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消逝的红围巾(25) 相亲说教

最近被安排了一场相亲,让我颇为恼火。
 
事情是这样的:玛丽莎将三十元的账户余额错记成了三百,所以我不得不帮她垫上了她跳了票的五十元违章停车罚款支票,这样她便欠我一顿高大上晚餐。
 
烛光盈盈,我以为的两人晚餐却是四人。除了玛丽莎和男友,还有位叫杰克的金发碧眼的美国人。短暂介绍后东道主借故离席,我和杰克面面相觑后顿时恍然大悟,他尴尬地清清嗓子,
 
“被骗了?”
 
“你也是?”我点点头反问,
 
“好吧,那就不拂好人心。好在不是美式相亲,还算给我面子。
 
见我不解他说到,
 
“要是拽了一大波男人,我第一轮便被淘汰掉,那多没面儿,至少现在我直接赢了决赛。”
 
我咯咯笑了起来,说道,
 
“其实比许多中式相亲也强许多,想想啊,若你带了你爸妈来……”
 
他也呵呵地笑了起来。
 
总结: 杰克,男,二十八,阳光幽默,服装设计,尤擅东方系。
 
和玛丽萨理论时她却理直气壮,
 
“你说你有男友,你回美后他来找过你几次?给你打过几回电话?你流了孩子,不还是奈特在照顾?”
 
我被噎得哑口,她挨我坐下,
 
“不是往你伤口上撒盐。爱丽丝去中国和男友分了手,上个月我给贾莱德下了最后通牒,三个月内他不从加州搬过来,我们便散伙。你又能撑多久呢?想和他吃碗越南面得坐飞滴,想和他睡一觉先要在飞机上窝一晚。”
 
她停了停接着说,
 
“你若不考虑其他男人,不妨看看身边,别总姐夫姐夫的,他不过是英俊多金、睿智豁达,把你捧在手心的单身男人。”
 
“爱情是急功近利的东西,哪能容你这样透支,我怕你得不到中国的,又错过了美国的,那时你哭都来不及。”
 
她最后说的这话让我想了许久。
 
姐姐离世的第八个年头在寒冬中悄然而至。除去年的每年那日,我和奈特都会来到事发地祭奠。
 
奈特去法未归,我便独自前行。长途跋涉后将车刹停在那棵孤树旁,寒风迎面劈来,挂雪的枯枝如老人无助的手臂。姐姐曾站在这棵树下,把她的红围巾高高系在枝头,飞扬的红芒最终吸引了救援的人们。
 
我将娟花编的花束围绕树干盘旋扎好,那凄凉的一幕在脑海里回放。
 
八年前的此刻,姐姐驶进这杳无人烟的山间小路,突降的鹅毛大雪铺天盖地,似不吞噬这世间生灵便誓不罢休。车轱深陷积雪中,我们寸步难行。
 
“不怕,姐姐在呢!”
 
她边说边将我安置到后座,把我包裹得像个只会摇头的粽子,她艰难地爬到后备箱,把吃的和水搬到我身边。
 
“听话,乖乖的,姐姐去主路拦辆车,呆在车里别动,我一会儿就回来。”
 
那年她二十二,我十五。
 
我用指尖将车窗水雾抹去小块,窗外,白羽绒服与齐膝高的大雪融为一体,那飘扬的红围巾似跳动的红芒,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手机显示下午三时。天空灰茫却报说无雪。我看了一眼那棵枯树后毅然驶向对面茫茫山峦,姐姐生命的终结点成了我行程的起点。
 
路况在半山腰上出现异样,薄雾挡眼、车轮打滑,凄厉的动物啼叫声在骤然拉开的夜幕中让人毛骨悚然,我心狂跳不止,公路在拐角处毫无标识的分叉让我无从选择,思索片刻准备打道回府时前轮却深陷泥泞无法脱身。
 
心慌意乱中前方似有光亮刺得我眯起双眼,抬眼望时霎那间被震到九霄之外,一辆车竟施施然地挡在我面前,车灯如闪电般劈向茫茫黑夜,无警车的霓灯闪烁……
 
车门豁然打开,随着一只黑皮鞋踩到地面上,黑漆漆的人影也一跃而出。天赐良机!我火速加油想从那车侧溜走时,却见那人张开双臂挡在我车前,光影将他面容遮住,身后的光注却将他的轮廓清晰地勾勒,那姿势,那体格……
 
是幻觉吗?是他!千真万确!我一怔后便跳下车跑过去接受他敞开的怀抱,将手臂穿过他臂弯,耳旁响起他的柔声细语,
 
“不怕,我在!”
 
八年前的今天姐姐在此救我一命,今天他重复了她的行为。
 
他将我拉开一臂之距,低头用指腹擦拭我的泪水,把我牵到他车里落座。
 
前行到岔路口时,他从储物箱掏出手电和手枪,停车开门,长腿一伸迈了出去,
 
“呆在车里别动,我一会儿就回来。”
 
冥冥之中是否真有定数?让我疼了八年的姐姐临行前的那句话一字不差地再次响起。
 
这次,我跳下车。
 
他拉住我的手走向岔路口,
 
“看到岔路不要慌,路口一定有牌子,”手电锁定在树枝丛中模糊的字迹上。
 
“会不会用这个?”他把玩着那把军绿手枪,外形硬朗,枪身锃言,看上去非常威武。
 
我点点头,“我有左轮手枪和散弹猎枪。”
 
“好,这附近就有猎场,春天打火鸡,冬天打野猪,以后一起去。”
 
“没看过“茜茜公主?带女人打猎怕是要空手而归。”身后转来一声轻哂,我的低声嘟囔没逃过他的尖耳朵,
 
“那就靶场,我要看看你的枪技 。你游泳还不错,枪法同要重要,关键时可保命。”
 
心中一震,不知是否源于玛丽莎的相亲说教,一丝甜甜的感动涌上心头。
 
后来我问他怎知我在这里,
 
“今早我赶回纽约,本想约你同来,电话转到你公司前台时我便猜出几分,果不其然说你去了纽约,看到花束和轮迹后,便知你走了这条路。”
 
“奈特,你好聪明!”
 
“和你比?”他笑了笑说到,
 
“怕不怕?”
 
摇头间不经意地向上一撇,头刚转回又惊蛰地望了回去,
 
“奈特,向上看!”满天星斗银珠般密麻地镶在黑幕上,触手可及。
 
他扬头望向天空,幽暗的车灯打在他脸上,光影斑驳间有种淡然的孤寂。
 
“姐姐是不是其中的一颗?”我打破了沉寂。
 
“不会。”
 
“为什么?人们说每颗星都是逝去的灵魂。”
 
“她是月亮,纯美皎洁。”
 
“那我呢?”
 
“你是太阳。”
 
“切,哄我。”
 
“你是星星。”
 
“为什么?”
 
“还是颗孤星,敏感而多疑。”
 
“这么糟糕?”
 
“可我喜欢你的光,特别有味道。”
 
出了山,奈特联系了拖车公司。
 
到他纽约家中,浴后我浑身发烫开始咳嗽,恍惚中有只手在眼前忙碌,送药、插温度计,再睁眼时,有人正将怀中的我轻轻放在床上,
 
“你在我旁边我才放心。”
 
思维混沌中我心存感激。
 
奈特,你知道吗?你帮我圆了个梦。八年了,我做梦都想把那山踩在脚底,做完她未能做完的事,终于梦想成真了。
 
那夜我跌进了甜美的梦乡,奈特和姐姐、宁山和我围绕在父亲周围,一家人谈笑风生,好不热闹,就连从未逢面的妈妈也来了,她坐在父亲身旁倾听不语,嘴角滑过的微笑溢满了温柔。
 
翌日早手机振铃扰人清梦,李儒强声音响起时我睡意顿失,
 
“珍妮,你有没有看到总部广告部的终稿?将在两小时后的晚八点央视播出。”
 
我赶紧打开连接视频,一妙龄少女身穿美琪亚标志的白裙从故宫台阶上款款而下,涂满红艳丹寇的手指划过白玉栏杆上的石狮头颅。
 
我惊得打起了结巴,
 
“公园坐着秋千的白衣少女何时去摸了狮子头?”
 
“广告部做了修改,终稿我们也是才刚拿到,华裔模特脸上的两粒麻子都曾引起纠纷,我担心此则广告涉嫌排华歧视,请你速报总部看能否暂停广告。”
 
人微言轻的我央求奈特帮忙,皮特听完电话后叹口气说为时已晚。
 
我心一沉,担心此广告不仅会引起轩然风波,还将影响我期待已久的私岛渡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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