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

昨夜皓月当空,清澈的月光使深蓝色的天空更显深邃宁静,我站在阳台,仰望星空,爸爸,你会在天上看着我吗?真想好好跟你说说话。明天就是父亲节,好想你啊。离开我们17年了,其实无论是冬天的夜黑天高,还是夏夜的繁星闪烁,爸,每当想你时我都会望着天空,寻找你,告诉你我的思念。

感谢上帝让我成为你的女儿,让我的生命与你紧紧相连。还记得7岁前你送我上幼儿园,周末带我去鼓楼后副食店买鱼买菜,第一天上小学,是你拉着我的手送我进教室。冬天在后海的冰面上,你帮我穿好花样冰鞋,教会我滑冰。夏天也是在后海,你教我学会游泳。

文革那些年,你很久很久都不在家,先去了江西五七干校,后来又被抓进监狱。你说过因为一张从报纸上撕下来的小照片,让你坚定了生存的信念,度过在监狱里的每一天。照片上一个小女孩面带笑容,举着鲜花迎外宾。你坚信那个女孩是我,把照片夹在书里天天看。不知那个幸运的女孩是谁?那个年代,反革命的子女怎么会有这样的机会。当你终于出狱,回到我们身边,你好像要补回来失去的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在等待重新安排工作期间,你天天精心为我们做美食,每天不重样,还亲手做了一对沙发摆在家里。你也不忘检查我的学习,生怕家里磨难耽误了我们的功课。你给我出了一道鸡兔同笼的数学题。当我列出方程式,解出有几只鸡兔时,你高兴地说“放心了,学习没被担误”。那时学的应用题,都是工农兵干革命的题。爸爸出的题让我觉得很好玩,问你是自己编的吗?你说是你小时候,先生教的。

上高中时,再版了一套数理化高考复习书,据说是文革前出的,一共十七本。同学们都梦寐以求这套书。但市面上根本买不到。有一天早晨我醒来,发现一套完整的新书摆在我的枕边。太神奇了,像梦一般,哪个神仙姐姐送来的?我兴奋地大叫着问妈妈这书哪来的?妈说爸爸在西苑宾馆开会,在宾馆内书店看到,马上买了,连夜打出租车送回来又走了。爸,我太感动了,太谢谢你了。

在大二的暑假,你因为严重胃溃疡住进友谊医院。我每天在病房陪你,说了很多话,只可惜大部分话题都忘了。但记得你告诉我你最喜欢的一首歌是在你小学时唱的李叔同作词的《送别 长亭外》
长亭外 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 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来 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 惟有别离多,


真好听,以前从没听你唱过歌。那首歌打动到我的心里。开学回到学校,学校招待新学期看新电影,《城南旧事》,送别的歌一再出现在电影里,当英子最爱的父亲去逝了,英子和家人在墓地与父亲告别后乘馬車离开,英子眼神依依不舍:”爸爸的花落了,我也长大了“。电影在“送别”的乐曲声中结束。这时我感动的满脸泪水,想起离开生病的爸爸,和爸爸唱的歌,更是伤心到不能自己。虽然我长大了,但爸爸的花不能落。

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爸爸的花终于还是落了。2001年的8月,接到妈的电话,说爸诊断为脑癌晚期。这时家里的3个孩子都在国外。大家商量了错开回国时间,协助妈妈照顾爸爸。轮到我的时间刚好是你术后刚清醒,可以说话,但一侧身体完全瘫痪。我每天跟你说话,也听你说话。当特护给你按摩,拍打后背时说:“王老,别生气,我拍的有些重,为了帮你排痰”。你说“尽管拍,这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听了都哭了,爸,你平时太忙了,好像都没时间幽默,这病的那么重,你还幽默起来了。一个月的时间飞一样过去了。要离开时,你病的更重了,吃不下东西了。为了我高兴,你努力吞咽每一口食物。妈说我离开后一周你就完全不能吞咽,然后就深度个昏迷了。爸,谢谢你把你生命最后清醒的一个月留给了我。

你生病后我第二次回国探望是几个月后,你虽然在深睡,但我知道你能感知外部世界,只是不能回应,4月2号是你的生日,我和家人朋友为你办了生日会,病房里摆满了你爱的康乃馨花,你的亲人和朋友分享了生日蛋糕,唱了生日歌。爸爸,我们在这里庆祝你的人生,讲述你的善良,你的为人,你一生的成就。你的家人朋友深深地爱你。爸爸,你一定能感知你生命中最后的这次生日会。

爸爸,妈妈说你是累死的,74岁你还在拚命工作。手术前一天、很多朋友去医院探望,都被你婉拒门外,因为你要把未完成的工作具体交待给助手才肯安心上手术台。我告诉你了吗?当年做为青蒿素研究全国指导委员会的副主任,你所投入极大心血和精力的青蒿素研究得到了世界的承认。记得早在1984年的青蒿素国际研讨会组织工作是你主管的,你说通过那次国际会议,中国第一次向世界介绍了完全由中国自己研制的能挽救无数生命的药。在你昏迷后,屠呦呦教授让我陪她来病房看望你。她特别感谢你一直以来对她工作的支持。在你过世多年后的2011年,屠教授获得美国颁发的拉斯克奖,2015年获得诺贝尔生理学和医学奖。你一定特别为她高兴和自豪!

爸爸,你还有很多没有来的及做的事,就被上帝接走了,知道你在天上,所以我常常仰望天空寻找你。求你常常下来,来到我的梦里,因为在梦里,我可以见到你的音容相貌,看到完全的你。

爸爸,父亲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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