先飞一趟C市,对新主人负责,也对大宝二宝负责。
这天深夜,她在网上订好了Z市到C市飞机票,第二天清早就把这个消息发给了樱苑。
樱苑回道:“好啊,好啊……不过,我给小晴说过了……”她的话有些模糊,让慧怡琢磨不透,于是,她便立即和晴放取得联系。结果得知原来是樱苑的老公不同意这事。咚地一声, 慧依好像听到了黑漆大门猛然关上的声音,随后两个门环在惯性中碰撞。叮叮当当,敲得她六神无主,心烦意乱。
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吗,是否还是应该直接与樱苑沟通沟通,了解一下原委。慧怡这样想着就拨了语音通话。樱苑支吾着解释道,“嗯……很不好意思,我可能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后来……我老公批评道,你们这些女人呀,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慧怡听后,糟糕,自己也被列为这位先生的批评对象了,愣是有些不是滋味儿。 然而她忍气吞声佯装大度:“哦,这样呀。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心下却想,我的猫宝宝又不是讨饭的乞丐,不是厚道人家,我还不愿意送呢。
事情就这样搁浅了。订的往返机票属于特优那种,所以航空公司只给退回慧怡几百元机场建设费和燃油费。1000多元就这样泡汤了。这让慧怡及其谋士哭笑不得。
慧怡当然没好意思对晴放和樱苑提起这件事情,或许对富人家来说,这点损失连皮毛都谈不上。事后,倒是晴放说了好些对不住慧怡的话。当然,慧怡对她的热心肠只有感激,而不可能怪罪。
Z市西部牛仔城,月牙形的广场,月牙形的花坛鲜花盛开,弯弯的酒吧街,一间间小巧别致的酒吧,鳞次栉比。苏杰带慧怡来到一家名为“水手”的酒吧。四壁全是海景。蓝蓝的宽阔无边的海洋,雪白矫健的轮船;天上有海鸥展翅翱翔、远处有岛屿时隐时现……在白云袅绕间,有一句海明威的名言:“一个人可以比被毁灭,但不可以被打败。”
酒吧里回荡着郑智化的忧伤而坚定的歌声:“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至少我们还有梦……”
他们要了啤酒,慢饮慢聊。
长得白净斯文的苏杰说话漫不经心,但语气里透着坚定,就像杂技演员脚下的那条钢丝,柔软而韧性十足。
“你为猫做得太过了。不正常。”他摇摇头,嘴角浮现出很权威的微笑, “我也认识好些动物爱好者,他们都不像你这样,是太过了……”
慧怡心有戚戚地应道:“不为过吧,大宝陪了我8年。我曾经对波比说过;‘这个家里,对我不离不弃的只有大宝了。’ 可是没有想到,如今我倒要抛弃它。”
慧怡的丈夫在儿子未满三岁时候就患肺癌撒手人寰,之后,有一个男人狂热地追求过她,但却对波比不感兴趣,为此她拒绝了那个男人,没有心绪再婚。儿子长大了远走高飞了,家里陪伴她的就只有猫宝宝了。
苏杰听了慧怡那番话之后,很是不以为然,他收起了微笑,一字一顿地说:“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说话会伤害波比的感情。”
慧怡的心咯噔了一下。是哦,虽然当初是和儿子半开玩笑地说的这话,但好像没有仔细考虑他的感受呢。不过,养了8年的大宝,慧怡真的把它当成自己的小儿子了。
反之亦然,大宝完全把慧怡当成自己的母亲了。大宝到她家的时候,只有两个月。一下子离开了自己的亲身母亲,它没日没夜地喵呜喵呜地叫个不停,把人的心都叫碎了。慧怡为了抚慰它,就把它抱在怀里,一边抚摸它一边轻轻地对它说:“大宝,这是你的新家,我就是你的妈妈。你放心,妈妈爱你,永远爱你!”小家伙好像听懂了慧怡的话,从此也没有发出那种凄厉的叫声了。
大宝遇到了什么难处,第一时间就会向慧怡求助。记得那是夏天的一个夜晚,气温很高,慧怡给大宝洗完澡,用毛巾给它擦了擦身子,任它在客厅里玩耍,她忘了开着空调。大宝玩着玩着,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冷!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它回到猫窝里卷缩起来,不对劲儿,还是冷。它跳出猫窝,喵呜喵呜地叫着四处找它的妈妈。它看见慧怡在沙发上看电视,就跳了上去,紧紧挨着她的身体取暖。慧怡赶紧取来吹风机为它吹干毛毛。
有一段时间,邻居的大猫老白寄养在慧怡家,那是一只田园猫和波斯猫的混血儿。眼睛的瞳仁一只蓝色一只琥珀色,长毛蓬松,尾巴粗大,耳朵和脸型却是中国猫的,耳朵又大又长,下巴尖尖的,面部轮廓鲜明,走起路来耀武扬威,一副狮王风范。半岁的加菲猫,哪里是它的对手。吃饭的时候,它总是把身子一横,把大宝挡在饭碗以外一米远的地方。每当这个时候,大宝就会跑到厨房或者卧室去找到慧怡,它仰起头喵呜喵呜地叫个不停。然后,带着她去找老白算账。
老白还有一个坏习惯,喜欢趁主人不备往衣柜里钻。大宝知道,这是主人禁止的行为。所以,只要大宝发现了老白偷偷钻进柜子,第一时间它就会向主人报案。它站在卧室的衣柜门边,面朝门口大声地叫唤,直到把主人叫来将老白捉拿归案。
大宝的种种依恋和机灵都涌上了慧怡心头,她不禁又泪眼婆娑 。 苏杰装着没有看见,一边低头饮酒一边问道:“我有一个疑问,二弟和三妹为什么不可以替你照管一下。”
慧怡老家的弟妹也是动物爱好者。弟弟家猫狗齐全,妹妹收留了三只流浪猫,况且他们住的都是小套房,所以都不曾答应接手。
“你都知道他们的条件,哪里行呀。我厚着脸皮问过好几次了……那你为什么不可以替我管管?”慧怡明明知道说了等于白说,但也想故意将他一下军。
“你知道,现在这个工作……再加上我这个单身汉,连自己都搞不定。”
苏杰在华为做业务,满世界飞,一年到头累得够呛,就像角斗场上的斗牛士,每日里摇旗呐喊,刷红了眼睛,如履薄冰地勇往直前。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的言谈举止和他的工作节奏正好相反,也许是为了求得心理平衡,缓和紧张焦虑的情绪,或许是和客户谈判养成的貌似胸有成竹的大将风度。苏杰和前妻分手好几年了,女友倒是换过两个,却一直没见结婚,他几乎把全副身心投入工作。今天能抽时间陪陪堂妹,就像太阳从东边落下去了。这兄妹二人虽然同在一个城市,平时各忙各的,如果不是有重要事情,是很难像今天这样坐在一起的。可见,苏杰明白猫猫的离去对慧怡的刺激有多大,以至于他不得不腾出时间来安慰她。
“要想找到一个既有爱心和耐心,又有养猫经验的主人,太难啊,更不要想别人领养两只了。唉……”慧怡好像没有了喝酒的兴致,坐在那里长吁短叹。
“依我看,最主要是爱心,是这个新主人喜欢不喜欢小动物,至于经验吗,是可以学习和积累的。你自己养猫之前有经验吗?”苏杰望着慧怡那双疲惫而纯净的眼睛问道。她很诚实地摇摇头,露出了天真的笑容。这让苏杰想起小时候他们一起到长江边去用瓦片打水漂。哦,你打了六个,我才打了三个呢。她总是这样红着脸笑道。
呜……呜呜……
长江上悠长而熟悉的船笛,倏然在苏杰耳边拉响,激荡着他内在的爱怜之心。(是的,想象)
“我敢打包票,一周之内,你的大宝二宝肯定会找到好的归宿。”苏杰拿出那种车到山前必有路的潇洒做派来鼓励她。
她莞尔一笑,说:“但愿吧。”
这边正聊着,霞飞打电话来了。她诧异地问:“很奇怪,C市那位女士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变卦了?”慧怡想了想,说:“也许我是对她说了实情——大宝曾患过肾结石……”
“哦,有可能。”闺蜜表示认同这个“也许”。
回家的路上,苏杰一边开车一边唱起刚才那首“水手”:“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这浑厚有力的歌声,像一股强劲的海风,蓦然吹散了慧怡心中的忧愁。
下一步该怎么办?
慧怡继续跟远在多伦多的波比商量。波比沉思了一小会儿,很坚决地说:“不要优柔寡断了,先把大宝送给小敖。大宝身体较弱,眼睛又必须天天清洗,一定要送给一个能够精心照料它的人。小敖养过猫,有经验,而且她喜欢加菲猫。”“行吧。”慧怡觉得言之有理。
次日,慧怡去外地讲学。刚住进酒店午休,才合上眼就做了一个梦。
喵……喵……窗外传来二宝熟悉叫声,由远到近,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凄厉。她闻声而起,来到窗边一看。只见二宝在楼下的一个凳子上站着,仰面朝她声嘶力竭的地大叫。好像在质问她:“你为什么要把大宝送走?你为什么要把我们分开?”泪水一下子模糊了她的双眼,她哭着醒来,又念及二宝悲催的身世,一时间哽咽不止。四年前,波比在公园门口看见一个瘦骨嶙峋,眼神惶惶然的小东西,于是,禁不住唤了它一声,它就不离不弃地尾随波比走了两公里路,然后跳上了他家的车。
“妈,不带回来都不行了,好像是一个前世的亲人。”波比当初在电话里这样对老妈说。是的,因为这个缘故,波比实际上比慧怡还心疼二宝。但是,波比比她冷静。她明明知道想找到一个领养两只猫宝宝的人家几乎是天方夜谭,可她却硬要怀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决心往前走。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儿子和身边亲友的劝慰,本来让她的心思稍稍有所松动,得以重拾理性。可是刚才二宝那一声声如泣如诉的凄厉叫喊,就像一个个箭头扎向慧怡脆弱的心脏,之前的决定开始动摇并坍塌。 再等等看吧,反正离和小敖交接的时间还有三天。她躺在被窝里哽咽着和远在Z市的霞飞通话,闺蜜看她着实可怜,顺着她的心思说:“那就再等两天吧,如果找不到领养两只的人家,就按波比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