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省里的常委会一直开到掌灯时分。会上专职副书记汪文武,一反平日人畜无害的做派,说话咄咄逼人,上来就批评省府这边对处理景门铁厂一件事,考虑不周,办法不多,保障不力。一句话,不作为。张振东当然是针锋相对,将对方的所有指责如数奉还。一众常委和稀泥的有之,拉偏架的有之,不吭声的也是大有人在。表现最抢眼的是分管工业的副省长邓惠文,他有张振东撑腰,根本不惧汪文武,为了与汪副书记互甩景门铁厂这口大锅,争得脸红脖子粗。
议题从第一项就卡了壳,卫生防疫的事情几乎没怎么谈。省卫建委和公安厅的人算是白来了,连汇报工作的机会都没捞上。等到大家都饿的不行了,才在陈丰提议下,开始议几项人事安排。结果可想而知,景门市委报上来的代市长人选,临江市委报上来的政法委副书记,这次讨论全都没有过。
印中流给王东辉看完病,并没有回医学院,而是悠哉悠哉,来到梅园宾馆九号院,一个人喝茶看书。
因为这套院子,有一个单独的小门,车可以从南湖风景区管理局后院停车场直接开进来,不用走宾馆大门,十分隐蔽,所以省长张振东,平时经常来这里住,这套院子平时都是给他留着。
今天张振东回到这里已经晚上八点多了,还是怒气冲冲。在门厅里,因为嫌给他换鞋慢了,一脚把单佳茵给踹了个跟头。
张振东走到客厅里,依然余怒未消,看见印中流坐着看书,开口就骂道:“个婊子养滴,他汪文武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对老子指手画脚?”
印中流拿着折扇摇来摇去,就是不说话。
张振东拉着一张比驴脸还长的马脸,在客厅里来回转了好几圈,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中流老弟,你倒是说话啊,王书记那边到底啥情况,你怎么像尊泥菩萨,张不开嘴了?”
印中流这才说:“张省长你吃饭了没有?佳茵早就把饭做好了,一直等着你呢。先吃饭吧,我陪领导喝两盅。”
单佳茵一直躲在饭厅里侯着呢,听了印中流这话,赶紧把瓦罐儿煨的的莲藕排骨汤重新开火热上了。张振东为官这么多年,早就对家里的黄脸婆不感兴趣了。在随州当市长的时候,跟市府的文书保管员单佳茵好上了,那时候单佳茵才十七、八岁。女人里面,她算是跟张振东跟的最久的。后来张振东升到省里,把单佳茵也带到了临江市,还把单佳茵的老公,安排进了省电业局。
有一次喝酒的时候,宣传部长余绍峰,曾经色迷迷的问过张振东,为什么一直带着单佳茵,是不是这女人有什么绝活?张振东的回答是,他们两口子懂得知足。所以一直到今天,只要张振东来梅园,不用吩咐,朱辉都会打电话,让单佳茵提前过来候着。单佳茵的老公廖舒诚,有时候还自己开车送她过来。
张振东也确实饿了,被印中流拉着坐到了饭桌前,单佳茵开了一瓶特供的茅台,两人你一盅我一盅喝了起来。
张振东偏爱吃甜而油腻的东西,几大块桂花糖蒸肉下肚,印中流才问他:“今天常委会上,汪副书记都提什么要求了?”
张振东抓起餐巾,抹了抹油嘴,又开口骂道:“这狗娘养的,不知借了谁的势,竟然提出让我去接景门铁厂这个烂摊子,他去负责防疫工作。”
印中流看着张振东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他借了谁的势,咱们暂且不论。如果我说,这也是东辉书记的意思,你信吗?”
张振东愣住了,半晌后,脸上戾气尽退,恢复了平时阴沉的颜色。对呀,自己怎么不会站在东辉书记的角度想一想这个问题?景门铁厂弄成这样,他汪文武明显是摆不平。自己光想着看姓汪的笑话,可是几万工人的事情闹大了,帝都方面肯定震怒。到那时候少不了派遣一路大员,带工作组下来查。到那时最被动的人是谁,还不是执掌一省的东辉书记?说实话,在临江地面上,如果不算东辉书记亲自出马,除了他张振东,还有谁有可能摆平景门铁厂这么大一摊子烂事儿?如果让东辉书记亲自出马,还要他这个省长顶屁用?在东辉书记身体日衰,各路人马都盯上了省委书记这个宝座的时候,自己这是犯的什么傻?
虽然想通了这个道理,可是想起下午汪文武那副翻身咸鱼想做主的嘴脸,张振东还是像吃了苍蝇一样不痛快。他端起一杯茅台,一仰脖子干了,说:“那不是白白便宜了姓汪的这个婊子养滴?”
印中流道:“这次这个细菌,目前看无药可治,怕是没那么好对付。我们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有可能还会影响到别的省、市。到时候,我倒想知道他汪文武,会不会后悔今天揽下这个差事。站在他背后的人物,不管是孔家也好,还是缪家那位也好,会不会觉得自己瞎了眼,用上这么一个人。”
“嘿嘿嘿……”张振东今天第一次笑了。
“哈哈哈……”印中流也陪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