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文革洞因》四十(崇新岳 百思峰 )

一介教书匠,酷爱自家乡;寓居多伦多,桑梓永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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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万雄师和独立师的一部分官兵抓到王力,马上开始下一轮步骤:批斗王力和胜利大游行,这里先说胜利大游行。王力被抓到武汉军区大院之后,“百万雄师”群情振奋,立即进行数十万人的胜利大游行,因为这时又传来两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第一条消息是中央军委的来电(7月20日凌晨4点收到)。来电说:一、武汉部队支左大方向是正确的;二、凡是不符合毛泽东思想的就可以造反;三、百万雄师好,陈再道好。

  第二条消息是中央文革的来电(7月20日凌晨收到)。来电说:一、王力不能代表中央文革,王力关于武汉问题的表态,中央不知道;二、中央将派周总理和陈伯达同志来武汉解决问题。

  事后知道,这两条来电都是蓄意编造的。在当时混乱的局面下,人们根本搞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谣言。最重要的是,这些伪造的“中央来电”符合“百万雄师”的愿望,肯定他们的行动是正确的,大大地鼓舞了他们的士气。于是“百万雄师”拼命传播这些“中央来电”,让大家都以为这是真的。

  “百万雄师”取得了揪王力的胜利,又得到伪造“中央来电”的鼓舞,这些人热血沸腾,冲上街头举行胜利大游行。当天,“百万雄师”数十万人上街,出动卡车一千多辆,游行的人手持长矛、棍棒等武器,高呼口号:“王力滚出中央文革小组”、“王力滚出武汉”、“欢迎毛主席的真正代表周总理、陈伯达同志来武汉”等。

  武汉街头也贴满了伪造的“中央来电”,还有各种大标语和大字报:“揪出中央文革中的一小撮混蛋!”“武汉问题要由武汉人民来解决”、甚至还有“毛主席不要受王力的蒙蔽!”

  狂热的气氛也感染了武汉独立师的许多官兵。自从军队“支左”以来,独立师一直强烈地同情保皇派“百万雄师”。据武汉军区副政委叶明回忆说:我们的干部和战士平日上街维持秩序,防止武斗,常常遭到造反派围攻、殴打,而每次都是“百万雄师”上来保护我们的干部战士。所以,我们的干部战士和“百万雄师”感情很深,他们听说王力把“百万雄师”打成“保守组织”,这可把他们激怒了。

  独立师以前虽然同情“百万雄师”,但还未敢公开与他们站在一起。现在他们撕下这层面纱,公开与“百万雄师”站在一起。为了配合“百万雄师”的胜利大游行,武汉独立师也出动数十辆军车上街游行,车上满载士兵,手中握着上了刺刀的枪,车顶上架着轻重机枪,摆出一副与“百万雄师”并肩战斗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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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又出现一份以8201部队(武汉独立师)名义发出的《特急呼吁》。该《呼吁》写道:

  伟大领袖毛主席亲自发动和领导的文化大革命的胜利即将来临之际,党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不甘心他们的死亡,在临死之前拼命挣扎,实行新的反扑。为此,我们中国人民解放军8201部队全体指战员,向武汉市无产阶级革命派发出以下特急呼吁:

  我们认为“百万雄师”是真正、不折不扣的、浩浩荡荡的、硬梆梆的、响当当的革命左派组织。他们最听毛主席的话,是执行和捍卫党中央指示的模范,是“抓革命促生产”、“拥军爱民”的模范,是制止武斗和打击牛鬼蛇神的英雄。我中国人民解放军8201部队的全体指战员,坚决支持“百万雄师”的一切革命行动,誓作他们的坚强后盾,坚决和“百万雄师”团结在一起、战斗在一起、胜利在一起。谁敢妄动“百万雄师”的一根毫毛,我们就毫不留情,杀他个片甲不留。

  该《呼吁》最后的署名是“中国人民解放军8201部队全体指战员”。后来查明,这份《特急呼吁》是武汉独立师的几个战士写的,但他们用“8201部队全体指战员”的名义,使很多群众误以为真是全体8201部队支持百万雄师,大大提高了百万雄师的威望。

  针对这份8201部队的《特急呼吁》,“百万雄师”马上也发出一份《十万火急声明》,作出以下的誓言:我“百万雄师”全体战士,坚决与8201部队全体指战员同生死、共存亡。“三钢三新”是不是革命左派,只能由我们广大工农兵来鉴别决定,不能由“钦差大臣”来封。我们已经做好牺牲一切的准备,不彻底粉碎资本主义复辟逆流,死不瞑目。

  7月2l日,在军队声势浩大的支援下,“百万雄师”继续进行示威游行,并开始扫除造反派的据点。 “百万雄师”正处于强势之上,他们所到之处,造反派迅速逃走,几乎没有遇到多少抵挡,就把几十个造反派的据点拔除。到7月22日为止,武汉全市只剩下四、五所大专院校仍被造反派控制,“百万雄师”打垮了造反派,统治了武汉。

  武汉的一般居民是基本同情“百万雄师”的。因为“百万雄师”要维护社会秩序,而造反派要搞乱社会秩序,对于普通的老百姓来说,当然盼望有一个稳定的社会秩序,这是他们支持和同情“百万雄师”的基本心理。

  “七二零”事件发生后的7月20日到24日,武汉市各界人士也纷纷在《湖北日报》和《长江日报》发表文章,支持“百万雄师”的革命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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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武汉的“百万雄师”欢庆他们的胜利的时候,北京却认为这里发生了一场反革命暴乱。7月25日,在北京天安门广场举行了百万群众的盛大集会,林彪亲自出席,愤怒声讨“武汉军区”和“百万雄师”。同时,全国各大城市也举行声讨“武汉军区”和“百万雄师”的示威游行。在此巨大的压力下,“百万雄师”撑不住了,终于在7月27日宣布解散。

  “百万雄师”解散后,7月20日到24日的《湖北日报》和《长江日报》,仍登载有大量赞美“百万雄师”的文章,于是上级下令,将7月20日到24日的《湖北日报》和《长江日报》全部销毁。据说现在已无法找到这5天的《湖北日报》和《长江日报》了。

  关于这次“百万雄师”胜利大游行,还有一个件插曲。周恩来于7月20日下午紧急飞往武汉,准备在汉口王家墩机场降落,可是周恩来的行踪被泄密了。20日下午,25辆满载“百万雄师”的大卡车,冲进王家墩机场,众人站在跑道两边,大喊“我们要见周总理!要向周总理告状!”

  据随周恩来到武汉的张佐良医生回忆说:飞机在王家墩低空盘旋时,看到机场上黑压压的人群,红旗招展,此时机长走到周恩来身边说了些什么,飞机又拔高朝另一方向飞去。

  “百万雄师”的告状人群,使周恩来的飞机无法降落,只好改飞到另一个临时机场降落,使周恩来被困了好几个小时。

  这里再交待几句后来的事。“百万雄师”解散后,武汉的问题并没有解决。虽然“百万雄师”的彻底垮台,让造反派的“三钢三新”轻易取得了胜利,但造反派内部马上出现争权夺利的斗争。在对抗“百万雄师”的时候,“三钢三新”内部团结一致,共同对敌。可是当“百万雄师”这个敌人消失后,造反派内部的分歧立即凸显出来,“三钢三新”很快分裂成两派:“钢派”和“新派”。

  陈再道倒台后,新成立的武汉军区比较倾向于支持“新派”,于是“新派”成了新的保皇派,“钢派”成了新的造反派,这新的两派又开始武斗,又开始新的一轮造反派与保皇派的夺权斗争,这种现象就是当时所谓的“翻烧饼”。

  文革的夺权,大多数演变成这种翻来翻去的“翻烧饼”闹剧。毛泽东没有预想到造反派的思想觉悟这么低,与他的期待相去太远,这也是文革失败的重要内因之一。到了1969年,毛泽东不得不宣布取缔一切群众组织,不管造反派、保皇派一律取缔,这才停止了这场“翻烧饼”的夺权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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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再说百万雄师批斗王力的情况。百万雄师把王力拉到武汉军区大院,连推带拖把王力揪下卡车,然后王力被反剪着的双手,拉到四号楼的楼梯边阳台上示众,在这里开始对王力进行批斗。

  百万雄师的人先把王力的军帽夺走,军装上的领章撕了,后来又把王力的军装扒掉,再后来又把王力的衬衣扒掉,最后连外裤和汗衫也扒了,只剩下一条短裤,鞋子也被没有。好在当时天气特别热,打赤膊也问题不大。同时,对王力又是一顿拳脚,王力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左眼被打得肿起来,膝盖软骨被打伤,左脚趾被踩成骨折,这算是给王力一个下马威。

  然后,百万雄师的人又让王力站在一张椅子上,面对楼下的众人。此时,军区大院内人山人海,“打倒王力”的口号喊得震天响。有人把扩音器和录音机放在王力面前,让他当众回答问题。一个人拿起话筒说:王力,我们提几个问题要你回答。第一、你们的‘四点指示’,到底有没有?

  王力说:我再次代表党中央和中央文革向武汉的群众问好!我们到武汉来,是按照毛主席的教导,来向武汉地区的革命造反派和革命群众学习,是来当小学生的。解决武汉问题要靠武汉的革命派和武汉驻军广大指战员共同努力。

  王力在关键时刻,还能沉得住气,问题回答得不卑不亢。那人又问:王力,你说“百万雄师”是什么组织?

  王力说:百万雄师的组织很大,是个什么组织,我们还要看一看。武汉的问题没有‘百万雄师’参加是办不成的。武汉军区有错误、有缺点需要改进。

  这样的回答,“百万雄师”当然不能满意,于是他们立即向王力进行了一阵咒骂。然后“百万雄师”的人又拿出一份传单,内容是中央收回“四点指示”,让王力签字,被王力拒绝。

  就在这时,武汉军区政委钟汉华,副政委叶明赶来了。钟汉华急得语无伦次,捶着自己的身子喊:“你们不能这样干哪!王力同志是毛主席司令部的人,你们不能啊!你们绑我好了。”

  众人根本不理钟汉华。钟汉华尊为武汉军区政委,名义上是武汉军区的最高负责人,地位比陈再道还要高一些,但在关键时刻,他说话根本不顶用,没人听他的。钟汉华见众人不理他,又给众人作揖,甚至磕头劝阻,但还是没人理他,倒是有人嘲笑他说:“你也太不象话了。”后来钟汉华心脏病发作,昏倒在地,被人背走。

  这时,武汉军区分裂成两派:一派是军区司令员陈再道、独立师师长牛怀龙,独立师政委蔡炳臣,这一派主张把事情继续闹大。另一派是军区政委钟汉华,军区副司令员孔庆德,副政委叶明,他们主张赶紧停止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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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钟汉华也是倾向于闹点事情出来的,但他没想这些人居然把中央派来的钦差大臣绑架了,这可把钟汉华吓坏了,赶紧来救王力,可是根本没人听他的话,搞得堂堂的政委给部下磕头作揖。到了关键时刻,谁说话算数就显现出来了。武汉军区听陈再道的话,不听钟汉华的话。

  在这紧张的时刻,29师政委张昭剑,带着29师警卫营和三个连的战士赶来了。前面提到,张昭剑在东湖宾馆为了给王力挡拳头,被打断了肋骨,他是忍痛赶来的。

  按道理说,29师属于武汉军区领导,张昭剑应听从陈再道的命令。不过张昭剑是机灵人,他马上从这场混乱中,嗅到了政治斗争的味道。他给武汉空军司令部打电话摸底,询问情况。武汉空军副司令刘丰说:“武汉军区的问题大了,武汉军区有鬼!”

  张昭剑立即心领神会,马上表态说:“我听空军的。”

  张昭剑摸到这个底,心里也有底了,他知道现在救王力是一个立功的大好机会,于是就带着29师警卫营外加三个连的人赶了过来。张昭剑虽然也是政委,但他这个政委说话是有人听的,不像钟汉华那样的空头政委。

  张昭剑赶到后,立即下令,一个连控制大门,另外一个连控制侧门,其余的人控制四号楼。29师的战士服从命令,马上插入四号楼,控制了所有的楼梯。战士们臂膀紧紧挽起来,结成了一道人墙,把楼梯拦腰截断。

  “百万雄师”的大部分人都在院子里看批斗王力,在楼上揪王力的人很少。没想到29师的几百名战士突然插进来,截断楼梯,这样就把“百万雄师”的大部分人与王力隔绝了。

  “百万雄师”的人开始向四号楼上冲击,骂29师的战士是“保皇狗”、“保皇兵”,几百名战士硬是用身体阻挡住“百万雄师”的冲击,有的士兵被打成重伤,但“百万雄师”始终没有冲过去。

  在楼上的少量“百万雄师”,敌不过大量冲上来的29师士兵。张昭剑提出让王力暂时休息,“百万雄师”的人只好同意,于是张昭剑让人把王力送到二楼的一件小房子里休息,而“百万雄师”的人也跟了过来,继续在小房子里围攻王力。

  忽然窗户“哐当”一声砸破了,一个独立师的战士砸开窗户跳了进来,原来他们在下面搭起人梯,爬了上来。这个战士举起冲锋枪,把枪口对准王力。就在这时,警卫营长乐庆祥用自己的胸膛挡住枪口,厉声喝道:“不准开枪!你要开枪,性质就变了!”

  那战士还要动手,乐庆群说:“你现在要打的不是王力同志,是党中央!要打你就先对我来吧!”看到乐庆祥这种坚决的态度,那个战士把枪收了回去。

  双方的拉锯战持续了五个多小时,天气又极炎热,双方都累得精疲力竭。张昭剑乘这个时候说:现在军区食堂预备了饭,大家先去吃饭,有问题六点钟再派代表来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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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部分“百万雄师”的人也又累又饿,于是他们接受了张昭剑的建议,只留下二、三十个人监视现场,其余人都去吃饭了。这时候,29师的战士三三五五地走过来,与这些留下来的人谈话、辩论,在不知不觉中,就把这些人包围控制了。

  乘这个时机,29师的几个战士扶着王力悄悄下楼,坐上早已隐蔽在楼后面的一辆吉普车。这时军区大院的侧门也已经被29师控制,所以吉普车顺利开出军区大院,一直开到29师师部驻地。

  这时留下监视的人发现情况,高喊:“王力跑了!”可是大部分“百万雄师”的人正在食堂吃饭,留下的这些人根本阻挡不住,只好眼睁睁地看着。

  29师师部驻地的后面,是一座名叫洪山的小山。山并不高,但长满密密麻麻的灌木林,荆棘夹杂其中,人很难上去。王力被救到29师师部后,张昭剑考虑,百万雄师和独立师的人很快就会追到这里来,他要把王力隐藏起来才行。隐藏在师部里肯定是不行的,这次东湖宾馆保卫科科长王振英也来到29师师部,于是张昭剑灵机一动,就带着王力和王振英,爬到后面的小洪山上躲起来。

  果然,张昭剑他们三人才走不久,“百万雄师”的三十多辆大卡车冲进了29师部,逼29师交出王力。29师的人说王力不在这里,“百万雄师”不相信,就在把29师师部搜查遍了,也没找到人。几万“百万雄师”把29师师部团团围住,在附近继续搜查,他们总以为王力躲到某所房子里去了,没想到王力躲到山上去了。

  张昭剑、王力和王振英硬着头皮爬上山,浑身被荆棘划了很多血口子,他们三人在山上躲了一夜。第二天,张昭剑悄悄下山,到29师下属七连的驻地,把王力悄悄转移到七连的驻地。在动员七连的战士去救王力以前,张昭剑让战士们每人先写《决心书》:“誓死保卫毛主席司令部!有我在就有王力同志在!”

  当王力见到来救他的战士们时,说:我代表毛主席和林副主席向大家问好!你们是毛主席的好战士,毛主席向你们问好!

  战士们被“钦差大臣”的话感动了,纷纷向王力递上自己的《决心书》,请王力转交给毛主席。王力紧握战士们的手说:一定到北京转呈给伟大领袖毛主席。

  由此可见,王力在群众面前,始终是以“钦差大臣”的身份讲话的。其实毛泽东并没有给王力“钦差大臣”的权力,王力过分行使了权力,这也是王力在一个月之后被打倒的重要原因。

  张昭剑是个很有政治头脑的人,他在救出王力之后,又宣布29师脱离武汉军区。张昭剑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立了大功,很快被提升为陆军17军政委。不过粉碎四人帮后,陈再道重新出山,任铁道兵司令员,当年支持陈再道的牛怀龙和蔡炳臣也都跟着升官了,而反对陈再道的张昭剑就靠边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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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交待了“百万雄师”绑架和批斗王力的情况,现在再回过头来看看中共高层对这件事的反应,首先当然是毛泽东的反应。关于毛泽东反应的细节材料很少,当时与毛泽东在一起的总参谋长杨成武、中央保卫局主任汪东兴等人,在后来的回忆录中,都没有提到这方面的细节,只是海军政委李作鹏在回忆录中,概要地提到了几句。李作鹏和杨成武一样,以保护毛泽东为任务,随毛泽东一起到武汉,他们都没有上街和群众见面。

  李作鹏回忆说:7月20日拂晓,“百万雄师”数百人强行突破警戒线,包围谢富治、王力等人住的百花别墅,将谢富治围斗一顿,将王力揪走,不知去向。形势急转直下,谁也说不清,“百万雄师”是不是还要来冲击东湖宾馆,毛主席的安全受到极大的威胁。当时我们在主席身边的人,都高度地紧张。

  毛泽东的警卫队长陈长江也有类似的回忆,他说:群众在宾馆闹事,可把我们紧张坏了。在北京虽然也见过许多群众到中南海门前示威抗议,那些人都是手无寸铁的学生、工人、市民群众,从来没见过解放军战士也上街闹事,而且是荷枪实弹,全副武装。更为可虑的是,这群荷枪实弹的战士和群众处在一种心态失衡状况下,在行动上没有指挥,谁的话也不相信,也听不进去。面对如此严重的局面,我把仅能组织起来的数十名警卫进行战斗部署,重新编组,实施有效的火器配置,随时准备投入战斗,决心用鲜血和生命保卫毛主席的安全。

  关于当时毛泽东的态度,则来自陈再道本人的回忆。陈再道说:毛主席很快就感觉到武汉事件不是我搞的,当时他就在武汉嘛,那些闹事的人根本就没有想到毛主席会在武汉。可是事件刚刚发生的时候,毛主席以为群众和军人都是冲着他来的,他一连地对身边的人员说:“想不到我也落到蒋介石在西安的下场了,历史真是在捉弄人呀,跑来跑去跑到贼窝里来了。”

  但是,毛主席马上弄清真相后,立刻下令:“不要把陈再道弄死,你们一定要给我保护好他,他没有反对我,他只是犯了错误的问题,是人民内部矛盾。”毛主席亲自派人来和我谈话,当场我就给毛主席下跪了,我说:“快请毛主席救救我吧,我永远是忠于毛主席的呀!”我这话确实是发自内心的。

  现在关于毛泽东在“七二零”事件中“连夜转移”的戏说文学作品很多,细节都大都是根据上述这些梗概演绎出来的,不足为信。我们只能根据后来的各种事实,来推测毛泽东的反应。

  首先,7月20日早上王力被绑架的事情,肯定在第一时间报告到毛泽东那里。当时的情况非常混乱,包括荷枪实弹的士兵在内的一千多人闯进宾馆,把“钦差大臣”抓走。这种事情按照常理来判断,肯定是“造反”了,所以毛泽东的第一个反应也是:“陈再道造反了,我被劫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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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泽东认为这些人冲进东湖宾馆是冲着他本人来的,抓王力不过是“杀鸡给猴看”,真正的对象是他自己,所以毛泽东说:想不到我也落到蒋介石在西安的下场。

  毛泽东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向北京方面求援。7月20日一大早,中央保卫局主任汪东兴、中央警卫团团长张耀祠,连连向北京告急说:“武汉军区独立师警卫不力,20日凌晨反革命分子己经冲进来了,快冲到主席住处了。”

  毛泽东受到兵变的威胁,这是绝密的事情,消息绝不能轻易外传,所以第一时间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只有林彪、周恩来两人知道。他们两人紧急商议,结论是毛泽东立即转移,离开武汉。同时决定,周恩来紧急飞往武汉,亲自帮助毛泽东安全离开武汉。

  有人说:毛泽东本来不愿意离开武汉,是经过林彪和周恩来再三劝说才离开的,这种说法没有说到点子上。其实毛泽东早就想离开武汉了,因为毛泽东很清楚,他本人继续坐镇武汉,不但无助于问题的解决,反而会促使矛盾更加激化,关于这点我们在后面还要提到。毛泽东之所以不能立即离开武汉,是因为领袖的面子问题。

  毛泽东作为国家领导人,全军最高统帅,如果遇到风吹草动就立刻离开,别人就会以为毛泽东是胆小逃走。这种胆小怕死的形象,对于领袖来说,是致命的问题,所以毛泽东不能给别人造成这样的形象。因此,毛泽东必须等到别人来“劝他”之后,才能离开。这不是毛泽东个人的问题,就是其他国家的领导人,遇到这样情况,也必须这么做。

  林彪和周恩来都明白毛泽东的这个心思,知道毛泽东表示“不愿意离开”,实际上是在等他们去“劝”,给毛泽东铺一个下台阶的梯子,可是江青却不明白。江青得知武汉的紧急消息,吓得要命,她打电话给毛泽东,请毛泽东赶紧离开武汉,毛泽东表示不走。

  据吴法宪回忆说:江青非常担心武汉局势可能威胁到毛泽东的安全。江青当即找到林彪,问他怎么办,并说她想自己到武汉去一趟。在此之前,江青已经劝过毛泽东,要他离开武汉,但毛泽东不愿意。林彪对江青说:“你去怕有困难,你还是去和总理商量一下,派个人去劝主席离开武汉。”

  江青听了林彪的话,去找到周恩来。周恩来说:“林副主席的意见是对的,你不能去。你可以写封信,派个可靠的人送去。”江青立即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信,信写好了以后,江青请示林彪派谁去,林彪说:“派邱会作同志去吧。”于是我立即准备飞机,把邱会作送到武汉。

  关于这件事,邱会作的回忆稍有不同,邱会作回忆说:7月20日中午,吴法宪同我说:“毛主席、杨总长他们都在武汉,武汉形势很紧张。林副主席决定要你去一趟。林总还交代,要你带一个内外科水平都比较高的医疗小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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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日下午4时,我到人民大会堂新疆厅去见林总。我先见叶群,叶群和我谈了一阵子,她说:“今天上午总理来和林总商量决定,劝主席马上离开武汉,总理已经又去武汉了。”叶群还说:“江青哭哭啼啼地来找林总,要死要活求林彪和我亲自去武汉保证主席的安全。林总写了一封短信,劝主席速离武汉,江青也在信上签了字,林总决定派你带上信,立即乘飞机去武汉。”

  过了一会叶群带我去见林总,林总说:“你到武汉去一趟很好。我先说一下你的任务:一、向主席报告全国的形势;二、建议主席转移一下,地点由主席自己选定。‘主;席的安全就是全党的安全’你就说这句话是我说的;三、武汉要是发生全市动乱,围困了主席,就设法告诉总理在武汉固守待援。”临走时,叶群交给我一个牛皮纸大信封,叮嘱我带好。

  综合上面几个人的回忆,我们可以把事情的经过梳理如下:

  一、林彪和周恩来两个人商议,劝毛泽东立即离开武汉,这时他们两人并没有叫江青来参与此事,这个决定是林彪和周恩来两个人做出的。这点叶群说的很清楚:“今天上午总理和林总商量决定,劝主席马上离开武汉。”

  二、江青得知此事后,马上给毛泽东打电话,劝他立即离开,毛泽东不同意。

  三、江青着急,马上找林彪,说她准备亲自去武汉。

  四、林彪不同意江青去武汉,请江青去和周恩来商量。

  五、江青找到周恩来,此时周恩来还没有动身去武汉。周恩来说林彪的意见是对的,江青不能去,周恩来让江青给毛泽东写一封信。

  六、江青写好信后,周恩来已经动身去武汉不在北京了。江青此时还是不放心,又哭哭啼啼地去找林彪夫妇,请林彪夫妇也去武汉保卫毛泽东。

  七、林彪不同意去武汉,但答应给毛泽东写一封信,劝毛泽东离开。林彪立即写一封短信,江青也在上面签字,林彪派邱会作去武汉送信。注意这里有两封信:第一封信是江青单独写给毛泽东的,第二封信是林彪写给毛泽东的,江青在信上签名。所以邱会作临走时,叶群交给他一个牛皮纸大信封,里面应该放着这两封信。

  八、当晚6时,邱会作带一个医疗小组,乘飞机离开北京去武汉。再此之前,周恩来已经在下午3时50分,乘飞机去武汉了。

  据周恩来的卫士高振普回忆说:20日下午3点多钟,我们和周恩来就乘车去西郊机场。机场上停着待飞的3架飞机,有1架是我们熟悉的周恩来经常坐的飞机,另外2架已关上机舱门,机舱内坐满了中央警卫团的官兵,他们是奉命随周恩来去武汉执行保卫毛泽东任务的。我们登上飞机,我看到座机的前半部,也都坐满了荷枪实弹的中央警卫团战士。看到这种场面,我真有些紧张,不知武汉发生了什么事。

  飞行大约40多分钟,机长向周恩来报告,接地面报告,武汉的大街已贴出了欢迎周恩来亲临武汉解决问题的大标语。同时说,王家墩机场跑道上,停放着好多辆满载群众的卡车,飞机无法着陆,只好改降备用的山坡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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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机在山坡机场着陆后,武汉空军副司令刘丰等从王家墩机场赶到山坡机场。周恩来与他们商量进城的办法。他们不同意坐汽车,理由是路途太远,更不同意调直升机来,因为武汉很久没有直升机飞越上空了,万一有人在下面开枪,就会危及生命安全。

  周恩来说:“先休息一会儿,等天黑下来再说。”太阳渐渐落下山去,但天仍是亮的。王家墩机场打来电话,说那里的人已离开机场了,飞机可以降落了。周恩来听后很高兴说:“全体登机,返回王家墩机场。”到达王家墩机场后,周恩来不能停留在机场,要尽快去见毛泽东。在场的同志认真地研究周恩来怎么由王家墩机场去东湖宾馆的事情。武汉城里交通很乱,他们为周恩来进城的安全担心,周恩来很果断地说:“天黑下来后,坐吉普车进城。”

  为了缩小目标,周恩来指定我们几位负责安全的同志跟他分乘两辆吉普车,由空军的一位作战科长带路,先行进城,其他人员半小时后再走。天黑下来,两辆吉普车飞快地向城里开去,武汉市区的秩序确实混乱,不时看到被打碎玻璃的公共汽车横在马路上,成群的人手持长矛在马路上走来走去,好像在寻找出击的目标,口号声、高音喇叭的叫声震耳欲聋。

  我们来到东湖宾馆的百花一号楼,谢富治和几名负责同志已等在那里,他们看到总理到了,都抢着向总理诉说7月20日的事情。周恩来先招呼几位负责同志到一个小会议室,研究确定保证毛泽东安全离开武汉的详细办法,从毛泽东出发的时间,乘坐什么车辆,行车路线以及由哪些人负责护送,都做了周密细致的布置。

  会议结束后,周恩来去看毛泽东,当面报告了请毛泽东离开武汉的安排。毛泽东接受了周恩来的建议,决定当晚离开武汉。当天深夜2点来钟,毛泽东被秘密护送离开武汉东湖宾馆,第二天上午乘飞机到达上海,住进了虹桥宾馆。

  根据上面高振普的回忆,以及结合其他材料,我们把周恩来的行踪理顺如下。

  一、周恩来20下午3时50分从北京起飞,他带了中央警卫团两个中队,3百多人,分成3架飞机飞往武汉。

  二、周恩来去武汉的消息被泄露,王家墩机场被“百万雄师”占领,周恩来一行人改在一个军用机场临时降落。

  三、周恩来本打算从军用机场乘直升飞机直接去东湖宾馆,但大家反对,于是他们等到王家墩机场的群众走后,再次乘飞机返回王家墩机场。

  四、周恩来把随行的300多中央警卫团战士留在机场,自己带几个随从,乘两辆普通的吉普车进城。据其他材料介绍,周恩来换了普通的军装,戴上墨镜,打扮成普通军官的样子。

  周恩来这样做,虽说看似危险,但实际上反而安全。因为按照一般人的想法,周恩来这样的大人物进城,应该是乘坐高档轿车,前有大量军人开道,后有大量军人殿后,浩浩荡荡地进来。没想到周恩来只乘坐普通军官做的吉普车,悄悄开进了东湖宾馆。

  五、周恩来依然住在他过去住的百花一号楼,这里距离王力被绑架的百花二号楼只有100米左右。这里周恩来也要摆出大无畏的领导人气概,这样才能赢得部下的敬佩。

  (61)

  六、周恩来入住后,谢富治、杨成武、李作鹏、汪东兴等人立即向他汇报情况,他们开会共同商议好毛泽东撤离武汉的方案。

  七、周恩来与众人商议好撤离的方案后,才去找毛泽东,这也体现了周恩来的智慧。因为这样周恩来就可以说,请毛泽东立即转移,不是他个人的意见,而是在武汉众高官的全体意见。如果周恩来一个人劝毛泽东走,毛泽东的面子还不够,众高官都劝他走,毛泽东的面子就足了。毛泽东很满意周恩来处处照顾他的面子,于是毛泽东接纳周恩来的意见,立即转移离开武汉。

  关于毛泽东是怎样离开武汉的,李作鹏回忆说:当时毛主席住的别墅附近和周总理住的别墅附近,均有“百万雄师”的人员活动,别墅里的工作人员也有“百万雄师”观点的。为了不使别墅内的工作人员和别墅外的“百万雄师”知道毛主席的转移行动,毛主席一行人采取了秘密伪装等措施。21日凌晨,毛主席静悄悄地离开别墅,离开武汉。

  毛泽东的警卫队长陈长江也回忆说:7月20日深夜,实际是7月21日凌晨2时许,毛主席的转移开始了。毛泽东乘坐一辆普通的军用吉普车,我们随行的警卫部队分乘两辆大卡车,从东湖宾馆出发,穿过沉睡的武汉街道,通过长江大桥,向王家墩机场开进,我们的车队顺利到达王家墩机场。

  一些戏说历史的书,说毛泽东从武汉慌张逃走,这是不真实的。毛泽东是井然有序“撤走”的,他采用了与周恩来一样的策略,乘坐一辆不引人注目的普通吉普车。如果毛泽东乘坐他平时坐的大轿车,一出门就会被人们发现。另外,李作鹏说毛泽东采取了“秘密伪装等措施”,这里所谓的“伪装”,是不是毛泽东也像周恩来那样,穿一身普通军装,戴一副墨镜的“化妆”呢?这些就只能猜测了。

  毛泽东到达王家墩机场后,先上了停在机场附近的毛泽东专列。这时,邱会作乘坐的飞机也到达王家墩机场。据邱会作回忆说:我们乘伊尔18专机夜航,于20日晚11时左右达到王家墩机场。我到了之后,来接我们的竟是一辆帆布篷上多处弹孔的北京吉普。我立即同周总理打通了电话,总理高兴地说:“好!你在机场待命,过一会有人找你。”

  我坐在房间的沙发上抽烟待命,大约21日凌晨3点多钟,杨成武来了,第一句话就说:“我们胜利了跟我走。”我听杨成武的话,估计主席已经安全转移出来了,我心里也很高兴。我坐上杨成武的伏尔加车,开往主席在机场的专列,毛主席在火车上召见了我。

  主席见到我时,心情还平静,他同以前一样,首先就说:“‘兴国佬’来了。你那个总后勤部的人现在听你的话吗?文革是个好办法,好人坏人都会自己去表演的。”接着,我把林总的信及林总要我转告主席的,林总关心他老人家的话,都向主席做了简要汇报。

  主席一边抽烟,一边听我说,待我说完之后,主席说:“我要先睡一会觉了,待一会给他们写几个字。”我即回到机场宿舍休息去了。

  (62)

  天刚蒙蒙亮,汪东兴又来了,说主席叫我去。我上到主席的专列,他正在洗漱,主席见到我就说:“太疲劳了,又睡不着,我也没有写信,你回去向林彪同志说,我完全同意他对全国形势的看法。有一点他没有提到的,就是对造反派也要加以分析,造反派不是一切都好的。”

  主席和我谈完话,杨成武来到主席房间,记得他们在商量主席去哪里,正在给主席做工作。我怕有些不便,就给主席敬了礼,回到机场住处。

  大约早上7点半左右,停机坪上有三架伊尔18同时发动,接着主席坐杨成武的伏尔加来了,到了停机坪,主席下车和我们握手,也和工作人员握手。主席上了飞机,我和杨成武他们说了几句,我才知道主席要去上海。

  本来按照中央的规定,毛泽东是不能乘飞机的,但这次破例了,这也是毛泽东最后一次乘坐飞机。邱会作还透露一个信息,毛泽东决定乘飞机离开武汉,但到了机场,还没有决定飞往哪里,直到最后才决定飞往上海。

  毛泽东离开武汉后,周恩来留在东湖宾馆,继续处理武汉问题。李作鹏回忆说:毛主席离开后,周总理留下来,继续处理“七二零”事件的善后问题。因他身边没有带助手,就决定把我留下来,协助他做具体工作。

  我随周恩来住在同一座别墅内。为了总理的安全,我们约定,夜间我秘密搬入总理住的那套比较大的房间内睡觉,并按照总理平时夜间办公的习惯,凌晨3时后才熄灯,上午9时后拉开窗帘。而总理则搬到我住的那套比较小的房间内,晚上11时前就熄灯休息,上午7时拉开窗帘。采用这样的办法,我们一直住到离开武汉。

  7月21日上午,周恩来在百花别墅再次接见陈再道,我在场。总理要陈再道把王力送回来,陈再道说:“我不知道王力在什么地方。”

  总理说:“你派人去找回来。”

  陈再道说:“我找不回来。”

  看到陈再道这样,总理生气了,“啪”一声拍了桌子,站起来大声说:“你这是什么态度?不要以为你有‘百万雄师’撑腰,不要说百万,你就是‘千万雄师’我也不怕。‘百万雄师’算什么?八亿人民要起来反对你们,你看是八亿人民力量大,还是你‘百万雄师’力量大?你既然采取这样的态度,你离开这里到北京去。”

  陈再道低着头,告退出去了。

  陈再道之所以继续对周恩来这么“硬”,是因为他还不知道毛泽东的态度,以为毛泽东还在保他。不过当时陈再道说“我找不回来王力”,倒也是实话。因为那时“百万雄师”不听他的话了,29师不听他的命令了,就是独立师,陈再道也不能完全指挥得动。关于陈再道的态度和处分问题,我们将在后面讨论。

  周恩来处理武汉事件,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被绑架的王力找回来。鉴于陈再道的态度,周恩来决定临时停止陈再道和钟汉华的职务,由武汉军区副司令员孔庆德,副政委叶明临时负责军区工作。周恩来给孔庆德和叶明布置的第一个工作,就是把王力找回来。

  (63)

  周恩来派武汉军区副司令孔庆德去找王力,孔庆德听说王力被29师的人救走了,派人去29师查问。29师政委张昭剑因为已经不相信武汉军区领导了,就推说王力不在这里,这样孔庆德就找不到人。周恩来又派武汉空军副司令刘丰去找,7月21日下午2时,刘丰找到29师师部,张昭剑信任刘丰,马上说王力藏在他们这里。刘丰立即向周恩来汇报,周恩来指示说:马上把王力转移到王家墩机场的武汉空军司令部。

  周恩来命令武汉空军调两个连的士兵接应,29师派一个连的士兵护送,共三个连的兵力护送王力,行动时间在天黑之后。当时“百万雄师”还在武汉街上大规模游行,通往机场的长江大桥上都是“百万雄师”的人。为了不暴露目标,这些人戴上“百万雄师”的袖标,打出“专揪王力战斗兵团”的旗号,喊着“打倒王力”的口号,果然一路畅通无阻,把王力送到了机场。

  找到了王力,周恩来还要处理武汉军区的问题。首先周恩来把可靠的武汉空军调进城里,进驻造反派集中几个学校“支左”,意在保护造反派的据点。然后武汉空军逐步从独立师手中接防城里的战略制高点和军事要地,驻在东湖宾馆的独立师也全部撤走,由武汉空军接管。

  另外,武汉独立师的几个战士以“武汉独立师全体指战员”的名义,发表了一份支持“百万雄师”的《特急呼吁》,这个我们在前面提过。有人把这份《特急呼吁》反映到独立师政委蔡炳臣那里,建议独立师立即发一份声明辟谣,蔡炳臣却说:“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对此置之不理,任其流传。这份由“百万雄师”铅印的《特急呼吁》,很像那么一回事,使群众认为“百万雄师”有军队的支持,大涨“百万雄师”的士气。

  对此,周恩来让留在武汉帮助他的海军政委李作鹏,给停泊在武汉长江上的东海舰队过境部队下令,发表一份《严正声明》:所谓8201部队(武汉独立师)的《特急呼吁》,是一小撮人盗用该部队名义发出的。8201部队昨天参与‘百万雄师’的武装游行,是违反纪律的行为,特此提出强烈谴责和严正警告。我东海舰队严阵以待,随时准备粉碎任何反革命暴乱!

  东海舰队的《严正声明》与武汉独立师的《特急呼吁》,论调完全相反。

  (64)

  但老百姓却又开始怀疑,这份所谓的东海舰队《严正声明》,是不是又是一小撮人盗用该部队名义发出的?所以老百姓对武汉独立师的《特急呼吁》和东海舰队的《严正声明》,都是半信半疑的。当时真是谣言满天飞,老百姓根本无法判定真假。

  接下来是对“百万雄师”的处理,这是最让周恩来伤脑筋的。刚开始周恩来听毛泽东说“陈再道反了”,他也以为陈再道真的反叛了。可是到了武汉实地察看之后,周恩来很快就明白,“七二零”事件不是陈再道的事,而是号称有120万人的“百万雄师”酿成。陈再道反叛,周恩来并不难处理;而120万人的“百万雄师”造反,这就很难处理了。

  为什么这样呢?我们先看陈再道的回忆,陈再道在1979年说:谢富治、王力私自把总理关于解决武汉问题的方针透露给‘三钢三新’,把他们封为‘革命左派’,把‘百万雄师’打成‘右派’,他们这样的倒行逆施,激起了武汉数百万人民的义愤。7月19日深夜,一场百万群众自发地揪斗王力,进行说理斗争的‘正义行动’,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陈再道称“谢富治、王力私自把总理关于解决武汉问题的方针透露”,然后“激起了武汉数百万人民的义愤”。言外之意是,激起了武汉数百万人民“义愤”的原因,最根本的是周恩来的“解决武汉问题方针”。谢富治和王力的责任,不过是“私自”透露而已,因为这个方针并不是他们制定的。这里,陈再道用非常隐晦的语言指出,造成武汉“七二零”事件的原因在于周恩来的“解决武汉问题方针”,换句话说,周恩来引发武汉“七二零”事件的“肇事者”。

  周恩来本人也很清楚,他的“四点指示”是引发“百万雄师”闹事的“引爆剂”。当然,周恩来有他的苦衷,他本来是不想插手武汉事件的,是毛泽东让他来处理,结果出现这么一种结局,周恩来本人也始料未及。

  中共建国后,一直宣传这样一个概念:共产党是代表最广大人民利益的,是永远站在广大人民一边的。具有120万人的武汉“百万雄师”,他们的确包括了武汉的大多数人,毫无疑问代表着武汉的广大人民。因此“百万雄师”的人们就有一种天然的想法,认为他们既然代表着武汉的广大人民,那么毛主席党中央一定会站在他们这一边的。因此,当王力说“百万雄师”是“右派”时,“百万雄师”的人想不通,他们不相信毛主席党中央会不站在广大人民一边,他们能够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毛主席和林副主席受蒙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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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一位“百万雄师”的成员后来回忆说:就算不是王力、谢富治来,换了别的中央首长,我们也照样找借口围困“东湖宾馆”,但采取的方式可能要文明些。如果是周恩来,当然不可能绑架和打伤,但辩论、质问、围攻几小时的可能性是存在的。谁来都是一个样子,只要不支持我们,甚至压制我们,我们绝对造反。当时,陈再道讲话也基本不大管用了,我们和独立师的许多人都像疯了一样,豁出去了,大家都认为我们是为真理而战,根本不想后果。

  在上述思想的基础上,“百万雄师”的总部决定,只要毛主席和林副主席没有宣布他们是“保守组织”,他们就一定要抗争到底。7月20日晚,“百万雄师”干部们召开会议,成立“专揪王力联合指挥部”,拟出具体的行动纲领:一、组织力量控制水陆交通,不准王力逃往北京,迫使中央派人来武汉就地解决武汉问题;二、揪王力问题要通告全国,争取外援;三、在未揪回王力之前,要保持紧张局势,“百万雄师”必须保证天天有20万以上的人上街游行,向北京施加压力。

  因此,“百万雄师”每天在武汉街头举行几十万人规模的游行,从7月21日一直持续到7月25日。当林彪7月25日在天安门广场大会上出现时,终于打破了他们的幻想,于是“百万雄师”骤然瓦解,于7月27日解散。

  周恩来是“人民的总理”,可是这次他却站到120万武汉人民的对立面上去了,所以周恩来必须处理好“百万雄师”问题,否则他将成为历史的罪人。于是,周恩来不再提及他的“四条指示”,而是发出另外的指示:“建议武汉的‘三钢三新’和‘百万雄师’,双方各派出100名代表去北京参加谈判。”

  这次,周恩来表示出中立的态度,他要让中央承担把“百万雄师”打成保皇派的责任,他个人不承担这个责任。周恩来这么做也是有道理的,因为毛泽东和中央文革,都认为“百万雄师”是保皇派,这个结论不是周恩来个人做出的。

  因此,周恩来要淡化自己在“七二零”事件中的作用,他要把王力捧成“七二零”事件的英雄。这样一来,人们对“七二零”事件的焦点,关注到“英雄王力”身上,周恩来的作用就大大淡化了。于是,周恩来亲自率几万人去首都机场迎接受伤的王力,并举行百万人规模的大型游行,欢迎王力的“胜利归来”。

  (66)

  据王力回忆说:总理先把我们送上飞机,他自己留下来再作一点工作,总理的专机后飞。到北京后,总理让我们的飞机在天上绕圈,他先赶到机场再来迎接我们。

  对于在机场的迎接和百万人大会,我当时是反对的。我提出:“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样搞?机场迎接,过去只有反修斗争时才这么搞过,也没有这样大的规模,我更不赞成开百万人大会。我反对的结果,只反掉一条:原定由谢富治、王力乘敞篷车绕场一圈,后来不搞了。

  这一系列的作法是林彪主持的,当时主席不在京,林彪、江青等人说:“这样作法,不是为了你(指王力),而是为了主席。”这样说,我当然不好反对了。

  王力不敢提周恩来的名字,推说是林彪、江青干的,在当时的环境下,王力也只能这么说。

  周恩来对武汉事件处理的另一个措施,就是把陈再道打成反革命,让陈再道承担“七二零”事件的责任,不能把120万人的“百万雄师”打成反革命,否则他就站到人民的对立面上去了。当然,陈再道一个人还不够份量,后来又把原湖北省委书记王任重也塞了进来,说“七二零”事件是王任重和陈再道策划的。毛泽东也不得不同意周恩来的做法,他也知道不能把“百万雄师”打成反革命,毛泽东只是指示说:“陈再道可在武汉报纸点名,王任重可在全国点名。”陈再道毛泽东还是要保的,而王任重就不保了。毛泽东为什么要保陈再道,将在后面详细说明。

  毛泽东和周恩来一样,他在刚开始误以为陈再道反叛了,因为毛泽东想不通,那些热爱他的人民,怎么会对他派出的“钦差大臣”造反呢?当毛泽东了解到“七二零”事件不是陈再道造反,而是120万人的“百万雄师”造反,这让毛泽东感到非常的失落。

  自从文革开始以来,中央文革小组一直是毛泽东的化身,享有非常高的威信。可是这次武汉人民不再信任中央文革小组了,甚至把中央文革小组的人绑架起来,这么发展下去,是不是人民以后也会不信任他了?毛泽东心中不能不有所思虑。

  因此,毛泽东更要把自己淡化出“七二零”事件,因为他不能站到人民的对立面上去,所以毛泽东把“七二零”事件全权交给林彪和周恩来处理。像“七二零”这样震惊全国、甚至震惊世界的重大事件,而且毛泽东本人也被卷了进去,可是事后毛泽东居然对“七二零”事件几乎没有发表什么指示,由此可见毛泽东的心态。

  (67)

  对于“七二零”事件的处理,毛泽东、周恩来、林彪有不同的想法,前面说过毛泽东和周恩来的想法,这里再说林彪的想法。

  林彪本人完全没有参与或插手武汉问题,所以“七二零”事件的爆发,林彪是没有责任的。不过 “七二零”事件却给林彪带来一个好机会,那就是“揪军内一小撮”,肃清军队内的非林彪派系。

  当时的解放军内,可大致分为三大派系:红一方面军派系;红二方面军派系;红四方面军派系。这与早期的红军有三大主力:红一方面军、红二方面军、红四方面军有关。

  红一方面军:活动范围在江西南部和福建西部的根据地,也称中央苏区。红一方面军约12万人,总政委毛泽东,总司令朱德,主要干将有林彪、彭德怀等人。

  红二方面军:活动范围在湖南省和湖北省边界的根据地,也称湘鄂西边区。红二方面军约2万人,总政委任弼时,司令员贺龙,主要干将有许光达、肖克等人。

  红四方面军:活动范围在湖北、河南、安徽三省边界的根据地,也称鄂豫皖边区。红四方面军约8万人,总政委张国焘,总指挥徐向前,主要干将有王树声、徐海东等人。

  这三支红军,基本上完全是独自发展成长起来的,换句话说,红二方面军和红四方面军的成长与发展,都与毛泽东无关。后来,这三支红军经过长征到达陕北,虽合成一只队伍,但仍保留着明显的三大派系。

   1966年文革前,解放军各大军区司令员的出身情况如下:

  北京军区司令员:杨勇(红一方面军)

  济南军区司令员:杨得志(红一方面军)

  广州军区司令员:黄永胜(红一方面军)

  西藏军区司令员:张国华(红一方面军)

  空军司令员:吴法宪(红一方面军)

  海军司令员:萧劲光(红一方面军)

  

  新疆军区司令员:王恩茂(红二方面军)

  成都军区司令员:黄新廷(红二方面军)

  装甲兵司令员:许光达(红二方面军)

  

  沈阳军区司令员:陈锡联(红四方面军)

  南京军区司令员:许世友(红四方面军)

  福州军区司令员:韩先楚(红四方面军)

  武汉军区司令员:陈再道(红四方面军)

  兰州军区司令员:皮定均(红四方面军)

  昆明军区司令员:秦基伟(红四方面军)

  

  红一方面军出身的司令员六人,红二方面军出身的司令员三人,红四方面军出身的司令员六人。红一方面军和红四方面军队伍庞大,将领也多,红二方面军的人数较少,将领也少。因此,文革前的各大军区司令员布局是比较平衡的,它与当年三支红军的势力布局相吻合。

  这样的布局,对于毛泽东来说没有什么问题,而对于林彪来说,问题就出来了。因为林彪进入中央高层较晚,在此之前林彪只统领自己的一支军队,其他军队不属于林彪管辖,所以林彪与这些军队的将领也就无法建立那种“同一个战壕里作战”的友情。

  (68)

  比如毛泽东问杨成武:“你认识陈再道吗?”杨成武回答说:“原先不认识,建国以后才认识的。”

  杨成武是林彪的老部下,杨成武在建国后才认识陈再道,那么林彪与陈再道相识也应该在建国之后,这样林彪与红四方面军的将领,关系就比较生疏,就无法建立起在个人感情上的信赖关系,这对于林彪控制整个军队,是很不利的。而陈再道这些人对林彪也不服气,被林彪视为军队中的“钉子”,一直希望拔去而后快。

  武汉“七二零”事件,陈再道犯了错误,正好给林彪一个拔钉子的机会。于是林彪借着这个机会,不仅要严惩陈再道,并提出“揪军内一小撮”的口号,希望借此一举拔除军队内非红一方面军的将领。林彪的“揪军内一小撮”,尽管遭到毛泽东的阻止,但还是有一定的效果。到1969年中共“九大”前,解放军各大军区司令员的出身情况如下:

  济南军区司令员:杨得志(红一方面军)

  广州军区司令员:丁 盛(红一方面军)

  新疆军区司令员:龙书金(红一方面军)

  成都军区司令员:梁兴初(红一方面军)

  昆明军区司令员:谭甫仁(红一方面军)

  武汉军区司令员:曾思玉(红一方面军)

  空军司令员:吴法宪(红一方面军)

  海军司令员:萧劲光(红一方面军)

  

  沈阳军区司令员:陈锡联(红四方面军)

  北京军区司令员:郑维山(红四方面军)

  南京军区司令员:许世友(红四方面军)

  福州军区司令员:韩先楚(红四方面军)

  兰州军区司令员:皮定钧(红四方面军)

  装甲兵司令员:陈宏(红四方面军)

  

  在新的势力布局中,红二方面军的势力全军覆没,这也与贺龙的倒台有关。红一方面军的势力增加,红四方面军的势力减弱,要不是毛泽东保护这些红四方面军的将领,红四方面军的势力也可能会全军覆没。毛泽东为了平衡军队中的势力,不让林彪的势力过大,所以他不能让红四方面军出身的将领都被打倒,陈再道也就要“保”了。

  7月21日上午,毛泽东离开武汉去上海;7月22日下午,周恩来也离开武汉回北京。周恩来回北京的第一件事,是把王力和谢富治塑造成“七二零”事件的英雄。周恩来的飞机比王力的飞机早降落一些,周恩来下飞机后,马上在机场主持欢迎仪式,迎接王力和谢富治,到机场欢迎王力等人的还有中央文革的江青等人,因为王力本身就是中央文革的成员。另外,还有几千人的红卫兵队伍夹道欢迎。

  欢迎仪式的气氛非常热烈,王力因为脚部受伤,周恩来和江青在两侧搀扶着他,仿佛是欢迎打了大胜仗、载誉归来的英雄。欢迎的人们高呼口号“欢迎王力同志回到北京毛主席身边!”7月23日,周恩来夫人邓颖超又代表周恩来去钓鱼台慰问王力,并向王力赠送毛主席塑像。

  在处理陈再道这方面,周恩来与林彪的意见是一致的,因为打倒陈再道这个毛泽东的嫡系,对林彪和周恩来都有好处。7月22日,林彪主持包括中央文革小组在内的中央会议,会上把武汉“七二零”事件定性为“反革命暴乱”,认为陈再道、钟汉华是“主谋”。

  (69)

  并做出三个决定:第一、以中央的名义立即调陈再道和钟汉华到北京,对两人进行撤职处分;第二、开一个百万人的欢迎大会,热烈欢迎王力和谢富治回到北京;第三、以武汉军区的名义,发表一个《公告》,挽回武汉军区“叛军”的形象。

  这次的中央会议甚至为武汉军区起草了《公告》:“七二零事件”是明目张胆地反对伟大的领袖毛主席、反对党中央、反对中央军委、反对中央文革小组的叛变行动。上述事件,是在部队内和“百万雄师”内极少数别有用心的人的煽动下进行的,而王任重和陈再道则是上述事件的罪魁祸首。参加这些事件的干部、战士和群众是受蒙蔽的,受蒙蔽无罪。一切受蒙蔽的干部、战士和群众,一定要迅速猛省,坚决回到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来。打倒刘少奇!打倒邓小平!打倒陶铸!打倒王任重!打倒陈再道!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胜利万岁!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彪和周恩来起草的《公告》,有三个要点:第一、武汉军区在“七二零事件”中的行动是叛变行为;第二、事件的罪魁祸首是王任重和陈再道;第三、参加这些事件的干部、战士和群众是受蒙蔽的,受蒙蔽无罪。

  林彪和周恩来把他们的会议结果向毛泽东汇报,毛泽东同意了会议的决定,没有异议,只是说:“陈再道可在武汉报纸点名,王任重可在全国点名。”此时毛泽东也很清楚,处理这次“七二零事件”,必须打倒陈再道,不打倒陈再道就无法向群众交代。

  这时,如果毛泽东亲自出面处理陈再道,他就要亲自做出打倒陈再道的指示,那样陈再道就彻底完蛋了。所以毛泽东让林彪和周恩来处理“七二零事件”,让林彪和周恩来打倒陈再道,这样毛泽东就可以给陈再道留一条后路,让陈再道被打倒之后,再重新站起来。这样一来,陈再道先被林彪和周恩来打倒,然后毛泽东再把他救出来,这样陈再道就会对毛泽东感激涕零,继续为毛泽东所用。

  王任重虽然参加革命也较早,但王任重过去一直是文官,没有在军队中任职过。毛泽东现在处于“非常时期”,他对王任重这样的文官并不珍惜,因为很容易找到取代王任重的文官;而毛泽东对陈再道这样的武将就很珍惜了,所谓“千金易得,一将难求”,想找到一个陈再道那样会打仗的武将,那是很不容易的。所以毛泽东要保陈再道,王任重就不保了。

  7月25日下午,天安门广场百万人集会,欢迎谢富治和王力回北京,支持武汉地区造反派。当时的《人民日报》报道:中国人民解放军指战员和首都广大革命群众一百万人,今天下午举行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热烈欢迎谢富治同志和王力同志从武汉胜利地、光荣地回到北京,回到毛主席身边,最坚决地支持武汉地区的无产阶级革命派。

  下午五时许,林彪副主席和周恩来、陈伯达、康生、李富春、江青等同志,同谢富治和王力同志,走上天安门城楼。这时,广场上红旗挥舞,欢声雷动,百万革命群众有力地挥动红彤彤的《毛主席语录》,振臂高呼:“向谢富治、王力同志致敬!”、“打倒‘百万雄师’中的一小撮坏头头!”、“用鲜血和生命保卫毛主席!”

  (70)

  这次大会上,林彪和周恩来都没有讲话,两人都表现得比较低调。这是林彪唯一一次在毛泽东不在场的情况下,单独登上天安门城楼接见群众。有人因此说,这是林彪有野心的表现,他想要享受这种领袖的高高在上的感觉。这种揣测林彪内心的判断,根据是不足的。

  这次林彪上天安门,主要是因为“工作的需要”。由于武汉的“百万雄师”公开声称,只要毛主席和林副主席不公开表态,他们就要顽抗到底。所以林彪有必要上天安门,进行公开的表态,这样“百万雄师”一下子就土崩瓦解了。

  从7月26日开始,在京西宾馆召开批斗陈再道等人的会议,林彪委托周恩来主持这次会议。周恩来不会忘记陈再道多次对他当面顶撞,必然要借机教训一下陈再道。据参加这次会议的吴法宪回忆说:召开批斗陈再道等人的会议在京西宾馆,到会的主要是驻京各部队的负责人。会议的前一天,周恩来带领中央文革小组的成员,召集我们开了一个预备会议。周恩来在预备会议上要求,大家不要心软,要狠狠地揭发批判。

  正式会议的第一天,王力由一名医生和一名护士陪同,坐在轮椅上被推到会场。刚一进门,周恩来和中央文革成员马上起立带头鼓掌欢迎,其气氛同欢迎毛泽东差不太多。

  另据参加这次会议的邱会作回忆说:那天开会的阵势是很大的,会议由周总理主持,参加会议的有近百人。那天总理的表情非常严肃,开场白也非常严厉,我记得总理有两句话说得非常重,一句是总理宣布“这次会议是扩大的中央政治局常委碰头会”,另一句是“你陈再道对毛主席对党是叛逆行为!”总理的话对全场震动很大。

  陈再道等人在会场的西面,面朝东站着接受批判。陈再道一听到总理的话,吓得立即瘫倒在地,身后的两个卫兵又把他拉起来,因为总理讲了“你陈再道对毛主席对党是叛逆行为!”。吴法宪气愤地给了陈再道一个耳光,一些在主席台后面的中央首长秘书和工作人员,给陈再道和钟汉华做了“喷气式”,总理和台上的中央首长并没有制止。

  这次,林彪和周恩来都想严厉处罚陈再道,可毛泽东出面制止他们进一步对陈再道的批斗。据吴法宪回忆说:不久,毛泽东从上海给林彪、周恩来转来一封信,信的大意是:武汉军区“支左”犯了路线错误的领导同志,只要检讨承认错误,不再坚持错误,就可以重新革命,包括陈再道同志在内。这最后一句话是最重要的,有了毛泽东的这个指示,这次批判会开完以后,对陈再道、钟汉华就没有再进一步处理了。

  毛泽东这封信的原话是【对于犯了严重错误的干部,包括你们和广大革命群众所要打倒的陈再道同志在内,只要他们不再坚持错误,认真改正,并为广大革命群众所谅解了之后,仍然可以站起来,参加革命行列。毛泽东特别说“你们所要打倒的陈再道同志”,意思是毛泽东本人是不要打倒陈再道的,而是“你们”要打倒陈再道。

  此后,“七二零事件”不再被人们关注,另外一个问题又凸显出来,这就是所谓的“揪军内一小撮”。

  (71)

  文革中所谓的“揪军内一小撮”,全称是“揪出军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这个运动搞过两次。第一次“揪军内一小撮”是毛泽东发起的,1967年1月配合“全国全面夺权”运动,在军队内掀起“揪军队当权派”的造反运动。当时的军队内,最大的当权派就是林彪,主要的大权都掌握在林彪手中,因此“揪军内当权派”,受打击最大的就是林彪。所以林彪想方设法地抵制毛泽东的“揪军内一小撮”,终于使毛泽东放弃了对林彪派系夺权的计划,暂停“揪军内一小撮”。

  毛泽东暂停了“揪军内一小撮”,而林彪却又搞起“揪军内一小撮”,在1967年7月发起第二次“揪军内一小撮”运动。林彪为什么要发起“揪军内一小撮”呢?要说明这个问题,我们先看一个典型事例:陈再道与毛泽东的关系。

  据陈再道本人回忆说:1965年底和1966年初,毛主席在武汉和杭州的时候,曾经两次把我叫到他面前,给我交底,说:“中央可能会出现修正主义分子,你是听谁的呢?听我的,还是听什么人的?你不是已经揭露了罗瑞卿了吗?岂止一个罗瑞卿呢,还有比他大的呢,他们都盼望我下台。就像赫鲁晓夫搞斯大林那样来搞我,就像勃日列涅夫赶赫鲁晓夫下台那样来逼我下台。这都是可能的,你不要以为我是在和你讲故事。你们要有这个思想准备,出现了这样的问题,你们怎么办?

  我毫不犹豫地说:“主席,你放心,我是坚决站在你这一边的,坚决和一切修正主义分子进行斗争,而且要斗争到底。我除了你,其余谁都不认。”

  从陈再道的回忆来看,毛泽东是非常信任他的,很明确地向陈再道交底说:“中央出现修正主义分子的话,你听谁的?”,陈再道则说:“我除了你,其余谁都不认。”

  陈再道只服从毛泽东一个人的指挥,其他谁都不认。陈再道靠着毛泽东撑腰,不仅敢当面顶撞周恩来,林彪的帐他也不买。这样一来,林彪要想完全控制军队,就必须拔掉陈再道这样不听他指挥的人。以前林彪没有机会,现在陈再道自己跳出来,正好让林彪如愿。

  前面说过中共的军队,是由三支各自独立的军队组成:毛泽东和朱德领导的红一方面军,任弼时和贺龙领导的红二方面军,以及张国焘和徐向前领导的红四方面军。这三支红军在各自的地盘上独立发展的时候,大家相安无事,可是1936年红军三大主力在陕北会师,三支红军合为一支红军,这样问题就来了:谁来领导呢?

  (72)

  1936年10月,中共成立新的中央军委,毛泽东为中央军委主席,周恩来和张国焘为副主席,但张国焘兼任红军总政委。因为红军总政委是红军的最高领导人,所以张国焘的实权与毛泽东相当,毛泽东根本领导不了张国焘,因此张国焘就成为毛泽东掌控军队的最大困难。特别是恃才傲物的张国焘具备最高领导人的资质,多方面并不在给毛泽东之下。当时红军的人都已经看出来,将来能够领导中共的,不是毛泽东,就是张国焘。

  张国焘知道“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他如果在陕北长期呆下去,非跟毛泽东火并不可。因此张国焘提出在甘肃和宁夏一带开辟新的根据地,并派出红四方面军为主力的“西路军”去实施。张国焘的想法是,一旦有了新的落脚点,他就可以另立山头,避免双雄并立的局面。后来张国焘的西路军失败,一属于运气不佳,二是判断失误。

  张国焘的才智,还表现在他具有远见性的审时度势水平。当西路军失败后,张国焘马上知道自己输了,毛泽东赢了,自己再呆在陕北是非常危险的,于是张国焘做出一个让人预想不到的计划:华丽转身,认敌为友。张国焘在没有任何前兆的情况下,突然出走,引起中共内部的巨大震惊。当时张国焘出走在中共内部引起的震惊,不亚于后来林彪出走引起的震惊。张国焘的这个“出走”,使他得以善终,一直活到1979年。林彪后来的“出走”,有很多程度也是模仿张国焘的“出走”。

  毛泽东当然清楚张国焘是他所遇到最大的竞争对手,后来美国作家斯诺在北京采访毛泽东时问:“您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刻是什么时候?”毛泽东回答说:“那是在1935年的长征途中,在草地与张国焘之间的斗争。”

  张国焘对毛泽东也是很了解的。1968年10月,美国政府派官员向住在香港的张国焘了解,毛泽东为什么要发动文革,因为美国人对毛泽东发动文革的动机总是很难理解。张国焘说:他认为毛泽东发起“文革”有两个方面的考虑,既带有哲学的思考,也出于权力的考虑,但主要是前者。

  张国焘还对文革的走向提出大胆预测:围绕在毛泽东身边的激进派,比如毛泽东的妻子、陈伯达、康生等,都将很快失去其位置和政治影响。在激进派失势后,中国政局上最可能出现的是“林彪—周恩来”合作的治理模式,中国将归复平静,将进入实干家治国的时期。至于一些当时被打倒的人,比如刘少奇、邓小平等等,也将有机会重新复出。张国焘的预测是在1968年,说明他还是有眼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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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国焘这个不屈于毛泽东领导的人“出走”之后,毛泽东收编了张国焘留下的残部,此后毛泽东就基本上可以完全掌控军队了。尽管红二方面军的掌门人任弼时,并非毛泽东完全领导得了的,不过红二方面军的势力比较弱小,对毛泽东的威胁不大,而且任弼时早在1950年病逝,更是客观上帮了毛泽东的忙。因为任弼时在党内军内的地位都很高,1945年中共“七大”上,任弼时是中共“五大书记”之一(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任弼时),如果任弼时活到文革,那么毛泽东就会有不少的麻烦。

  林彪要想完全掌控军队,也要除去他领导不了的人。林彪领导不了的人,主要是红二方面军和红四方面军的将领,第一个是红二方面军的贺龙元帅,第二个是红四方面军的徐向前元帅。对于这两个人,毛泽东一直把他们放在“替补队员”的位置上,虽然现在没有重用,但随时可能重新出山。因此,林彪在军队中地位最大的威胁,来自贺龙和徐向前,林彪要拔掉这两个最大的钉子。当然还有一些比较小的钉子,比如陈再道、许世友等掌握兵权而林彪指挥不动的高级将领。

  有人说:“林彪这样做,正好证明他有篡党夺权的野心。”这种说法是不公正的。作为一个领导人,谁都希望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带动这个单位,而一些不听话的人,是阻碍实现自己意志的障碍,当然是拔去后快的。林彪这种心情和做法,毛泽东一样会有,周恩来也一样会有。周恩来领导国务院,也要设法除去张春桥等妨碍他的钉子。因此,林彪想要除去军队中不听话的人,不过是一种正常的人之常情,不应该对林彪提出特别高的道德标准,更不应该上升到“篡党夺权”的高度。

  借着武汉“七二零”事件的机会,林彪开始启动“揪军内一小撮”的运动,排除军中的异己分子。对武汉问题林彪讲话说:“武汉问题不单是武汉问题,而是全国的问题。”这样一来,本来局限于在武汉军区的“揪军内一小撮”,就扩展为全国范围的“揪军内一小撮”和批判“带枪的刘邓路线”。

  文革中红极一时的造反派头头蒯大富,后来说:林彪做接班人,有好多人不服,主要是红四方面军的,他们力量大人多。‘七二零事件’是红四方面军的陈再道搞的,林彪提出‘带枪的刘邓路线’就是冲着这些人来的。

  王力在他的回忆录中也说:其实“七二零”事件真正的教训,是林彪利用了这个事件,在军队中排除异己,重用亲信,从而逐步在中央内部形成了林彪集团,并逐步掌握了党相当大的一部分领导权,这才是最惨痛的教训。

  王力的说法是中肯的,林彪在军队中的势力,正是借着“七二零”事件膨胀起来的。这次林彪搞“揪军内一小撮”,并不是用“自上而下”的行政手段,而是学毛泽东,采用“自下而上”的群众运动,夺取非林彪派系将领的权。

  (74)

  前面我们提到过,在1967年5月13日的“五一三”事件中,军队中的保皇派群众组织,彻底打垮了造反派群众组织。从此以后,军队中就形成一支在林彪控制之下的群众组织,林彪依靠自己的这支群众组织,对非林彪派系的将领“造反”,进而夺权。

  吴法宪回忆说:“五一三”事件后,军内的造反派垮了,“三军革命派(军内支持林彪的群众组织)”成为林彪和军委直接控制的一支政治力量。凭借着这支力量,林彪和军委可以直接与北京的学生造反派对抗,中央文革依靠北京“学生造反派”一手遮天的时代成为了过去。

  邱会作也回忆说:三年以后,也就是1970年5月13日,那天天气很好,叶群建议到居庸关长城走一走。黄永胜、吴法宪、李作鹏、邱会作是从西山坐了一辆面包车去的,我们先到叶群后到。叶群笑着说:“你们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今天是‘五一三’!两年前如果军队内部反党乱军的打砸抢分子不压下去,军队也会像地方一样乱的不可收拾。现在好了,军队稳住了,才能保住全国的局势。”

  这次,林彪利用他控制军内的群众组织,先制造舆论。这些群众组织马上在北京街头贴出大字报,声称“揪军内一小撮”是文革的“第三战役”。这些大字报说:打倒“彭、罗、陆、杨”是文革的“第一战役”;打倒“刘、邓、陶”是文革的“第二战役”;而“揪军内一小撮”则是文革的“第三战役”。在这个“揪军内一小撮”第三战役中,林彪想要揪出的是贺龙和徐向前两个元帅,这两个人倒台的话,林彪在军中就真正站稳了。

  先说林彪对徐向前的进攻。因为在红四方面军时期,徐向前是陈再道的领导,所以可以顺理成章地把陈再道与徐向前联系起来。吴法宪等人公开散布徐向前是陈再道的“黑后台”,军内的群众组织“三军革命派”在北京城里游行示威,在打出“打倒陈再道”的口号和标语的同时、也打出“打倒徐向前”的口号和标语,并抄了徐向前的家。

  林彪把徐向前看成是一个要想拔掉的钉子,毛泽东对徐向前则是另外一种看法。据徐向前回忆说:我担任全军文革小组组长后,毛主席见了我,说过这样的一句话:“你可以大胆地干,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担任这个职务!”这句话我回去想了很久。

  毛泽东对徐向前说“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担任这个职务”,而且让徐向前“大胆地干”,这个问题,让徐向前想了很久。徐向前听得出来,毛泽东让他“大胆地干”,这个“大胆”明显就是针对领导军队的林彪去的。但徐向前又拿不准,毛泽东真的会反对林彪吗?毕竟林彪是他的亲密战友呀。徐向前前思后想,始终没想清楚,所以徐向前始终没敢做出明显的反林彪的动作。

  (75)

  从事后的情况来分析,毛泽东是把徐向前作为遏制林彪在军队中势力发展的一个有力棋子。针对林彪对徐向前发起的攻势,毛泽东发出了“保”徐向前的声音。1967年8月1日是解放军建军40周年的纪念日,要举行一次盛大的招待会。出席这个招待会的高级将领,就表示“没事”,而没有出席的高级将领,就意味着“有事”,就有可能要被打倒。

  这天周恩来给徐向前打来电话,告诉他说:毛主席指示,今天的招待会,朱德要出席,徐向前要出席,韩先楚(红四方面军出身的高级将领)也要出席。徐向前出席这次招待会,意味着毛泽东是“保”他,所以徐向前没有受到进一步的批斗。

  红四方面军出身的另一位著名将军是南京军区司令员许世友。1967年8月6日,南京的造反派借着“揪军内一小撮”的东风,要揪许世友,许世友躲到大别山里去了,造反派就抄了许世友在南京的家,并筹备召开批斗许世友的十万人大会。

  这时,毛泽东发出了保许世友的信号。8月18日,毛泽东派人把许世友接到上海,亲自召见了他,据说许世友当场给毛泽东下跪,表示自己永远忠于毛主席。1967年10月1日国庆节,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上与许世友交谈半个小时,并公开见报。这在文革中是非同一般的,以后就没有人再找许世友的麻烦了。

  对于林彪要想拔掉的另一个钉子贺龙,毛泽东就没有“保”了,贺龙没有出席这次“八一建军节招待会”。毛泽东对贺龙的处理,一直是很犹豫的,因为贺龙曾经和刘少奇走得很近,这点与徐向前完全不同,这是毛泽东不保贺龙的一个原因。但毛泽东最初的本意是“火烧”一下贺龙,并没有想“打倒”贺龙。据邓小平后来回忆说:对贺龙同志,林彪从一开头就是要整的,毛泽东同志确实想过要保。虽然谁不听他的话,他就想整一下,但是整到什么程度,毛泽东还是有考虑的。

  可是林彪发起打倒贺龙和徐向前的动作之后,毛泽东不得不考虑与林彪的关系。此时毛泽东的重点进攻目标是周恩来,还需要林彪的配合,所以要给林彪一些“甜头”,让林彪得到某种程度的满意。所以,毛泽东在“保”徐向前的同时,就“不保”贺龙了,让林彪打倒贺龙,使林彪感到一定程度的“如愿以偿”。

  “七二零”事件后不久,中央就成立了“贺龙专案组”,开始着手打倒贺龙的准备。同时,林彪利用自己控制的群众组织,对贺龙派系的高级将领进行批斗和夺权。例如,装甲兵司令员许光达大将,是贺龙派系红二方面军将领中地位最高的。“七二零”事件后不久的8月14日,一群“三军革命派”冲入许光达家中,撕去他的领章帽徽,将他逮捕,关押到装甲兵招待所。从此许光达失去自由,一直被关押批斗,1969年5月去世。1969年6月,贺龙也在关押中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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