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话偶然和必然(五)

民意的选择

不管历史以什么样的轨迹运行,我相信是民意而非某个人推动了这种运动。民意是冰山的底部托起浮在海面的尖角,人们便以为自己看到的那个部分才是冰山。这里的民意没有褒贬的倾向,单指众人普遍所持的想法或态度。托尔斯泰在《战争与和平》里说,是大船推着小船而不是小船拖着大船前行。也许我的看法由此而来,又也许这种看法本来就潜伏在我心里面,被托尔斯泰激活了。

如果从五四运动算起,到现在已经整整一百年了。在这一百年里,中国最清晰最广泛的民意大概就是强国之梦——作为一个国家,不再被外国歧视、耻笑和欺凌,傲然“屹立于世界的东方”。不知道这个梦想是由文化或是血脉所传承,但它切切实实铭刻在几代人的心里,“不思量,自难忘”。借用一本仙侠小说里面的说法:万民的“心愿”是强大无比的力量,最终将以某种方式显化出来。因此我会同意以毛为领袖的共产党是中国人的选择。我从来没有将毛看作“神”或“魔”,他是心念力的集合体和承载者,被众人赋予了力量,引领众人以横扫一切(包括个人意愿)的意志和决心迈向目标。而知识分子似乎既是民意的启发者鼓动者又是走在前面的践行者。因为民意本是散乱纷杂的,集合起来才有明确的方向。

圣诞节出门购物的时候忽然想到,在如今的时代,购物时普通人的日常的欲望已经不大受到钱的限制,我们可以直接去面对和观察欲望本身。从物质方面来说,这应该是过去几千年来最好的时代。那么从其它方面来说,它会不会也是最坏的时代?当我们眼见那个富强之梦正在实现的时候,是否恰恰到了应该直面它反思它的时候?如果说毛代表了中国人的百年之梦,那么习呢?当他被推上最高位的时候,又代表着怎样的民意?而那民意所指的方向是不是我们想要到达的地方?这一连串的问题让我想到的竟然是“傲慢自大”,无视他人的傲慢自大。又想到我们的跪拜文化,想到唯上、仰视和隐忍,想到暴发以后的志得意满拒绝批评,任何善意的恶意的尖锐的温和的批评。以及,躲在傲慢的影子下面无法言说的自卑,因着这样的自卑即便位居权力巅峰依然需要“贵族气质”的加持。这里所说的既是一人也是所有人。是旁若无人招摇过市的游客,是信誓旦旦“必有一战”的义勇军,是时常忘记自己也在“歧视链”上的趾高气扬者,更是太多主动放弃思考放弃批评等不及为权力背书的知识分子。个人的傲慢,社会的傲慢,是一个垒叠起来的金字塔,塔尖上权力的傲慢俯视着一众百姓。

他是北京人,做服装生意的老板,北京动物园批发市场起家。他说,真没想到市场说关就关了。大家都以为没这么快,涉及这么多人啊。后来蔡奇说要给“十一”献礼,那时候马上就到“十一”了。二百多人跑到西城区政府去抗议。出来接待的人态度倒是不错,说这事不归我们管归信访办。这样吧,我们找车拉你们过去。四辆大轿车气派地直接把所有人拉到一个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这样折腾了几次,大伙儿也没劲闹了。。。我听得哈哈直乐,只当听笑话。这事离我太远了。我才不会幼稚到去追问听证或者程序之类的问题。中国人这么多刁钻的也不少,铁腕是必要的。

蔡奇据说是习的心腹大将,从福建直接提到北京。作风就是雷厉风行敢说敢干。也是他毫不手软地清理“低端人口”。在视频上看着外地人在寒风中扛着行李鱼贯地走出北京郊区的村落,低回悲伤的音乐反复回荡。北京从来不是这些人的家,他们有家不回只是为了在这里讨生活,而讨生活也没那么容易。他是内蒙人,餐馆的小老板,一个准中年的帅哥。他告诉我,“宁姐,本来也有人给我介绍北京的对象,但是我不喜欢北京人,他们太挤兑外地人了。01年的时候查暂住证,我是躲在更衣柜里才没有被警察带走。”以前我从来不知道那时办暂住证还需要花钱找关系。好多时候我们完全不了解周围人生活的难处,就像我们身处不同的世界中。北京的出租司机倒是拍手称快,“早该把这帮外地人赶走了。北京太乱了!”说完他想起来问我,“您是北京人吗?”

再后来我知道的大事就是武汉封城了。如果有人骂我“不要在这里装圣母,有本事去武汉啊!”我也会表示虚心接受尽量不装。我只不过想多了解一点那里的情况,那些为了一国乃至一个世界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被困在城中的人,他们的生活他们的病况他们的无助和需要。我只是想多知道这个世界的各个方面,不光是那些阳光的正能量的更是那些角落里的底层的无人关注的。陈秋实在视频里说,“我的前面是病毒,后面是强大的公安机关,”然后他有些崩溃地开骂,“妈X,我连死都不怕,还怕你共产党吗!”我看哭了。我既怕死也怕共产党,这两样都不是我会去招惹的东西。我要的真的不多,不要给我头头是道的分析或者高屋建瓴的献策。这样的时候,请给我一些关于生活的点滴记录一点人们的真实感受。也许,连这样的好奇心也不该有吧。

为了写这个系列,我想起房龙在《宽容》里的一段话。为了查找那段话,我去把整本书重读了一遍。里面有一章专写伏尔泰。根据书中的记录,在伏尔泰生命的最后十几年,他竭尽全力打了三个官司,三个因为宗教迫害异常悲惨又板上钉钉几乎没有胜率的官司。作者写道,勇气有很多种,但一等功勋应该留给那些举世无双的人们,他们单枪匹马,敢于面对整个社会。在那一章的结尾,作者提到伏尔泰如何以智取胜:伏尔泰打亮了所有的灯,雇用了庞大的乐队,邀请大家来参加,逼得敌人走投无路。

只要有光,只要有声音,世界就会不同。这是每个人可以作出的选择。

李文亮医生离开了。在逝去的灵前,无论是悲伤或者眼泪都显得轻飘和虚浮。以此小文,遥寄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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