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
早晨的阳光照进来，把窗格一条一条印在地板上。
我们就这样坐在阳光里。时光回转至1998年。那时牛牛才半岁大。除了吃和睡，难得有几个时安静静地睁大眼睛冲着我们笑。您也笑。天生的好脾气与对隔辈人的溺爱使您成功做了一回好姥姥。
然而，您自己年轻时并没有带过孩子。我和妹妹都是由奶奶和外婆抚养长大。现在补课了，您说。您跟着我，跟着我的书，一天一天地摸索着，给牛牛喂食，擦脸，洗澡，换尿布，洗尿布。我们那时每天重要的事就是决定当天给牛牛穿什么，穿多少。我们都知道这得由温度和风力，还有季节，上下午等众多因素决定。我们往往意见不统一，往往最后还是您妥协。向例地您听从一切人，在家听我爸的，在单位听领导的，到了澳洲听孩子们的。您天生地服从指挥，但我还是对您不满意。在产后抑郁症的驱使下经常冲您发火。我指责您的无能，埋怨命运没给自己送来一个更能干的母亲。但是妈妈，我真的不知道您尽了多大的努力，突破了自己多大的阻碍。一句外语都不会的您独自一人飞跃大洋过来给我帮忙，没一声抱怨。胆小怕事的您为了给我们省停车费，在车子里坐了一下午。您说，一有拿着机器的老外过来就吓得够呛，以为是要开罚单。您喜欢热闹但偏偏需要忍受寂寞。初到墨尔本我没什么朋友。当时住的楼房都是短租户，邻里之间互不来往。无聊时你只好在电脑上打牌通关消磨时光。有一次，实在憋急了，您自言自语地说没意思，我赌气带您出了门。那天暖融融的，我们去了一家车库拍卖。翻捡着旧货，您竟然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妈妈您知道么，那次我们买的一块钱一件的旧毛衣现在还在。玫瑰红色的纯羊毛开衫被我穿薄了。袖子口磨破了您补好，后来肘部又有了窟窿。之后十几年里我买了多少开司米，纯羊绒，又捐了多少给救世军已记不清。这件毛衣却始终放在衣柜的顶层。
说到毛衣，我想起了另外的一件。有一次您和我逛北区购物中心的Sussan女装店。您在一件羊毛衫前久久不愿离去。您嘴上没说可我知道您心里想要。但那件衣服的性价比实在太低了，况且99刀对于吃福利金的我们是一笔很大的支出。犹豫再三我还是一狠心假装没看见，拉了您出来。往后，再也没见着您喜欢过什么衣服和礼品。虽然，我给您买过澳宝耳钉，买过更贵重的礼物，给过您几千近万的零花钱，可是妈妈，为什么，我还是觉得亏待了您。那件羊毛衫成了我永远的遗憾。
您来澳洲有多少次了？五次吧。每次都签一年。当时无所谓，现在想来，比较朋友家的父母，您实在太伟大了。每次都能坚持待够一整年。您给了我们多大的帮助和支持呢！如果老天能让时光回转，我一定会对您和爸爸更耐心更体贴的。谢谢您，妈妈，我希望您能隔空听见我的感谢。
还记得我们吗？还能认出我们吗？虽然在您的世界里往事封存，人物定格，但我看得出您是有变化的。这让我既担忧又无奈。有什么办法能告诉您，我们，牛牛和贝贝，两个你从月子里带起来的外孙子都非常好呢？我们大家爱您啊，妈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