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故事:地震来了先救谁?
美国的独立节,美国人娱乐和放松的心情直叫人“来吧”,游行、冲浪、球赛、烤肉、鞭炮、烟花、亲友聚会,庆祝独立,欢呼人生,让生活充分体现本色。
不过,独立日随着欢呼一起来的是美国加州人民经历了摇晃的地震,问怕不怕?说不怕那也是假的。
七月四日,早上约十点三十左右,我的夜班同事个个从睡眠中震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我躺下不久,床就开始摇晃。先是以为自己太累了,听到的是耳边划过嘘嘘的呼啸声我立刻逃到了院子里。”大男孩E这么讲道。
“我刚洗完澡躺下,人就开始眩晕。‘救我呀,救我呀!’,在院子里烧烤的我妈突然惊叫起来。四岁的女儿冲进我的卧室‘妈妈抱我。’先生大呼,‘地震了,地震了。’我冲出房门,一把抱住了我妈。我妈年纪大了,肯定受不起惊吓,女儿有先生可以抱啊。”S有声有色地描绘了地震发生时的情景。
“我已入梦,突然看到先生拉住我的手,‘快爬起来,地震了’,一把把我拽到后院,孩子们都扑了上来。P心有余悸地讲道。
“哈,你们都这么早就睡了?我刚刚下班后Shopping到家。我家的汪星人缺乏往日之温柔,直对着我汪、汪、汪。以为今天很特别毛孩子以牠特有的方式来迎接。突然身体开始摇摆,耳边出现嘈杂响声。‘地震啦’,一溜烟从楼上冲下来往外跑的总是胆小怕死、自顾自身的猪先生,‘带上你妈!’我义正词严道。还没等我拿上轮椅摇晃就停止了。”我与大家分享了我家当时的情景。
“我家笨狗,什么反应都没有。我倒是被摇的睡不着,以后一直晕晕的再也无法入睡。”H非常沉着的说道。
生活在加州,在班上,我经历过几次地震。印象最深的是2014年4月的那次地震。
晚上九点,Charge Nurse Bed Huddle 正在医院四楼会议室举行。我一路快爬着楼梯,欲有些小喘,还没来得及坐稳,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地震了!”惊呼从会议室九张嘴里几乎一起弹出,那一刻整个医院的高楼强烈地持续晃动着,我们的身体不停地摇摆,大家真实感受着大地赐予我们周末的礼物竟是这样不可思议。
四楼化疗科菲律宾护士M一个箭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跨到桌子底下;
五楼手术病房护士B惊叫道,“Let's run away!";
三楼婴儿室N护士立刻进行祈祷,“Dear God, Please save our baby.”是啊,今晚她的科内有一对三胞胎要出生;
我们二楼critical 科室几个护士,不约而同地:“uh-oh, let's die together!” 也许是因着我们是送走生命最多、最后的病房,“不求同日生,只求同日死”倒成了我们共同的情怀。
床位协调员S立刻反唇相讥道,“ I am waiting for my wife, not going with you guys”,死活都得和太太在一起。
一旁House Supervisor B则轻轻哼起了,“Raise me up”;
Staffing office 的D两行热泪倾注而下,“Jay, Jay where are you?" 这个男人此刻深深呼唤着他的同性伴侣,比女人还柔情断肠,谁会怀疑这不是世上真正的爱情。
二十二妙,我经历了恐慌,矛盾的心态不能不说没有挣扎。
一跨出会议室,我就迫不及待地把电话拨给了家里领导,“你刚才有没有逃?”我直奔主题,猪先生是典型的明哲保身,但求活命的胆小鬼。记得几年前冬天,凌晨一阵地动山摇,猪先生一句,“快跑啊!”话音未落,人已光着脚丫站在院子里了。看见他的狼狈相,气不打一处来,“有你这样的男主人吗?”
他则振振有词地,“只有我活着,才可以救你们。”还狡辩。我的境界正好与他相反,常常被同事们讥讽着,“地震来的时候,你一定会先救病人。”想着,自己一定是从小受爱国主义教育的缘故,“先人后己。”而猪先生却把美国精神领悟到了骨髓里。
不过,这次比猪先生表现更糟糕的却是我们家平时张牙舞爪,声撕力竭的汪星人-Sunshine,牠在天动地摇之际,引项高歌与地球“同乐”,在地球平息之后却拒绝进屋,只呆呆地趴在院子里直哆嗦,原来毛孩子也是害怕去见上帝的。
回到病房,科室秘书和护士助理朝我跑来,“刚才吓死了,我俩不知所措。”还互相调侃是怎样躲在桌子底下的,大概整个Floor那时就她俩守在Nursing Station了。正是发药时间,护士们都忙得不见踪影。等护士C跑回来时却哭丧着脸,“我想回家!”是啊,她的宝贝才三个半月; L则一口一声,“small case ”大有神情自若,英雄不乱的气概。其他工作人员倒也训练有素,个个沉着自定,这些不愧为生在加州,长在加州的久经沙场的老兵,我鼓励他们给家里打电话,都说已经问过了,家里没事,我倒也舒了一口气。其实,任何危机发生时,最怕的就是人们情绪不稳定,不能面对压力。
查房时,自然跟病人聊的就是刚刚发生的地震。
K是一个49岁乳癌IV期病人,癌细胞己转移到肝,脑,骨髓,第一次化疗就被击倒持续的高烧和心绞痛而入院,她的头发已全部落尽。“我想上帝是不愿我光着头去看他的。” K极其乐观,“刚才,那一晃是上帝在发脾气,为什么现在地球上有这么多的癌症病人?”K自然表现得对疾病的无奈却如此开朗,“我们都想在生命最美丽的时候与上帝去约会。”我安慰道。K马上激动地,“那是对的,我不会去那里,直到我的头发长出来。”一个典型的白人乐观主义者。
G先生是一个89岁急性心肌梗塞病人,正等待着第二天的心导管手术治疗。G先生,从18岁开始居住在LA,己经历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摇晃。他说,二十年前Northridge北岭地震他是从死亡废墟里爬出来重生的,己经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地震,“明天,我身体的地震是我更加关心的”这个幽默豁达的老人,在他面前没有恐惧二字。
52岁的加州理工学院张教授,因十二指肠球部溃疡出血而入院。地震,真是他专业研究的方向,“这次我们邻居La Habra5.1级地震,在地下板层只有0.5秒的错位,而传到大地却是22秒的震惊。目前,还不能很好精确地预测地震,只有一个很大的时间区域如50年到100年内加州会有大地震“。他讲述这番话时,是如此平静和无奈。不过我熟知的文友吕大炯教授发文,43年前,我预报地震己经精确到小时和分钟,可是种种原因一直得不到支持和重视。吕教授领先的实验和研究愿望一直无法深入。
加州在经历了七月四日白天发生 6.4级地震,位于加州瑟尔斯谷西南方向12公里处,震源深度10.7公里。七月五日凌晨四点零九分,大地再次发怒,我们同班人马在班上又经历了一次明显的摇晃。大家聚在一起,猜猜是几级?我明显感到比白天震动的要轻,大概5.5级?E说大概是5级,三分钟后当地新闻报道是5.4级。
菜鸟护士W从病房里出来,病人问她,“真正发生了强烈地震,你们怎么救病人?”她不知可否。
我对她实话实说,“先保存自己的实力,如果自己可以活着,先疏散可以走路的病人,然后是帮助轮椅的病人转移,最后才救助不能动弹的卧床病人。”
W的病人恰好是脑中风四肢动弹不得的病人,W说,“我不能这么告诉他。”现实有时就很残酷。医院在任何危急时刻来临时,都有一步步的策略。在照顾关心病人,讲究人情味时,不重赏个人英雄主义。
就在我写文的当儿,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南部当地时间7月5日晚8:19分发生7.1级地震,这次我的iPad也握不住了。今天加州理工学院的记录仪上,记测到最强的震幅是7.1级。昨天到今天已有上千次地震了。主要是在四个点上震动。坏消息是可能会有更强的地震。对我们来说的好消息是地震点正在向西北方向移动离LA远去。
有多少人热爱加州阳光;有多少人羡慕加州的高收入;加州人在享受阳光灿烂的同时,在付出辛勤劳动所得的那一刻,与上苍一起承受了大地的责职 - 地震。忽然感到:加州人是勇敢的!加州人是乐观的!加州人有颗坚强的心!为我们加州人而自豪!
二零一九年七月于美国洛杉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