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三. 退休计划
?几天后，肖雨禾收到了熊律师的电子邮件，希望她看看准备好的遗嘱，需不需要修改。肖雨禾仔细地读着遗嘱上的条款，读了几段，心里开始烦躁起来。天啦！难怪电影里都说法律语言是天书。这么简单的一份遗嘱，自己竟然看不懂。
为什么不用普通语言来说话呢？我看都看不懂，怎么能相信这份东西代表了我的想法，如果将来政府部门要干预，理由是“从法律上说，这句话其实是这个意思”等等，女儿怎么辩解啊。她英语好，可也不是学法律的呀。
肖雨禾在屋里转了几圈，想了一阵，然后坐在计算机前，果断地把遗嘱上的那些拗口难懂的法律用语改成最通俗简单的语言。然后让余争鸣看。
余争鸣读了一遍，犹犹豫豫地说：“你把人家标准的法律语言都改了。一点也不像法律文件了，都是口水话。”
“我自己的遗嘱，首先要我自己看得懂。他拽的那些词，我都查了字典，每个词都有很多意思，棱磨两可，怎么解释都对。我干嘛要找这个麻烦。我偏要改成白话文，清清楚楚，“这个东西留给这个人，” 就这么简单。” 雨禾却振振有词。
“人家所有的遗嘱都是用这些词，也没有听说什么麻烦。”余争鸣软弱地辩护说。
肖雨禾固执地坚持说：“人家的麻烦告诉你吗？我们自己的遗嘱，我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律师不过是提供一个标准写法而已。我就坚持这么写，最后让他看看，法律上没有问题就行了。”
熊律师对“白话文”的遗嘱果然没有任何异议，完全按照肖雨禾的意思做成了正式文件。肖雨禾和余争鸣在律师办公室里正式签字，律师找来了自己的助手作为公证人，大家在每份遗嘱上签了字，并公正，盖了钢印。余争鸣当场留下了一张一千美元的支票。
出门的时候，熊律师又叮嘱一句：“这份遗嘱要保存好，永远有效，如果你们有什么小变动，只需要加一张签名的纸条说明就行了。另外建议你们把自己的财产列一张清单，还有密码什么的，附在遗嘱里。以后你的继承人知道到哪里去找。
又是圣诞节了，张紫蔷发出了邀请，要朋友们一定要到她家里过圣诞夜，不许缺席。
肖雨禾是第一个到的客人，和任飞翔打过招呼，她让余争鸣把一盘烤鱼放在厨房台子上，自己找个空盘子，把一包零食倒在里面，这才回头打量起张紫蔷来：“你这身红衣服真漂亮，就像新娘子一样！老任今天也特别精神！”
不等张紫蔷说话，她又到处看了一圈，最后眼光落到圣诞树上：“这颗圣诞树也比往年的打扮得更漂亮，我真找到过节的感觉了。”她伸手抚摸着树上颜色璀璨的彩球：“让我想起我家的第一颗圣诞树，那时候连这种彩球都不舍得买，算起来整整二十年了，小房子换大房子，中国护照换美国护照，孩子们都成大人了。我女儿青青都怀第二胎了，是个男孩子。”
“是啊，我还记得她那时的样子，圆圆的小脸，头发剪得像个小男孩，好可爱，觉得就是昨天的事，怎么就成了孩子妈妈了！”张紫蔷也感叹道。
门铃急促地响起来，不用说，是赵跃进到了。她捧着一盆鲜艳的圣诞红：“给我们的聚会增加一点喜气！”然后又对跟在身后的魏军说：“把啤酒给老任。”
“女儿呢？”张紫蔷朝魏军身后看了看。
“长大了，和同学聚会去了，估计今天没有孩子们了。”魏军一边把一捆啤酒递给任飞翔，一边抽出三瓶来开了盖，三个男人各拿一瓶坐到厅里去了。
客人们陆续来了，最后进门是杨枫叶：“圣诞树可真漂亮，紫蔷今天怎么做了这么多菜，加上大家带的菜，这台子都放不下了，算是给我送行吗？”
“送行？”大家的眼光立刻都集中在她和马克的身上。
“先吃饭，先吃饭，拿了吃的再慢慢说。”张紫蔷招呼大家拿饭。客人们端着一次性的盘子，挑选自己喜欢的食品。“给肚子留点空间啊，我还烤了一个大蛋糕呢！”
大家刚刚坐下来，杨枫叶就迫不及待地宣布：“我们要去澳大利亚了，公司已经和马克谈过，他同意了。”
“澳大利亚？！”
“什么时候走？”
“去多久？”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杨枫叶笑起来：“忙什么，让我慢慢回答，去澳大利亚东边，一个海上石油的项目，初步定的是四年。我在美国工作已经超过了十年，也有拿政府退休金的资格了。所以就打算辞了工作跟他走，算是提前退休了吧。”
“外派几年，年薪能长不少，公司还给你们点搬家费吧，加起来，也就等于你的工资了。”赵跃进说。
“石油价格从去年底一百多美元一桶，现在都跌到了四十多美元一桶。石油工业又开始亮起了红灯。”魏军对马克说：“不知道你们那个项目出油的时候，市场会怎么样。”
“哎，老魏，”肖雨禾打断他的泄气话：“干嘛想那么远，我知道石油圈子里的人，对石油价格的敏感就像对自己的体温。不过经历了这些年的起起落落，大家都已经是皮糙肉厚，见惯不惊了。今天不说泄气话！”
可马克还是解释了一句：“我们公司通知了，因为这次原油价格下跌太厉害了。公司要裁员六千人，不过主要是欧洲和南美，分到我们美国办公室大概只有几百人吧。如果不去澳大利亚，就有可能被裁员。所以我同意去，管他呢，先稳定四年再说。”
“这次经济低潮七八年一次，怎么都逃不掉，发现这个规律的人真是天才。”魏军重申自己的观点。
余争鸣也赞同地说：“人算不如天算，零二年的经济萧条是因为911事件，我们都觉得这种事不会发生第二次，可是到零八年，房地产泡沫又破了，大家也觉得泡沫这种事不会重复，现在一五年，石油价格又狂跌，真不知道下一次又是什么原因。我有时候都觉得，可能真的有上帝在指挥。”
“你们离开四年，房子怎么办？出租吗？”张紫蔷回头问杨枫叶。
“正想和你商量，我怕麻烦，卖掉算了。这套房子我住了十几年了，也该换了。你看什么时候上市好？”杨枫叶说。
“你把家收拾一下，准备好了，我就可以过去照相。”张紫蔷吃着菜，不紧不慢地说。
肖雨禾说：“我以前还梦想过，退休后就回国去住。可是现在中国房子比我们这里贵多了，我就是卖了美国的房子，也换不来一套北京的公寓。不光是房子，国内什么东西都比美国贵。回国住，我们这点钱怎么够。”
“听你的口气，好像只要有钱，有地方住，你们就可以回国养老。”张紫蔷调侃起来：“你不是在做白日梦吧？你们现在都拿的是美国护照，中国签证在国内停留时间不能超过三个月。如果想长期住在中国，就需要中国绿卡。可是办中国绿卡比美国绿卡困难多了，就咱们，根本就不可能有希望！”
赵跃进从肖雨禾手上接过一杯茶，附和说：“我原来也想退休后回国的，后来才弄清楚，老魏虽然是拿到了中国绿卡，可只能是十年，十年后怎么办？还是未知数，反正中国不承认双重国籍，要想当中国公民，就必须放弃美国公民身份。”
“你觉得只要你放弃美国公民的身份，中国就会要你吗？你又不是特殊人才，要你何用。就算是你家老魏，十年后他也干不动了，中国能要他吗？我看他想得挺明白，所以才坚决不放弃他在美国的大本营。”张紫蔷嘲弄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