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趟大连归来损兵折将,六爷和阿文都不敢提及亡人的名字,个个都是亲近知己,想起来心痛。日本人那边催着交易,在大连干的大事随时案发,一不做二不休拆了城隍庙远走高飞。去慈恩寺给绝尘送信,没想到这孩子都已知道,而且比六爷看的明白,聊到最后绝尘把如何操办祭祖的事给六爷交代一遍,六爷听完心里一沉。
祭祖可是大事,里面都是说道,绝尘挑用得着的告诉六爷。首先得择良辰吉日,起事的人必须正宗嫡出,二房生的不行,六爷是嫡出不假,可在关外这片真正主人还是得有澔家族,现在有澔走了,绝尘年幼,起事的人只能是范有贤,但宣读祭祖檄文的人却得是绝尘,城隍庙内是有澔家的地儿,六爷施法术也动不了大殿根基。六爷说殿里有个太岁,比咱们还急着拆庙呢,绝尘呵呵一笑,说那太岁是自己祖上请的,与自己家族的人熟络,听自己安排。祭祖用品由六爷筹备,谢府里的人 都会办这事,没什么困难,祭祖檄文寺里现成的,到那天稍做修改带上一份。
最难办的是那盘子,拆庙是绝尘的事,可盘子是六爷家的,借盘子法力毁日本国运也算是巫术,六爷根本不懂,到那时这事如何办理一时没了主意。问绝尘知道不知道盘子的事,绝尘说听父亲说过,皇上曾赏赐一物与范家,当时朝廷里最得势的是六爷家族那脉,物件自然落在这一族人手里,后来范有澔家族发配戍边,也没人再有工夫惦记盘子,有澔也没给绝尘讲述后面的事。绝尘不知道盘子的妙处,眼下有澔还走了,没个能打听的人,这可太让六爷犯难。
六爷坐那两眼发直,整个人可就傻了,想了一圈没人帮忙。眼神转到绝尘脸上,绝尘却在微笑,这孩子一肚子鬼主意,他肯定知道该怎么办。六爷问道:"侄子,帮个忙,我可就剩你一个嫡亲了,你不帮我,大伯就没活路了。"绝尘提醒六爷,哪位神仙与六爷有缘,可请来相帮,这是机缘。六爷摸摸下巴上的胡子,想了半天总算想起来一个,那位大罗金仙。大罗金仙来无影去无踪,虽然给自己留了句咒语,说有难之时可呼唤真身降临,眼下这事到底算不算有难自己没数,向绝尘讨教道:"眼下的光景是否算做大难临头?"绝尘道:"您惹得中华山水变色算不算华夏大难?"六爷点头:"现在迷途知返重塑中国才能为自己消灾解难,如若成不了事还不算大难临头吗?"
绝尘的话没错,这个难可太大了,不但是自己的难,更是中华的难,为这事烦劳罗汉爷一回值了。想到这六爷脸上有了笑模样,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催动咒语,绝尘连忙拦住:"大伯,您这可不行,得沐浴更衣,焚香祷告,您这呼叫无常鬼的招式使不得。"六爷没唤过罗汉,压根也不懂规矩,听绝尘这么一说放下袖子,讪笑了几声。六爷说明天命人采买祭祖一应之物,即刻送往城隍庙,明天晚上来接绝尘,提前一天够奔荒地沟,后天早上只待仪仗锣鼓一到,咱们大典就正式开始。绝尘合掌说了声阿弥佗佛回房跟方丈请假不表,六爷回王府安排人等采买运输,仪仗鼓乐确定,该张罗的事差不多张罗完了。这才回房歇会儿,正赶上阿文也挑门帘进来,把跟绝尘商量的事说了一遍,阿文说后天这事只许成不能败,纵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阿文的话让六爷心里难受,感觉就像又是件有去无回的差事。
阿文说明晚遣散府里家人,让六爷跟菅直约定后天上午将盘子送到荒地沟城隍庙,正午时分礼成,便将盘子归还,两方各不相欠。六爷如此记下,阿文又说料想伊藤派来的四个特务必会全程监视,这四个人成事之时必当除掉,眼下身边已经没有人手,明晚到荒地沟与赵平赵安商量对策,加上老疙瘩三人一齐动手那四个特务也就完了,大殿崩塌之时众人一起逃走,殿外已预备车辆,直奔山海关,出关去上海,坐船绕道香港再去英国,暂别中土咱们来日方长。这个安排妥当,六爷连夸媳妇有姜尚之谋张良之策,诸葛亮重生刘伯温再世……阿文说老爷你歇歇吧,那盘子如何施法你演练好了吗?
阿文一句话提醒了六爷,这大事还没着落,忙告诉阿文要洗澡换衣服,阿文说老爷好兴致,晚上还要出去听戏吗。六爷把绝尘给出的主意说了一遍,阿文忙命人烧水,服侍老爷沐浴更衣,又安排人打扫佛堂,擦了个窗明几净四壁无尘。几盘供果,两只红烛,香炉摆正,六爷洗浴完毕,换上青色衣裤,阿文说老爷的胡子是不是也得刮掉,六爷哀求道没这必要吧。
阿文在屋外反关房门,率家人退出小院,又命两名家丁守住院门不许任何闲杂人等出入。众人散去仅剩屋里的六爷和院外的家丁,六爷焚了三注香插入香炉,跪倒于蒲团之上双手合十低头祷告,默念了几遍咒语,闭上眼睛静等罗汉降临。
那位问了,罗汉会来吗,您不如直接问咒语管用吗,咒语是四维空间和三维空间的密电码,凡人在这边不停念叨便可在四维空间引发震动,留下咒语的人就会收到,反之神仙如果念了咒语凡人就会做出符合仙界要求的行为,要是鬼魅对人施法念咒……六爷眼前透着红烛的光芒,随着火苗跳动,眼皮也不断跳动,心里担心罗汉爷不来,刚想再念一遍,忽觉得眼前万道金光,睁眼一看可了不得,香案上盘坐一人,正是罗汉爷临凡到访。六爷认识这罗汉,老熟人了,忙哈腰磕了几个响头,罗汉爷双眼紧闭问道:"奉天城隍,唤我何事?"罗汉爷记得六爷,六爷忙俯身答道:"大罗金仙在上,冥府小吏范有贤今儿遇到难事,事关中华前程,恳请上仙开恩,救苍生于水火,还清平于人世。"
罗汉爷睁开眼睛二目如炬,六爷不敢抬头,罗汉道:"贫僧没有算错的话,你们范家那件盘子又要惹事了,这次是助人还是害人?"这话问的离奇,所谓助人即是害人,害人即是助人,这得看从哪个角度讲了,六爷道:"助的是炎黄儿女害的是东瀛贼寇,罗汉爷这忙你得帮呀。"罗汉爷十指掐算一遍,轻轻呀了一声:"果然是场恶斗,城隍爷,本城的土地与你有何过节?"六爷答道:"没有啊,土地老爷待我不薄。"罗汉道:"那就奇了,老衲分明看见土地勾连扶桑鬼族掌控奉天大小庙宇,你这城隍一职是个虚位,你没有在阎罗殿上述过职吗?"述什么职?上哪述职?朝廷的外派官员,封疆大吏及府道高官,定期回京述职,向皇上或者尚书房汇报所做所为,冥界也有这个规矩,也是有奖有罚,正应了阿文的疑问,六爷连判生死的事都省了,更别提述职了。
话也不能说这么死,六爷依稀记得刚做城隍的时候也跟土地爷一起夜夜办差,后来觉得辛苦土地爷就全权代劳了,这事怨不得土地爷是自己懒惰,大家伙可能错怪人家了:"上仙,小的有事禀告,很多事是小的放权委托土地办理,绝非土地越权,还望上仙明查。"罗汉爷不提此事,单问六爷想求什么,六爷就把后天荒地沟城隍庙要办的事讲了一遍,尤其那盘子如何施法请上仙教导。罗汉爷沉思片刻眉头深锁:"这圣物被异鬼利用加了法咒,想扭转乾坤还真有些难处。"见罗汉爷也是如此为难,六爷心中一紧,普天下能指望的就剩他老人家了,他要是办不了自己就没救了。
罗汉爷说施法这事教不了六爷,后天只能亲临现场,难就难在恐有邪灵发难还得有一位上界神仙相助方大事可成。六爷一听傻了,还得来位神仙?自己哪找去呀,罗汉爷说完收金光隐身离去。六爷从香堂出来没有一点笑模样,话说还得来位神仙,后天就要办事时间紧迫哪找去呀。回卧房见到阿文一说,阿文心里就明白了,说老爷别急,眼下正应了自己师傅早年的话:若你夫君有难为师必当出山。阿文又提她师傅,看样这师傅还知道自己早晚摊事,她的师傅到底是谁呀。
阿文笑笑,说老爷你出了佛堂我还得再去一趟,请师傅移驾奉天助我等一臂之力。没等六爷细问阿文已经出屋门走了,六爷心中疑虑,罗汉爷说的是请位神仙,阿文的师傅久居长白山中,实乃世外高人,可也不会是位神仙呀,不是请神仙进佛堂做什么。过了半晌阿文回来,看脸上带笑估摸事办成了,六爷先谢过太太又追问道:"太太呀,你师傅法力高强,道行颇深,可又不是神仙,不是神仙你进佛堂干吗?萨满本是妖术,这也入不了佛堂啊。"阿文扑哧乐了,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家师傅不是 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