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外,水长流 7

老被砖头砸碎玻璃,干脆关起门来自己玩吧。自娱自乐,但是欢迎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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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之你我 (二)

 

其实也不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场景,诸如,有神采奕奕的重要领导人,正在此时大步流星地走上来,和我爹亲切握手,一边握手一边拍着我爹磨出老茧的手,深情地说:“老杨,我代表组织上来看望你。你受苦了!”

我爹不是陈景润,除了中间大家都轮着去过干校,也没太出过京城去受劳动改造的苦力折磨。我记忆里,我爹的手一直是白白胖胖的,除了我妈时不时用一些老掉牙的政治名字敲打他的灵魂,我也不记得有人老折腾他。

紧接着发生的事情很普通:有个住在我家楼上的叔叔从傍边走过, 带着特别(又是特别)亲切的笑容,笑呵呵地对我爹说了一句:“老杨,别着急啊。待会儿我来帮你!”

我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情景,依然十分难过。

我爹低着头,认真地烧着火,头快钻到灶头里面去了一样,含含糊糊地回应:“不用,不用。。。。。。谢啦!”

我一直积极地满地帮我爹捡树枝,捡了好多,后来我爹都说不用了不用了你找小朋友玩玩去吧,我还不走,一直围着我爹转。后来我爹终于不烧火了,站起来拉着我的手,说:”咱们回家吧.”

 

回到家,我妈早出门买菜去了。我爹换了干净的的确良短袖衬衫,不再是烧火的时候那个普通的不修边幅的北方汉子,立刻就显得整齐了许多。他就坐在书桌前。那时候我妈还没有给我爹打那张一直用到死的实木大书桌,还是从公家借的单薄的两屉桌,我爹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也没有说话,一直到后来有人轻轻地敲门。

 

我猜我爹是知道有人要来访,所以那么呆呆地等着。

进来的,就是你和你爹。

我从小长在所谓高级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我爹,我妈,住楼上住楼下住前楼住后楼的叔叔阿姨们,同学的父母们,无一不是,多到了小学中学的老师都不好意思说自己算知识分子,难怪那个老葛总是恨自己沦落成了中学教书匠。太普通了,他们一样需要买菜做饭取牛奶报纸,物资缺乏的时候,一样披头散发地挤在柜台前面使劲伸着胳膊,希望售货员能先拿走自己手里的毛票,为自己先割下那条心仪的瘦猪肉。我楼上的一位阿姨,也是个高级工程师(后话啊),还曾经为了一块红薯,和我姐在大庭广众之下吵闹起来,让我姐耿耿于怀了半辈子,一提起来就说她不是好人。

你爹让我生平第二次又看到了一位比较有知识分子形象的人,文质彬彬,带着标准的金丝眼镜,瘦瘦的,有点苍白。

居然是我爹,热情地握着你爹的手,声情并茂地说出了那句台词:“终于回来了!你受苦了!”

我感觉我爹突然从刚才一直的低落情绪中活了过来,满面春风,精神抖擞地招待着客人。这时候,你从后面露出了脸。也是苍白的,眼睛比我大好几倍,颜色和我和大家的深褐色不太一样,是有点浅的黄褐色,亮晶晶地,象一颗琥珀。

虽然我还是个小孩,我爹很认真地给我引见了客人。原来你爹是我爹的同学,刚从外省调回京城。你是他的小儿子。你还有妈妈姐姐,不日也即将进京回到我们这个大院里重新参加工作。

我妈后来也买菜回来了,我爹一点没有表现出夫妻口角以后的冷淡,同样热情洋溢地介绍我妈给客人。夫妻俩一力挽留客人共进晚餐,其乐融融,完全是一副幸福家庭的楷模。

那一年,我七岁,你只有六岁。

 

好吧。我承认这一段是我编的。但不是没影的事。只不过不是你我初次相见的情景而已。反正你我后来肯定是一个院儿里长大的,小时候没一起穿过开裆裤一起和泥巴,我也曾和另一个你,你也会和别的一个我干过同样事,弄不好咱俩拨人马还曾抢过同一个土丘山头。我肯定是一拨的女司令,你是对方的参谋长还是传令兵我就不知道了。

你爹是不是真的从外省回调的,我也不知道。我没来得及问我爹。小时候没那个必要,等我想起来问,那天是不是真是你爹来访,我爹已经不在了。而你,则成了一个秘密,在任何地点任何场合,我都不可能,无法出现在你父母的眼前,更谈不上核实什么了。

反正我们周围肯定有这样受过苦的人,这样的小孩,这样的家庭,这样的故事。就算我编的,也算编的有鼻子有眼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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