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杂记四篇

银阁寺 蕴涵文人山水画意境的庭院

站在锦镜池畔,隔水面对观音堂(也称为“银阁”),环视左右。银阁寺的庭院无疑是日本园艺的杰出之作,石松水亭错落排布,视线当中绝不会有一件物体以它的形状或色彩突兀占据主角。头一次注意到日本庭院(或只是京都)是以苔藓类植物覆盖地面,和这个季节不少树种刚刚萌发嫩叶一起,将园子的色彩调制成柔和的黄绿色。猛然间,感到虚拟的我正端坐在东求堂内,敞开的推拉门让我的视线落进庭院,再延伸到后面山坡上的树林。另一个虚拟的我在半空俯瞰,下面是一幅经典中国文人山水的画面:山脚下溪水边,松林中茅舍内呆坐一读书人。

银阁寺观音堂

难道日本建筑园林真的更多保留远古华夏的某些元素?文明通过融合得以保存和再生,可能是在一个更大的地理范围内,无须局限在原有疆域。

银阁寺的正式名称为慈照寺,创立者是室町幕府第八代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政(1436-1490)。足利家族在室町幕府时代地位显赫,大将军头衔在1449年传给义政。但从1466开始,足利义政的政治影响力逐渐被削弱,1473年他选择将将军让与嫡子义尚,自己渐渐退出政坛。银阁寺据信是于1482左右开始修建,当初定名为东山殿,主要是为足利义政自己住居和修身养性。1485年足利义政成为禅宗和尚,法号慈照。在他死后,整个庄园按他的遗愿被变为佛寺院,创立为慈照寺。

足利义政好艺术风流,常庇护艺术者与文化人,兴起东山文化。东山文化是基于禅宗美学和Wabi Sabi概念(有翻译为侘cha 寂之美, “简单就是美”)构成的美学实践,包括茶道(到16世纪才被正式确立)、插花、能剧、书法及水墨画、建筑设计和室内装饰等。东山文化强调实体的美应当隐喻之中,若隐若现,只有受过练好教育者方能在细微之间感受其美。东山文化对后来的日本文化产生深远影响。

银阁寺东求堂

银阁寺的这个名称实际是很久以后才被使用,也从来没有考证结果证明曾经主建筑上贴银箔。传说认为足利义政当初确有意仿照自己祖父的金阁寺在自己园子里使用银箔,只是由于财政困难才没得以实现。现在的银阁寺中,只有观音殿和东求堂是15世纪的建筑。庭院中两个沙砾造型的著名枯山水景致分别是“银沙滩”和“向月台”,它们是在江户时代后期成型的。枯山水是日本庭院的元素之一,用石头象征山,用细砂石的纹路表现水波。

古城京都的银阁、金阁、飞云阁(西本愿寺境内)并称为“京之三阁”. 1952年3月29日,慈照寺的庭园被日本政府指定为特别史迹和特别名胜。1994年,慈照寺作为“古都京都的文化财”的一部分,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京都穿越二年坂

从清水寺下来,二、三年坂的小街被人流充溢。正着走斜着走转着走推着走,人体的波涛汹涌在两边由旧式日本民居改建成商铺的街中激荡。中国女孩举着抹茶冰激凌满脸灿烂,像是得到京都古城氛围的赐予。这时的二年坂和南锣鼓凤凰丽江一样,文化历史退至背景和游人大脑的角落,眼前的喧哗才是正剧。

清晨六点半的二年坂则仿佛穿越回到明治维新之前。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的:一场雪后,北京就变回北平。同样的意思,将二年坂窄巷里的人PS掉,再补一抹晨光,旧日的日本便从木屋不着漆的木板上渗出来。

其实何止二年坂一段。

从八坂的高坡上眺望法观寺的古塔,弯曲坡道和两边民居是它的前景,吸引一早几位摄影爱好者在此用心。一位欧美小哥蹲点至少1小时,我在街里转了一大圈后看他还在拍摄,难得他女朋友能一直在旁边伴随。建仁寺南大门外是日本庭院的典范,松石水屋四元素陈设四下,樱花的枝头探进来添加些温度和妩媚。最吸引我的还是那些旧式民居建筑:不着色的木墙板配细密条木门窗,复杂的房檐结构组合门前刻意制作盆景式装饰。一切无不透着日本文化的简约和精细。

远离清水寺的坡下,街上更多是各个时代建筑的混合,甚至还有仿古改造的整段巷子。向西过河更是京都普通人家的小区,仅够一辆大些的车通过的“胡同”里即有六七层的公寓,也有旧式独幢民居。不足500米的一段上有学校医院餐馆神社,甚至还有家面食加工店。

不是富人,从没有惦记深宅大院,这京都小街倒是我梦想的居住格局:出自家一幢二层小屋,在窄巷里步行或骑行,去街口小店买三五样吃喝。公车车站不过10分钟徒步路程,带我到热闹的地方“耍”。下回在掌灯的点钟转转二年坂;或按老友的推荐去“围观”日本人的“社火”,在闷热杀人的夏天。

 

东本愿寺晨咏

天倒是亮了,但小街里仍没几个人。京都是古城,井字型道路住宅的布局和北京类似: 横平竖直的四条大道围出一个街区,每个街区里再以狭窄的小街拉网布局,这些小街就相当于北京的胡同。我一路溜达着走到东本愿寺。大门前,往来的皆是步履匆匆的上班族。偶尔几位转步进入寺院大门,面对御影堂立定、俯首叩拜嘴上念念有词。然后转身离去,开始世俗忙碌的一日。

东本愿寺是1602年根据德川家康将军之令,从西本愿寺独立后创立。位于中心的御影堂,也称大师堂,是世界最大木制结构之一(次于奈良的东大寺金堂)。大殿带有鲜明日本建筑的简洁少色彩少修饰的特征,但巨大的总体量和建筑木材惊人的尺寸,给人以深刻印象。御影堂一边是阿弥陀堂,两座建筑之间有走廊相连。日本大型木建筑多用穿斗技法构造梁柱,御影堂几乎是这种技法应用的极致。今天所见的东本愿寺是明治28年(1895年)重建,原建筑在江户时代因火灾被毁坏。

立在御影堂台阶前,隐约听到殿内低沉轰鸣。好奇心促我行动,我把鞋脱下装到塑料袋中,手提着登上台阶,推开推拉门,进入大殿内部。

是几十个和尚在吟唱经文。

清晨寺庙中僧人的法事成为男低音的合唱,舒缓有力的吟唱回荡在空旷的殿堂之中。我不是日本佛家子弟,于我而言,它们只是有旋律而无词句的歌唱,一种和东方宗教紧密结合的艺术形式,为信众带来宁静、冥想和呼吸。我身边是一位三十多的日本男子,公文包放在身边,左手里一本持一本薄薄的经书,随声附和。让我惊奇并得以体验的是: 佛事程序的仪式感,优雅的艺术表现力,对所有人敞开的开放程度。

日本佛教寺院殿堂内佛祖菩萨或罗汉的塑像少,且尺寸偏小。御影堂内部巨大的空间中,主要是留给来此打坐参与法事人席地而坐的地方,地上铺据说是日本尺寸最大的榻榻米。

 

伏见稻荷     除了千鸟居还有脑天大神

朋友Q曾在日本生活多年,提到那里的包子一脸蔑视:“就那肉馒头?!”我现在也有了亲身经历:早餐时吃上一只在7-11买的热腾腾的肉包子,比吃一块西式点心不差!我再给“乱”搭一杯凉牛奶。从位于稻荷山(御山)顶峰上的上社神迹(一峰)沿参道下来,走到中午时分。道边竟然有出售包子的商铺,一只包子只要300日元,比山下竟能便宜200多。吃下一个肚子里便踏实许多,一边走一边继续扫描更多神灵的名字:白菊大神立龙大神松永大神吉高大神,等等。什么?脑天大神,是守护头颅的神灵吗?那么中国道教真人的名字也被借用又是什么意思?真有,要仔细找。

你要是没有看到这些大神的名字,那一定是你专注地照着攻略直奔千本鸟居,人流当中瞅准瞬间的空隙,借着朱红木门排列给自己留影。这些年伏见稻荷之所以成为位居榜首的京都景点,大约都是因为形状色彩特别上镜的千本鸟居。供奉鸟居源自祈求与感谢之意,兴起于江户时代(1603-1868)。沿御山参拜道路连绵而建、大小不一,目前共计约有1万座。我注意浏览了一些,似乎主要是过去近100年,就是昭和与平成两个时期修建。

“稻荷神社”是最贴近日本人生活的神社,据说全国共有3万座,其总本宫便是伏见稻荷大社。自711年开始,这里汇集了长达1300年间人们的信仰祈求和感激。稻荷大神被尊崇为保佑五谷丰登、商业兴盛、家庭安全、诸愿望皆得实现之神。稻荷大神以具备不同神德的诸多化身呈现,每一位有自己的名字(神名,如上面所列白菊立龙松永等等)。在稻荷大社正殿(御本殿)里,祭奉稻荷大神最重要的五位神明化身,他们一同拥有宽广无边的神灵和法力,他们是宇迦之御魂大神,佐田彦大神,大宫能卖大神,田中大神和四大神。
 

御塚(刻有稻荷大神化身名子,作为信仰对象的石碑)

除了靠近山脚的祭祀用正殿,和丰臣秀吉于1589年为答谢母亲得以病愈所建造的楼门,还有许多散落于稻荷山中各处的神祠、神迹(以往神寺的遗址)、御塚(刻有神灵之名,作为信仰对象的石碑)和鸟居。因为我们一行走到山背后,见到多处看似墓地的参拜地,其中立有很多御塚。我猜想很久以前日本人敬拜稻荷神更主要的方式会树立这些石牌。还有那些可爱的狐狸:龇牙乐的、叼着玉米棒或钥匙的。它们是稻荷大神的亲族(使者),与大神相同,皆非我们凡人肉眼可见。

日本神道教是本土产生的多神教,明治年开始被立为国教,以后被日本军国主义利用。伏见稻荷大社更是官幣大社之一(被政府支持资助的最高等级神社)。二战后,日本政府宣布政教分离,天皇发布诏书宣布废除国家神道,政府不得资助神社。今天在80%的日本人仍一定程度上参与神道教的活动,但只有很小比例的人认为自己是什道教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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