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东今年的春天反复乍暖还寒,雨水不断。 终于等到了五月中,迎来春光明媚,赶紧约老友一起去徒步踏青,目标是藏在新州北面Ramopo青山绿水中的Foxhill。这个 小山头吸引我的,除了溪流、山石、树木和野花,还有废墟。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只顾着脚下,担心着体力,又跟错了方向,细雨蒙蒙中甚至误闯了几次蚊子窝。当终于来到山顶,青翠葱茏中猝不及防地出现了断壁残垣——一座废弃的城堡。在一座风景优美的荒山里,突然出现废墟,只在电子游戏中才会有这种情节设置吧。我当时懵懵懂懂,对背景一无所知;下山之后,才查找了有关它的故事。这座废墟在我的脑中就好像名字下划了一条线——有相应的链接可以打开了。从此一直心心念念,终于有机会再次入山,正式拜访。
这里不是深山,下了高速公路半哩就到了停车场。
这片山,原本属于一个企业家族Rogers,站在山顶,可以看见纽约的天际线。十九世纪三十年代,他家在新泽西小镇 Paterson创立的机械厂不仅扬名全美,还誉满全球。美国内战时期,蒸汽机头需要量大增,机械厂业务达到了机车业界的顶峰 。
这期间还有一个传奇故事。战争的第二年,南方军从Rogers购买的“将军”号机车在亚特兰大北郊被北方联军偷走,后来两方在铁轨上展开了各种追击。1927年根据这个故事改编成的喜剧默片《将军号》(The General) 被认为是史上最伟大的电影之一。机车本身现在还陈列在Georgia州的内战和机车历史博物馆里。
进山不远,就到了湖边。Ramapo原文来自印第安语,本意可能是圆形的湖或者甜水。在19世纪末,Rogers把一个仅有25英亩的池塘扩建成了120英亩的人工湖。
沿湖边走半里,沿白线,上升千尺左右,即可到达山顶。
俗话说,富不过三代。机械厂经营到第三代真的被改了姓氏。后代们守着祖产坐吃山空,最后连地产税都付不起,只好把地抵押给了纽约大都会博物馆,再领取年金维持生活。
1905年,当时华尔街的传奇大佬,Howard Frothingham在博物馆的拍卖会中赢得了这片地。他后来遭遇婚姻失败,两年后狂躁症爆发而死。这块地几经转手,后来新的地主叫William Porter,华尔街股票经纪。Porter在1908年雇人用骡子和牛从附近山上运来山石,花了两年时间,在这片地上建起了私人避暑山庄。
这个山庄是给地道豪宅,主楼一层除了有起居室,早餐室,厨房,正餐室等还有一个巨大的接待大厅;二层则有多个阳台,四个主卧,还有佣人房等;另外还有车库和司机房等数个房间。
后院有游泳池。甚至建有水塔,储存从山下湖里抽上来的水。现在还可以看到残留的水管,避雷针等。
山庄建好后,他没有用自己的名字,而是用山名,Foxcroft。
1911年5月,Porter邀朋友们去山庄享受雪茄和威士忌,过一个无拘无束的单身汉周末。周一早晨,下山回纽约的路上,汽车在Paterson与一辆马车相撞,大家都安然无恙,唯Porter身受重伤。
他的第二任妻子,Ruth Halliwell Porter,此时刚结束欧洲的度假,在横跨大西洋的Lusitania号豪华邮轮上。这艘邮轮当时号称海上皇后, 在海上风光无限,是世界上最快、最大的邮轮。著名的 Titanic号1912年首航撞冰山沉没的时候, Lusitania 已经服役五年。后来Lusitania在1915年被德国鱼雷击沉,死难乘客一千多人,其中一百多美国人,成为美国参战的导火索。这是后话。
Ruth成为Mrs. Porter刚两年,这是她的第二次婚姻。她的原名是Ruth Alice Cole,曾经是一名护士,漂亮又温柔。
在30岁那年,她应聘去照顾一位刚经历了阑尾手术的病人——美国烟草公司第一任副总裁,52岁的单身父亲 Charles E Holliwell先生。病人很快康复后,两个人在同年秋天结婚了。Ruth从此踏入了纽约贵妇圈。 没想到,一切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年春末,Holliwell无预兆中风,很快就过世了。Ruth分到了125万的遗产。
两年后,1909年,Ruth改嫁给了亡夫的生意伙伴和密友,当时在美国烟草公司销售部担任总经理,后来又转战华尔街的William Porter。当她刚嫁过来的时候,山庄还没有全部完工。待Ruth下了邮轮赶到医院,Porter已经不治身亡。Ruth再次成为寡妇。后来她与Porter的前妻子女分割遗产,除了继承500万中的125万,还有山上的庄园。
换算成现今的话,Ruth经历两次丧夫,名下已经有了7,8千万的财产。
1913年,Porter 离世两年后,Ruth嫁给了Warren Van Slyke ——曼哈顿一位著名的律师,改名Ruth Van Slyke,而Foxcroft也开始被称做The Van Slyke Castle。
他们两位活跃于当时纽约社交圈,山庄里经常高朋满座,衣香鬓影,搞不好座上客中也有Gatsby原型呢。
1914年一战爆发后,Slyke担任了一个重要职位,美国海军情报处的副处长,主要负责搜集有关德军潜水艇的情报。战争结束后,他作为原告律师,就邮轮击沉案件,起诉了德国政府。在1916年的夏天凡尔登恶战之时,Ruth成为上万奔赴欧洲协约国的美国援战妇女之一,忙于出资成立妇女协会和战时救援会。1917年秋天,美国正式参战四个月后,Ruth在法国西战线一所由American Girls Aid捐助的医院里重操旧业——担任护士,照顾伤员。
1925年,51岁爱探险的Slyke死于一次胆结石手术。Ruth第三次成为寡妇。虽然她此后再没有嫁人,但并没有妨碍她尽享上层社会的荣华富贵。夏天在山庄避暑,大宴宾客;冬天则南徙加勒比海。这样的日子一直过到1940年,在山庄过世。
Ruth死后,她的家人立刻把山庄卖了。几经转手,最后成为无主屋,在1959年被人一把火烧掉了。真可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巫婆的水晶球也许曾经说,“你将经历三次婚姻,却无人与你白头偕老;你所拥有的金钱,将被世人所艳羡,但你最终将孤独终老。你曾经所拥有的一切,将于一场大火中灰飞烟灭。”
登山客今天所看到的遗庙丹青落,空山草木长,是1976年政府接手后稍加整理的景致。现在,庄主是条黑蛇,它惬意地盘踞在中央水管上晒太阳,我们很庆幸它心态平和,旁若无人。
这片山除了山头城堡被毁,还有一些零散私人属地,包括一个观景塔。下山时从树林里钻出,走了一小段当年骡马和汽车的正规交通线。全程总共5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