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一个人开着车,哼着歌,奔家附近的T.J.Maxx而去。那儿有一套我不久前见过的小桌子,是纯木头,纯手工制作,共三个,一个套一个,好像俄罗斯娃娃。每张桌面都是块天然木片,有着天然的弧线和纹理,没有上色,只涂清漆,裸露着木头天然的质地。见到它们的第一眼就爱上了,只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该放在哪里,遂作罢。
很多天过去了,这套小桌子一直盘踞在我心里。常坐在瑜伽垫上,闭着眼,在脑海里一笔笔勾勒它们的样子。真的好可爱啊!大大小小的,最大的也不过小茶几那么大,最小的好像一只板凳。两只小的边缘还有凹凸不平的木褶,棕褐色的火的吻痕。放在家里,一定会有森林的韵味吧?
终于在那个黄昏想到:那套桌子,最大的那张刚好可以卡在躺椅沙发两个翘起的腿间,放书,放茶壶。其它两只,一只可以做女儿的凳子,一只可以放在书房墙角,上面摆个陶瓶,里面再插把麦穗儿。
于是立刻冲出家门,跑到店里,来到摆放三只小桌子的角落。一眼见到最大的那只,两只小的却不见了。四下张望,真的不见了,已经被人买走了。
很难描述那一刻我的失落。在酝酿了那么久,积聚得那么浓烈的热望之后,在我的构想中,这三只小桌子都已成为我生活画卷上的点睛之笔,在家的各个角落散发森林的气息,伴我老去。而现在,两只小的已不知被谁拥有,将伴谁天长地久。一想到再无机会重逢,我就郁闷:怎么没当时就买下,或早一些来买,也就不会失之交臂啊!
落寞地抱着那唯一一只小桌子去收银台。收银员惊呼一声,啊,好可爱的桌子!我心里又像挨了猫抓,想,你不知道,还有两只更可爱的呢……
桌子拿回家,放在躺椅沙发的两腿间,仔仔细细擦过,将一本《我的阿勒泰》放在上面,书签金色的穗子就闲闲散落在桌面上。我在一旁静静看着,看着,爱不释眼,又想起错过的两只,无限怅然。
虽然失落,也还是有淡淡的喜悦,因为毕竟还是得到了一只。这就像多年前某个秋日的黄昏,我走出Home Depot,看到烧了一半的漫天红霞,依然烈烈扬扬,摄人心魂。那一瞬我同时感到强烈的幸福和强烈的痛苦,幸福,为能看到如此的壮美,痛苦,为错过了的,不可重来的,如火如荼的霞光盛宴。
想来这也正是人生的写照吧。总在命定的时分,遇见美好之事,深爱这美好,却阴差阳错,只得一半,空余无限遗憾在心间。
左手是遇见,右手是再见,我们就在这样的人生路上,在一半得到一半错过的命运里,悲欣交集地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