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文革洞因》五一(崇新岳 百思峰 )

一介教书匠,酷爱自家乡;寓居多伦多,桑梓永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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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彪为什么要“造反”?在后来的《五七一工程纪要》中,倒是讲得很明白:九届二中全会后,政局不稳,统治集团内部矛盾尖锐。一场政治危机正在酝酿,夺权正在进行,对方目标在改变接班人。

  《五七一纪要》明确说“对方目标在改变接班人”,这里的“对方”,当然就是毛泽东了。这也就是明确指出毛泽东要改变接班人,这是林彪“造反”的关键。

  《五七一纪要》还写道:B-52(指毛泽东)好景不长,急不可待地要在近几年内安排后事,对我们不放心。一场新的夺权斗争势不可免,我们不掌握革命领导权,领导权将落在别人头上。革命的领导权落在谁的头上,未来政权就落在谁的头上,取得了革命领导权,就取得了未来的政权。

  《五七一纪要》明确说“毛泽东要在近几年内安排后事”,所谓“安排后事”,就是更换接班人。《五七一纪要》又说“取得了革命领导权,就取得了未来的政权”,这里的“革命领导权”,就是指林彪的第二把手和接班人的地位。也就是说,只要保住林彪的第二把手和接班人的地位,就等于保住了未来的政权。

  《五七一纪要》又写道: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只要他们上台,我们就要下台,进监狱、卫戍区。或者我们把他们吃掉,或者他们把我们吃掉。

  这里所谓的“他们”,是指江青集团。也就是说,只要张春桥等江青集团上台,林彪集团就要下台,就要进监狱。因此,林彪集团和江青集团是势不两立的,不是林彪集团把江青集团吃掉,就是江青集团把林彪集团吃掉。

  至于林彪集团的战术,《五七一纪要》中也明确写道:打着B-52的旗号反击B-52的力量,团结一切可能团结的人。先斩B-52的局部爪牙,先和B-52既成事实,逼迫B-52就范,逼宫形式。

  林彪在庐山会议上采取的,正式《五七一纪要》中说的这种战术,“打着毛泽东的旗号打击毛泽东的力量”,先斩张春桥这个“爪牙”,逼迫毛泽东就范。

  《五七一纪要》又道出他们急于“抢班夺权”的原因:敌我双方骑虎难下,目前表面上的暂时平衡维持不了多久,政局正朝着有利于‘笔杆子’,而不利于‘枪杆子’方向发展。战略上两种时机:一种我们准备好了,能吃掉他们的时候;另一种是发现敌人张开嘴巴要把我们吃掉时候,我们受到严重危险的时候,这时不管准备和没准备好,也要破釜沉舟。如其束手被擒,不如破釜沉舟。在政治上后发制人,军事行动上先发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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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彪后来的行动,大致是按照这个思路走的。这里所谓的“笔杆子”是指江青集团,而“枪杆子”则是指林彪集团。这些是后话了,这里仍转回庐山会议。

  林彪在庐山会议上坚持设国家主席,坚持天才论,是因为他看出政局朝着有利于江青集团,而不利于林彪集团的方向发展。关于这点,在庐山会议上,汪东兴发表了一篇明显支持林彪的讲话之后,有人问汪东兴:反对毛主席的人是谁?汪东兴说:“我一说你们就明白了:现在是笔杆子压枪杆子,压得很厉害呀!”

  林彪看来,毛泽东已经是铁了心要换接班人,让张春桥或者其他人接班,政局朝着不利于林彪集团的方向发展。因此林彪越早出手,主动权就越大。林彪认为,如果等到毛泽东一切布置就绪的时候,那就太晚了,只有束手就擒了。在林彪看来,刘少奇的教训就是因为等到毛泽东部署好了之后,不得不束手就擒。所以,林彪要抢在毛泽东还没有布置好之前,抢先下手,打乱毛泽东的部署,争取主动权。这可以说就是林彪在庐山会议上“迫不及待”地跳出来的原因。

  至于汪东兴的动机,与林彪和陈伯达又有不同。1970年汪东兴只有54岁,比陈伯达和林彪的年龄小很多,只比张春桥大一岁。由于汪东兴比毛泽东年轻23岁,尽管他现在是全身心地为毛泽东服务,但汪东兴也不得不考虑,自己在毛泽东去世之后,将遇到什么样的局面和结局。所以,毛泽东的接班人是谁,对于汪东兴来说,绝不是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而是关系到自己将来命运和前途的大事。

  封建时期的朝臣都知道,储君是不能得罪的。如果得罪了储君,虽说老皇帝“保”着现在,可是一旦老皇帝过世,新上台的储君,必然遭到报复。这样的事情历史上数不胜数,比如在秦国搞变法的商鞅,老皇帝过世,新皇帝上台,很快就遭到车裂之刑的报复。

  汪东兴得以近距离毛泽东,当然能看出了毛泽东的战略部署是用江青集团取代林彪集团,这使汪东兴自然产生一种危机感。因为汪东兴与江青的关系一直不好,而与林彪的关系较好。因此,如果是江青集团的张春桥等人接班,那么对于得罪了江青的汪东兴来说,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相反,如果林彪接班的话,汪东兴的下场就好得多。

  这样一来,汪东兴出于对自己的未来命运考虑,也要尽可能阻止江青集团接班,这个动机与林彪是一致的。因此,汪东兴不顾毛泽东的指示,力助林彪当国家主席,力保林彪的接班人地位,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将来的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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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东兴本来与张春桥并无个人恩怨,但出于自己将来后路的考虑,汪东兴也要帮林彪打倒张春桥。

  据邱会作回忆,汪东兴对我们说:“张春桥最不是东西,他以为巴结上江青就能接近主席。张春桥既滑头又胆小,上海一月风暴是主席、总理和伯达他们指挥的。九大以后,不怎么提中央文革小组了,不过张春桥、江青还是念念不忘中央文革小组。如果张春桥靠边站了,江青也很难有什么搞头。

  毛泽东当然看得出来,汪东兴并不是林彪集团的人,他支持林彪的动机,只不过是出于为自己将来的考虑。毛泽东早就不信任汪东兴了,在“九大”上汪东兴没有进入政治局,就是明显的表现。但毛泽东要撤汪东兴的职,却又是“投鼠忌器”。虽说撤汪东兴的职很简单,但汪东兴兼任着两个至关重要的职务:中央办公厅主任和中央警卫局局长。如果撤了汪东兴,那么让谁来接任中央办公厅主任和中央警卫局局长呢?

  汪东兴在庐山上犯错误之后,毛泽东一度让汪东兴停职反省,当时由中央办公厅副主任王良恩暂时接管中央办公厅,中央警卫局副局长杨德中暂时接管中央警卫局。杨德中是周恩来的亲信,王良恩则被认为与林彪有说不清的关系。如果汪东兴被正式撤职,那么中央办公厅将由王良恩接管,而中央警卫局则将由杨德中接手。

  对于中央办公厅,毛泽东可以让张春桥等人当主任,还能应付过去。而张春桥等文人,因为在军队中没有资历,没有威信,让张春桥接管中央警卫局,肯定是接管不了的。这样的话,打倒汪东兴的代价,就是中央警卫局被杨德中接管,也就是中央警卫局将被周恩来完全控制了。

  谁都知道,中央警卫局是“重中之重”,汪东兴尽管不让毛泽东满意,但汪东兴至少不是周恩来的人。留着汪东兴,毛泽东还能控制中央警卫局;而打倒汪东兴,毛泽东就将失去对中央警卫局的控制。对于毛泽东来说,从全局的利弊来考虑,显然是保留要比打倒好得多。所以,尽管汪东兴做了很多“出格”的事,毛泽东还是保留了他。

  毛泽东保留汪东兴,并不等于信任汪东兴,更不等于欣赏汪东兴这个人。后来中央办公厅副主任王良恩被打成林彪集团的人,王良恩自杀了,据说王良恩的死与汪东兴有关。据邱会作回忆说:我放出来以后,1989年到北京,我的一个知己来看我。他听吴旭君同志说:“王良恩被逼死后,汪东兴去给毛主席报告,汪东兴离开时,毛主席指着汪东兴的背影说:“这家伙又要了人家一条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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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泽东上庐山之后,并没有召见任何人。据汪东兴回忆说:“8月19日、20日、21日,毛主席在庐山看书和休息。”也就是说,毛泽东在独自一人思考问题。每次毛泽东在大战之前,似乎都要一个人独自思考一番。比如在打倒刘少奇之前,毛泽东独自一人在滴水洞思考了11天之后,才最后做出打倒刘少奇的战略部署。所以这次毛泽东在庐山上独自思考了3天,毛泽东冥思苦想的应该是林彪的问题。

  在庐山会议之前,毛泽东和林彪因为“设国家主席”的争执,已经使两人的关系相当紧张了,毛泽东必须把解决林彪问题提到当务之急的议事日程上来。从毛泽东一贯的作风来看,毛泽东这次在庐山会议上,一定会对林彪有所行动的。即使是林彪不发表讲话,不揪张春桥,毛泽东也照样会做出一些打击和削弱林彪势力的动作。

  其实在庐山会议之前,毛泽东就已经对林彪有动作了。庐山会议9天前的8月14日,张春桥在修宪小组会上,对着林彪的亲信吴法宪公然说:“天才地……发展了马列主义,是一种讽刺。”

  “天才地……发展了马列主义”这句话,是林彪写在《毛主席语录再版前言》上的原话,是最为人熟知的林彪语录之一。因此,张春桥说“天才地……是一种讽刺”,是非常明显地在讽刺林彪本人。所以吴法宪听到这句话之后,马上跳起来说:“张春桥,你说这话是指谁说的?你这是在讽刺林副主席吧?”

  张春桥把这句话说给林彪的亲信吴法宪听,就是要吴法宪把这句话转告到林彪那里。林彪知道,张春桥本人肯定是不敢讽刺自己的,一定是得到毛泽东的授意。那么毛泽东为什么要让张春桥讽刺林彪呢?林彪不能不思考这个问题。林彪认为,毛泽东在这次庐山会议上,很可能会利用某种时机,亲自说出“天才地……发展了马列主义,是一种讽刺”这样的话。

  如果毛泽东亲口说出这样的话,毛泽东的干将们再跟着助阵,那么林彪一点儿反击的余地都没有了,只有认栽。因此,林彪要先发制人,打乱毛泽东的部署,先攻击张春桥。

  林彪明白张春桥说“天才地……是一种讽刺”,是代表毛泽东说的,这是毛泽东借张春桥的嘴指桑骂槐地讽刺自己。因此,林彪在庐山会议上不点名地批评张春桥,也同样是指桑骂槐地批评毛泽东。

  对于张春桥来说,一旦他说了“天才地……是一种讽刺”这种讽刺林彪的话,那肯定把林彪彻底得罪了。但张春桥仗着有毛泽东撑腰,以为林彪不敢把自己怎么样。然而,当林彪在大会上不点名地批评张春桥时,张春桥有点害怕了。据坐在张春桥身边的邱会作说,张春桥居然神情失措地请他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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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春桥的害怕是有道理的。如果林彪要逼毛泽东做出选择:是选择林彪?还是选择张春桥?这时毛泽东有可能选林彪,而抛弃张春桥。这样的事,已经有过王力、关锋等人的前车之鉴。在一般人看来,林彪是毛泽东几十年的老战友,而张春桥不过是一个小记者,如果毛泽东“二选一”的话,肯定要选择林彪的。

  基于这样的想法,吴法宪等林彪的亲信,以为张春桥肯定要完蛋。吴法宪回忆说:“接到汪东兴的电话以后,我心里有一点疑虑,但转过来一想,在这件事情上,毛泽东是不会支持张春桥的。这样一想,心里就坦然了。”

  对于毛泽东支持张春桥,邱会作也想不通,他说:“毛主席为了一个造反派张春桥(林彪称之为小记者),竟然打击了跟随他一生,南征北战,出生入死,一身战功、一身枪伤的林彪,究竟是为了什么?”

  因此,邱会作甚至怀疑这里面有什么内幕,林彪没有告诉他。邱会作回忆说:

  我从西北小组会场回来后,对庐山会议二十多个小时以来,发生的两次突然变化,完全想不通。我和李作鹏商量,必须再次严肃问一下吴胖子,问他究竟知不知道林总要在开幕式上讲话。如果他知道林总在开幕式上要讲话,又不跟我们打个招呼,就可能有什么新的内幕。那样,叶群、汪东兴、吴法宪他们就是一伙了,我们就不是林总最信任的人了。

  晚上,我和李作鹏一起到吴法宪住处去。对上述问题,我们直截了当地问了吴法宪,他有点莫名其妙。吴法宪说:“我真不知道林总在开幕式上提出张春桥的问题。要是我知道林总要反张春桥,不跟你们说,那是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的。你们应该相信我说的话是真的,我可以给你们立个字据,连我的人格、老婆孩子都列入担保之内。”

  吴法宪说得很诚恳,我们认为吴法宪的话是诚实的,我们相信了他的话,也就放心了。

  一般人都认为毛泽东会舍弃张春桥而要林彪,张春桥当然就更担心了。而且,毛泽东上庐山后一直独自一人思考,没有召见过江青、张春桥等人,这就更让张春桥担心了。8月25日张春桥看到《六号简报》之后,感到大事不好,但毛泽东还是没有召见他们的意思。因此,张春桥就请江青带着他们,作为不速之客,硬闯到毛泽东那里去“告状”。与其说是告状,其实是向毛泽东求救。

  张春桥也知道,按照规矩,见毛泽东一定要事先向他的秘书申请,得到毛泽东的批准之后,才能去毛泽东那里。毛泽东非常讨厌别人不请自来,所以硬闯毛泽东那里去告状,弄不好要惹得毛泽东大怒一场,情况可能搞得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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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一想,张春桥他们就计划先到周恩来那里去说,再由周恩来把这件事转告毛泽东,这样就可以避免硬闯告状,惹毛泽东生气的危险性。据周恩来说:江青、张春桥已经到了他那里,周恩来还没来得及出来见他们,他们又走了,直接去找毛泽东了。

  这可能是江青、张春桥到了周恩来住处之后,再仔细一想,这件事如果先跟周恩来说,很可能反而会弄巧成拙,所以他们又急忙从周恩来那里出来。从后来的情况来看,江青、张春桥紧急离开周恩来去见毛泽东,的确是在关键时刻挽救了他们自己。关于这点我们后面还要谈到。

  据汪东兴说:“江青带着张春桥和姚文元,乘江青的汽车闯进了毛主席的住处。江青进毛主席的门时,卫兵挡了她的车。江青说:‘我自己的家里也不许进去吗’卫兵、江青正在争议时,张耀祠出来了,这时江青才进去的。江青向毛主席说:‘我带春桥、文元来见你一面。他们快死了,真正拥护文化大革命的人,你要保呀!’张春桥、姚文元这两个家伙,见到主席立即跪在面前,一人抱着主席一条大腿痛哭,这两个家伙把主席的裤子都哭湿了。”

  为什么江青带着张春桥和姚文元“闯”毛泽东的住处呢?肯定是他们先给毛泽东的秘书打电话,求见毛泽东,而毛泽东的秘书推说毛泽东要休息了,不见江青他们。所以江青迫不得已,才带着张春桥和姚文元“硬闯”进来。徐景贤回忆了江青向他们得意地说起“硬闯”这件事,徐景贤说:

  8月25日晚上,约摸九点钟光景,有一个穿军装的工作人员走了进来,把王洪文和我叫到客厅门外,轻声说:“首长请你们去一次,车已经派来了。”

  哪一位首长?王洪文和我不便多问,只是紧随着那人走下坡去,一起坐上了一辆大红旗轿车,在一个大院子的门外停了下来。穿军装的人把我们引上高高的台阶,走入房屋。这时,只见江靑的警卫员大周迎了出来,原来是江青接见。

  我们走进客厅,看见张春桥和姚文元两个人已经坐在那里了。张春桥的神情松快多了,他主动招呼我们在对面沙发上坐下,并说:“等一下江青同志要见见你们。”

  过了片刻,江青出来了,乌黑的头发短齐耳根,朝后梳着,看得出还吹过风,有一点暗波浪。江青里面穿着白衬衣,外面罩一身浅灰色的毛料服装。江青热情地伸出手来握手,接着轻松而随便地往身后的长沙发上一靠,边坐边说:“今天找你们两位来,是想听听你们对这次会议的看法。我听春桥说,你们华东组开会的时候,有些人很凶呀。”

  张春桥微微一笑,坐在一旁的姚文元却接口说:“其实各个组都差不多,我这次参加西北组,也有‘宣讲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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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青打断了姚文元的话,自顾自地说下去:“今天早上,春桥说有急事找我,他带来那份《六号简报》。看完《六号简报》,我们三个人一商量,觉得情况严重啦,打算一起去找总理。上了车以后,不知道那辆车怎么搞的,一开开到主席那儿去了。”

  张春桥在一旁补充说:“主席那天刚要睡觉,主席的习惯是晚上工作,白天休息。”

  江青用手势比划着说:“是呀,那天可狼狈啦,主席正坐在床上脱袜子,刚刚准备睡觉,给我们请起来了。”江青吃吃地笑起来说:“我赶紧给主席报告:‘主席呀,不得了啦!要揪人啦!’主席开始时莫名其妙,他根本不知华北组出了《六号简报》。”

  江青突然故意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以显示她说的这番话十分秘密和重要:“他们要陈老夫子搞了一份马恩列斯毛关于天才的语录,给几条枪杆子每人发一份,24日那天,他们都充当‘宣讲员’,到各个组去宣讲。所以,各个组都闹得很厉害,因此主席决定休会。”

  王洪文把憋在肚子里好久的问题,当面向江青提出来说:“那么,东兴同志为什么要那样发言?他可是毛主席身边的人。”

  江青说:“老汪吗?他也收到一份语录材料,不过他事先不知那些人的活动。那天在华北组会上,听了陈伯达的发言,不知怎么搞的,他的头脑发热起来,就说了那番话。老汪已经向主席作了检讨。”

  江青又说:“找你们来,是要让你们心中有数。那几条枪,主席已经找他们谈话,进行批评了。你们要相信,不管任何情况,主席总是有办法处理的。”

  江青说完这一番话,用手背掩着嘴打了一个哈欠,张春桥及时提醒说:“请江青同志早点休息吧。”

  王洪文和我站起来告辞,江青就在沙发前握手告别,一边握手,一边用左手食指点点王洪文,说:“知道吧,对你的希望很大的!”

  江青在这里说的是毛泽东对王洪文的希望。在“九大”期间,毛泽东曾几次接见王洪文,并要他代表全国工人阶级在大会上发言。王洪文很快反应过来,流利地回答:“我一定不辜负主席和江青同志的希望!”

  王洪文和我受到江靑秘密接见以后,受宠若惊,回到住处,三脚两步跨上台阶,雀跃不已。因为我们知道,由于毛泽东的亲自过问,局势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王洪文从别墅的酒柜里取出喝剩下的半瓶茅台,一饮而尽。

  林彪早在8月23日第一天的开幕式上,就不点名地批评了张春桥,毛泽东当场听了林彪的这个讲话。所以林彪发动一批人攻击张春桥,对于毛泽东来说,完全不是意外的事情。

  毛泽东知道林彪下一步要攻击张春桥了,但毛泽东在8月24日,却没有做出任何措施来阻止林彪攻击张春桥;到了8月25日,毛泽东仍然照常睡觉,并没有准备“救”张春桥的意思。只是在江靑带着张春桥不请自来,张春桥抱着毛泽东的大腿大哭了之后,毛泽东才决定出手“救”张春桥。

  这是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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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有一种流行的看法,认为林彪没有看清毛泽东的意图,在庐山会议上向张春桥发难,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错误的行动。结果张春桥去毛泽东那里求救,抱着毛泽东的腿大哭,于是毛泽东就出手“救”张春桥,从而林彪大败亏输,但林彪又不肯检讨,因此一年后导致了“九一三”事件。

  这种看法的典型说法,就如某“林彪问题专家”说的那样:林彪至少有两个重大失误:一是轻视了“江青问题”,以为把“接班人”写进党章,事情就会当真,犹如他的前任刘少奇一样犯了毛泽东的大“忌”;二是林彪不是用“团结”的方法,“韬晦”的谋略,而是极力压制文革派,想尽快把自己的政治对手逐出政坛,太露锋芒。历史证明,像叶剑英、邓小平那样韬光养晦,把事情放到毛泽东身后去办才是大谋略的政治家。

  上述这种看法,可以说完全误解了林彪问题。这样的看法会把林彪问题引入迷途,让人越看越糊涂。我们认为,研究林彪问题,首先要从宏观的角度来分析林彪问题的本质,而不是去“抠”各种微观的细节。从宏观的角度来看,有几个实质性的大问题需要阐明。

  第一个大问题是:毛泽东为什么要让林彪当接班人?

  从历史来看,中共的高层领导可以分为两个梯队:第一梯队是所谓“四巨头”,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他们是中共公认的掌舵人;第二梯队也是四个人:彭德怀、高岗、邓小平、林彪,这四个人虽说无法与“四巨头”相比,但与其他中共高官相比,他们又显得非常突出。

  特别是后面三人的年龄都比毛泽东小十几岁,高岗1905年生,邓小平1904年生,林彪1907年生,因此这三人被视为中共的“第二梯队”接班人,他们也具有接班人所需要的才能和威望。

  第二梯队中的高岗首先在1954年倒台,彭德怀在1959年倒台,邓小平在1966年倒台,剩下的就是林彪一个人了。从才能和威望来看,林彪接班,应该是顺理成章的。

  政府和政党的第二把手就是接班人,这是废除皇子继位的帝制之后,人们所公认的基本原则。1945年毛泽东去重庆和蒋介石谈判时,就一切交给了刘少奇,万一毛泽东出事,就由刘少奇接班。所以当年毛泽东选刘少奇接班,曾经是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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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后来毛泽东慢慢对刘少奇接班不满了,1966年毛泽东发起文革,亲手拿掉了刘少奇。然而毛泽东在拿掉刘少奇的同时,必须有人来填补二把手这个位置。

  按照惯例,第二把手的空缺应该由第三把手的周恩来填补,但这又是毛泽东不愿意的。当年毛泽东让刘少奇任第二把手,就是要挡住周恩来。毛泽东不想让周恩来当接班人,表现得非常明显,对此人们没有任何异议。

  毛泽东打倒二把手,又不愿让三把手接班,但接班人还是必须培养的。1966年8月初拿掉刘少奇的时候,造反夺权还没有开始,还没有涌现出王洪文那样的造反派,所以接替刘少奇的人,只能从党内高官中选。从当时的情况来看,合适的候选人显然只有林彪一个,再无别人。因此,毛泽东是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让林彪当接班人的。

  这里需要说明一点:一些人误以为林彪是在1969年的“九大”上成为接班人的,这是一种误解。林彪早在1966年8月的八届十一中全会上,就已经明文规定成为党的第二把手和接班人。“九大”上只是把中央文件里明文规定的林彪接班人地位,再次写入《党章》而已。

  林彪成为接班人之后,又产生了第二个大问题:毛泽东真的想让林彪接班吗?

  从毛泽东让林彪接班的动机来看,无非是两种:第一种动机是真心,真的要把国家的领导权交给林彪;第二种动机是并不想让林彪接班。因为1966年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只好让林彪暂时当接班人,因为林彪不占住接班人的位置,周恩来就要上来。

  如果说毛泽东真的想让林彪接班,那么他发动文革的目的,就是让林彪及其派系,打倒刘少奇及其派系,然后取而代之。从整个文革的发展过程来看,完全看不出毛泽东想让林彪接班掌权的举措。毛泽东在文革中大力扶持的,是中央文革小组等新兴造反派,而不是林彪和林彪派系的老干部。所以毛泽东并没有真的想让林彪接班,这点也是表现得很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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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泽东并没有真的想让林彪接班,这又产生了第三个大问题:毛泽东怎么处置林彪呢?

  毛泽东不想让林彪接班,可是林彪因为历史的原因,又占据了接班人的位置。因此,毛泽东就必须把林彪从接班的位置移除,否则造反派没办法接班。

  移除林彪,也无非三种办法:第一种办法是“强行”;第二种办法是林彪“自愿”;第三种办法是“半强行半自愿”,让林彪不愿退出时施加压力,,让他迫不得已。后面两种办法是和平方式,前一种方法则必须是“打倒”方式。

  从毛泽东的角度来看,毛泽东肯定是倾向于用和平的办法来解决林彪问题,而不是“打倒”。若真发起一场“打倒林彪”的运动,对毛泽东的文革部署和目标,显然是弊远大于利。因此,必须拿掉林彪的同时,毛泽东在尽可能使用和平手段。

  因此又产生了第四个大问题:毛泽东什么时候拿掉林彪呢?

  在1967年到1968年的夺权高潮中,因为局势非常混乱,毛泽东暂时无暇顾及林彪问题;1969年的“九大”时,因为要处理的文革遗留问题太多,而且当时与苏联的关系极度紧张,到了战争的边缘,所以毛泽东仍然无暇顾及林彪问题;到了1970年,国内的政治局势平稳下来,国际形势也缓和下来,这时候毛泽东可以腾出手来解决林彪问题了。因此在1970年,毛泽东就开始对林彪有所动作,削弱林彪派系的力量。

  从毛泽东的计划来看,他应该是考虑在1971年左右拿掉林彪,最晚不应晚于1972年。毛泽东拿掉林彪之后,就马上把自己的新接班人推上来,作为毛泽东的真正接班人。毛泽东拿掉林彪的时间,绝不能太晚,因为毛泽东本人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他把时间拖得太久。

  综合上述,从宏观的角度来分析林彪事件,可以得出四大结论:一、毛泽东让林彪当接班人,动机是让林彪暂时占住刘少奇空缺的位置;二、林彪不是毛泽东意中的接班人,拿掉林彪只是早晚的事;三、毛泽东尽可能用和平的方式拿掉林彪,实在不行,只好“打倒”;四、拿掉林彪的时间应该在1971年左右,不应晚于197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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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述分析是从毛泽东的角度,对于林彪来说,应该是另外一个角度:毛泽东是不是真的要让他接班?

  林彪刚开始就对毛泽东让他当接班人的动机十分疑惑,林彪越来越看出,毛泽东并不是真想让他接班,他只是一个暂时替别人占位置的角色。然而,林彪既然坐上接班人的交椅,他也不会甘心再下来,而他手下的一帮喽啰也不会允许。

  当时的中共并无退休制度,像朱德等八十多岁的人,照样担任现役公职。所以那时中共高官退下来,有三种形式:

  第一、犯错误降职,情况严重的被打倒。这样退下来的高官,在文革时非常多。

  第二、坐冷板凳,表面上没有降职,但失去实权,失去参加高层会议的资格。朱德、陈云就是这样的例子,陈云曾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就不是常委了。”因为从1964年开始,刘少奇就不再通知陈云出席政治局常委会议了。

  第三、“退居二线”,这种情况比较特殊,一般是因病或者其他原因,暂时退出高层领导,但随时又可以回到高层来。

  林彪在1959年接替彭德怀当国防部长以前,曾一度是“退居二线”的状态,最著名的当然是毛泽东曾经退居二线。

  林彪以“退居二线”的方式让出接班人交椅,毛泽东恐怕不会接受。如果林彪“退居二线”,交班张春桥,林彪的威信毫无损失,但因为林彪比张春桥的威望高出很多,只要毛泽东不在了,林彪随时可以从“二线”回到“一线”,张春桥根本挡不住林彪。这就像毛泽东从“二线”回到“一线”,刘少奇根本挡不住一样。

  从毛泽东看来,林彪应该以“不可逆”的方式让出接班人的位子。这样就要找出林彪犯了错误,让林彪的威信失落,把林彪赶到冷板凳上,逐步淡出政局。如果林彪不肯坐冷板凳,那就只能打倒了。

  林彪是一个荣辱感非常强的人,让林彪做冷板凳,他肯定是难于接受的。林彪不甘心毛泽东给他安排的命运,他要奋起抗争,这就必然要与毛泽东发生一场冲突了。1970年3月,毛泽东传来指示“不设国家主席”,在林彪看来,毛泽东的此举正是冲着林彪来的,这是把林彪赶上冷板凳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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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些人以为国家主席不过是一个名誉虚衔,林彪没有必要去争,甚至有人说林彪的身体不行,他根本就不想当国家主席。这种说法是不合理的,因为它无法解释最基本的事实。

  毛泽东六次提出不设国家主席,而林彪六次坚持设国家主席。如果林彪真的不想当国家主席,毛泽东提出“不设国家主席”,正好可以满足林彪不当国家主席的愿望,那林彪为什么还要坚持设国家主席呢?

  又有人说林彪坚持设国家主席,是误解了毛泽东意思,这更是胡扯。林彪跟随毛泽东几十年,在这种重大问题上,怎么会误解毛泽东呢?再说,第一次、第二次还可以用“误解”解释,毛泽东都说了六次了,再来“误解”,何以服众?

  林彪为什么要坚持设国家主席呢?据叶群(或者汪东兴)说:“不设国家主席、副主席,林副主席往哪里摆?”这句话是有道理的。因为林彪的“接班人”,只是象征性的虚职,不是具体的实职。林彪担任的唯一具体的实职,是国务院副总理兼国防部长。而林彪在党内的地位已经在国务院总理周恩来之上,所以林彪继续担任国务院副总理肯定是不行了。

  那么林彪辞去国务院副总理,只担任国防部长行吗?也不行。因为国防部是国务院下属的一个部,国防部长自然就是国务院总理的下级。林彪再担任国防部长,就成了周恩来的下级,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因此林彪要辞去国务院副总理的同时,也同时要辞去国防部长,这才能“名正言顺”。可是林彪辞去他这个唯一的实职国防部长,那不是正好符合毛泽东让林彪淡出政局的意图吗?

  林彪不甘心这么淡出政局,他要“争一争”。林彪继续“名正言顺”地担任国防部长的唯一办法,就是林彪任国家主席或国家副主席。因为国家主席或国家副主席,地位是高于国务院总理的。据中国宪法规定:国务院总理由国家主席提名,交由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全体投票通过,再由国家主席根据全国人大的决定任命。因此,国家主席或副主席,名义上和地位都在国务院总理之上。周恩来也说过:“我这个总理还是少奇同志任命的。”

  林彪当国家主席,或者毛泽东当国家主席,林彪当国家副主席,林彪就可以以国家主席或国家副主席的身份兼任国防部长,既“名正言顺”在周恩来之上,又保住了国防部长这个实职。

  (87)

  本来在刘少奇时代,还有一个“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委员会”的机构。国防委员会主席的地位比国防部长地位高,与国务院总理地位一样。在刘少奇时代,国防委员会主席是由国家主席兼任的,因此刘少奇从1959年开始一直兼任国防委员会主席。

  如果毛泽东让林彪当“国防委员会主席”,林彪是可以不争国家主席的。但毛泽东既然主张不设“国家主席”,当然就更不会设“国防委员会主席”了。

  这样分析下来,就可以看出林彪为什么要坚持设“国家主席”的内在动机了。尽管“国家主席”是一个虚职,但林彪不当上这个虚职,就无法保住国防部长的实职。

  因此,只要设“国家主席”,不管林彪当国家主席还是副主席,都能“名正言顺”地继续兼任他的国防部长职务。而毛泽东“不设国家主席”,实质的问题其实是逼林彪辞去国防部长,否则林彪就陷入“名不正、言不顺”尴尬境地。

  因此,林彪在庐山上向毛泽东发起突然袭击,试图依靠众人对毛泽东的崇拜心理,把毛泽东硬推上国家主席,这样林彪也可以顺势当上国家副主席。毛泽东不当国家主席,让给林彪当国家主席,那当然是更加理想。于是这一场“强烈拥戴”毛泽东当国家主席的风潮,就被林彪集团掀起来了,甚至连康生、许世友等毛泽东派系的人,也都跟着起哄了。

  林彪认为毛泽东有可能拗不过众人,最后不得已当上国家主席。当然毛泽东也有可能硬是不当国家主席,这种结局林彪也想到了,不过林彪认为还是值得争取一下。即使这次争取不成功,自己也不会有重大损失,这样的冒险值得试一试。最后让林彪阴沟翻船的,并不是“设国家主席”问题,而是“称天才”问题。关于这点将在后面分析。

  8月25日上午言辞激烈的华北组《六号简报》出来之后,对人们的震动很大。据杨福云回忆说:25日上午,中南组继续开会讨论林彪讲话。从会上的反映看,大多数人还没有看到《六号简报》。中南组上午的发言,主要对“那几个人”(一些发言者对被攻者的代称)展开了批判,有的发言目标明确,有的随大流,一般性地谴责。比昨天更深入一层的是,有的人提出要把“那几个人”揪出来,至少要送到乡下劳动改造。

  (88)

  25日下午,大概是中午人们看了华北组《六号简报》,下午,一些人的情绪又上来了,一些发言很激烈,对“那几个人”展开了尖锐的批判。会议开到后半段,在一些人的提议下,中南组通过了两项“决议”。第一项是要求在新宪法中写上“国家主席”一节,大家鼓掌通过;第二项是要揪人,大意是:要求中央把“犯错误的人”调离中央,交全会批判,下放劳动。大家鼓掌通过。

  在会议形势向林彪一边倒的情况下,毛泽东再不出手是不行了。8月25日下午,毛泽东紧急召开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杨福云回忆说:就在中南组的中央委员们鼓掌通过两项“决议”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此时毛泽东正在召开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与会者除五位常委外,还有各大组组长,会议在毛泽东住的楼下召开。毛泽东从楼上下来,一边走一边斥责汪东兴:“汪东兴,你不是要设国家主席吗?你去当好了。”

  毛泽东在会议室对大家说:“你们继续这样,我就下山,让你们闹。设国家主席的问题不要再提了,要我早点死,就让我当国家主席。谁坚持设,谁就去当,反正我不当!”

  毛泽东还对林彪说:“我劝你也别当国家主席。谁坚持设,谁去当!”

  这次常委扩大会议决定:一、立即休会,停止讨论林彪在开幕式上的讲话;二、收回华北组2号简报;三、不要揪人,要按九大精神,团结起来。

  会议情况之所以发生逆转,是因为毛泽东的处理比较高明。首先,毛泽东在开常委扩大会议之前,先分别找其他四位常委单独谈话。关于这点,《汪东兴回忆录》中也说:毛主席要我马上通知政治局常委及政治局委员3时到毛主席办公处开会。我通知了林彪、周总理、陈伯达和康生,其他的政治局委员是由中央办公厅负责通知的。林彪、周恩来、陈伯达、康生来后,毛主席分别同他们谈了话。

  前面提到,因为四位常委一致同意“设国家主席”,所以毛泽东不能直接召开常委会,否则毛泽东将面临人数劣势。因此毛泽东转而采用个别谈话的形式,因为个别谈话场合下的人数比是“一对一”,毛泽东就不会处于人数劣势了,他要一个一个地把常委争取过来。

  (89)

  第一个争取过来的是康生。本来康生以为林彪和张春桥发生冲突时,毛泽东肯定是舍林彪而抛弃张春桥,没想到这次毛泽东却横下心来舍弃林彪。当康生明白毛泽东决定舍弃林彪时,马上转变过来,支持毛泽东而反对林彪了。

  毛泽东第二个争取过来的是周恩来,在周恩来面前挑明,不惜一切代价舍弃林彪。周恩来看到这种情况,为了顾全大局,也就不再偏袒林彪,以避免刺激毛泽东干出“出格”的事情。

  争取到康生和周恩来,毛泽东在常委中的人数比已经是“五比二”了,剩下的两个人是林彪和陈伯达。这样毛泽东在人数上已经有优势,就不怕召开常委扩大会议了。

  即使是对陈伯达,毛泽东暂时也要争取和团结一下,据陈伯达回忆说:等了一会,毛主席那里来电话要我去。我很高兴去,这是我最后见毛主席。见面握手以后,毛主席说:“这两年你都不来见我了。”

  毛主席这句话,对我来说,含有一段很难过的历史。的确,这两年除了开会外,我很少单独去见毛主席,这违反了以前多年的习惯。解放初,最早我住党校,随后毛主席要我住中南海,因为打电话到党校找我来一趟,至少要半个钟头,很不方便。住中南海后,见面倒是很方便,而且我总是随叫随到。

  但是文革后,江青干涉我见毛主席的事,江青于是就对我下逐客令:“中南海是主席住的地方,你们不能再在中南海住了,要搬出去。”江青下令把我赶出中南海,自此以后,要见毛主席,总要先打电话向秘书(主要是徐业夫)打听,主席起床没有,有没客人……等等。几次打电话,我听得很不愉快,有时秘书就干脆说:“我要回家了。”

  于是,我感觉要见毛主席已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渐渐地不单独求见毛主席了。这件事首先涉及江青,我是很不便向毛主席说清楚的。当然,对党来说,远不过是极微小的事,但毛主席这时见面劈头一句话就提“两年不见”的问题,可见江青的挑拨离间手段所起的作用。

  毛主席谈话简短,他说:“你可以去找和你一块工作过的几个人谈谈。”毛主席的最后一句是:“团结起来。”

  毛泽东给陈伯达的暗示是,只要他离开林彪,还是给他出路的,还是要团结他的。因此陈伯达在关键时刻,又放弃了对林彪的支持。陈伯达的背离,使林彪面临极为被动的境地,这是庐山会议上林彪失利的主要原因之一。

  (90)

  毛泽东和林彪在庐山上的冲突,主要是“设国家主席”和“天才论”两件事。如果说“设国家主席”这件事是林彪挑起来的,那么“天才论”这件事则是毛泽东挑起来的。

  前面我们多次提到,早在1966年毛泽东就在《滴水洞家信》中对林彪的“天才论”表示过不满,但毛泽东公开表示反对“天才论”,则是在1969年“九大”的时候。“天才地、创造性地、全面地”这三个形容毛泽东的副词,是林彪写在《毛主席语录再版前言》上的话,后来变成了林彪的象征。否认“天才地、创造性地、全面地”这三个副词,就等于是否认林彪。

  毛泽东在庐山会议前,会见罗马尼亚客人时,对外宾说“天才地”等三个副词“是个讽刺”,这句话明显是讽刺林彪的。因此林彪也要在大会上,借着批张春桥来捍卫自己,这是回应毛泽东挑起的批评“天才论”。林彪在庐山会议开幕式上的讲话,并没有提到设国家主席的问题,却重点讲了“天才论”,强调说:“我们说毛主席是天才,我还是坚持这个观点。”

  但林彪这次疏忽大意了,没有注意到早在1969年的“九大”《政治报告》和《党章》中,毛泽东就已经删掉了林彪的这三个副词。

  在“九大”《政治报告》和《党章》初稿中,都写着“天才地、创造性地、全面地”这三个副词,这是对林彪的肯定。可是最后送到毛泽东那里审阅时,毛泽东把它们划掉了,所以《政治报告》和《党章》正式出版印刷的时候,这三个副词都没有了。

  这本来是一件大事,可不知为什么,林彪以及林彪集团的人没有注意到,甚至连周恩来也没有注意到。这可能是因为毛泽东没有特别提起这件事,而周恩来等人都很忙,他们只看了初稿,以为最后的印刷稿不会有大的变化,也就没有专门再花时间去看印刷稿。

  据吴法宪回忆说:8月27日早上,林立果来找我,交给我一本“九大”《党章》,说是林彪叫他来送给我的,并告诉我,早在“九大”上通过的《党章》中,关于毛泽东思想前面的三个“副词”,就已经不见了。我翻开《党章》一看,果然如此。

  这天上午,周恩来和康生继续找我们谈话。去谈话时,我带上了这本党章。我把“九大”《党章》拿出来,把写着“党内允许有不同意见的争论”的那一页,翻给周恩来看,然后我问周恩来:“九大《党章》中的‘三个副词’,为何删掉了?”

  这一问把周恩来给问住了,他说:这三个副词实际上不是林彪提出来的,而是“八大”由邓小平提出来的。但是周恩来不清楚“九大”《党章》为何删掉了这三个副词,这个问题康生也搞不清楚。后来周恩来指示要办公厅的同志去查,结果发现是毛主席审阅党章时,自己圈掉的。

  (91)

  林彪不知道“九大”《党章》中毛泽东已经删掉了这三个副词,所以他看到吴法宪和张春桥因为这三个副词发生争吵,以为这次抓住了张春桥的把柄,找到了打倒张春桥的突破口,所以林彪在庐山会议开幕式上,在这三个副词上大做文章,不点名地批评张春桥。如果林彪事先知道毛泽东已经删了这三个副词,他应该不会揪住这三个副词来批张春桥。后来毛泽东批评他们说:“那几个副词,是我圈过几次的嘛。‘九大’《党章》已经定了,为什么不翻开看看?”这让林彪等人无话可说。

  8月25日下午,毛泽东在张春桥他们告状之后,并没有立即做出结论,只是临时决定暂停小组讨论,休会两天。此时众人已经感觉到风云有变,但具体的形势还不明朗,大家还搞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据邱会作回忆说:8月25日下午5时,西北组的召集人冼恒汉,参加了中央常委会回来说:“毛主席决定小组会暂停,以后怎么开会,待通知。”

  各组都宣布暂停开小组会,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当时大家都不清楚。这对全会的极大多数人是一瓢凉水,浇得大家昏头转向,可中央文革小组那些人兴奋极了。

  25日晚上,政治局开扩大会议,会议由总理主持,这时江青、张春桥他们那种不可一世的劲头又来了。因为毛主席的决心还不知道,尤其是主席对林彪的态度还不知道,我当时就隐隐感觉到,主席的屁股可能坐到江青那边了,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主席在山上和下山后的一切都是对着林彪来的。

  总理在会上说:“会议的日程做一些调整,根据主席的指示,休会两天,大家休息休息。很多人还没有来过庐山,可以去游一游,换换空气。”

  散会以后,吴法宪要到林总那去,我们劝他不要去,他还是坚持要去。为了等消息方便,我们就坐在吴胖子住处等,不久他就回来了。吴法宪说:“我去时,林总刚从主席那里回来,主席召集开常委会,各大组的负责人也到了,林总说主席对会议不高兴,说陈伯达在华北组起哄,并说以后不要再提‘天才’了。林总说: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我回到住处,总理给我来了电话,他对我说:“主席说庐山问题还是一般的思想认识问题,但发生在不同的人的身上,就有一定的严重性。你没有什么大事,但要化被动为主动,因为你究竟有没有大事,不是你自己定得了的。”

  总理的话,都说到这种程度,我仍然没感到自己会有什么事,只是我感到陈伯达可能要倒霉了。可是为什么要搞到陈伯达头上,我真是搞不清楚。

  (92)

  吴法宪也回忆这件事说:

   8月25日下午4点多钟,召集人张国华回来了,他说:“毛主席召集了中央常委和各大组组长会议,决定停止讨论和学习林副主席的讲话,同时也要停止批判。这个空气太热了,要冷下来。因此毛主席决定,休会两天,换换空气。”

  这真是风云突变!我当时在心里想:“这个张春桥真有办法,到毛主席那里去一哭,就把毛主席哭过来了。”

  现在情况完全变了,但是什么情况还不清楚。带着这样一种心情,吃过晚饭,我急忙到了林彪的住处,想了解一些情况。叶群对我说:“林彪同志到毛主席那里开会去了,会议可能要休息几天,不要紧张,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情况,你们没有来过庐山,可以到外面去玩一玩,散散心嘛。”

  叶群说的这些话,是在安慰我,还是真的不在乎,我不知道,总之她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时间不长,林彪回来了。他一坐下就对我说:“毛主席态度变了,不高兴了。他批评了陈伯达,说陈伯达在华北组跳出来,起哄要揪人了。”

  林彪还说:“国家主席和‘天才论’的事情都不要提了,就是这个情况,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要紧张。”

  这个事情,林彪对我说得很简单,看来他也很沉得住气,但我的心里还是感到不安了。

  林彪对毛泽东的这个态度,应该是有思想准备的,所以能沉得住气。但林彪担心的是,吴法宪等人沉不住气,所以特别安慰他们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要紧张。”但后来的事情,应验了林彪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吴法宪沉不住气崩溃了,给林彪造成极大的被动。

  毛泽东休会两天,第一个目的是感到当时人们揪张春桥的情绪很热烈,所以要休会两天,让人们头脑冷静下来;第二个目的是毛泽东要进行水面下的活动,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重新整顿自己的队伍。 

   《毛泽东传》写道:

   从8月26日到30日的五天里,全会各小组一直休会。毛泽东不分昼夜地找人谈话或开小会,进一步了解情况。在这期间,毛泽东每天工作达十二、三个小时,有时到凌晨两三点钟才返回住所。

  吴法宪也回忆说:

   遵照毛泽东的指示,全会休息两天。这两天里,说是“换换空气”,其实是充满了一片紧张的气氛。毛泽东整天召集常委和各大组长开会,反而把我们政治局委员排除在外,这种情况是很不正常的。

  在这两天里,康生、张春桥、姚文元这帮人也活跃起来,他们拼命地做工作拉人,这两天都是他们在活动。而我们一下子沉默了,一天无所事事,不了解情况,也不好去打听,只有去找叶群问问。而叶群却一再跟我们说:“没有什么事情。你们在家不如出去玩玩,散散心。”可我们哪里有这份心情呢?

  (93)

  毛泽东不停地找人谈话,主要是团结和整顿自己的队伍,把大家模糊不清的思想扭转过来。毛泽东特别注意江青、张春桥等人,要与其他人搞好团结。毛泽东对张春桥成为众矢之的是有些意外的,他必须做一些挽回和补救工作。关于这点,徐景贤回忆了张春桥请许世友吃饭之事,徐景贤说:

  毛泽东先后找有关人员作个别谈话,做做工作。他找了许世友,又找了张春桥,他特意叮嘱张春桥,要请许司令吃一次饭。

  毛泽东知道许世友和张春桥不和,早在文革初期,许世友任南京军区司令员,张春桥兼任南京军区第一政委,张春桥支持造南京军区的反,许世友当然不高兴。这一回在庐山,由于陈伯达和几条枪杆子的发难,毛泽东觉得许世友和张春桥更有加强团结的必要,所以他亲自出马做调节关系的工作。

  张春桥在庐山自己住的别墅里,备了一桌丰盛的筵席,让厨师做了十几个菜,厨师还别出心裁地烹调了庐山特有的名菜“三石”:石鸡、石鱼和石耳。石鸡是一种长在山间石洞穴里的蛙类;石鱼是在山涧淸溪里的鱼,肉质特别细嫩肥美;石耳是生长在庐山岩缝里的一种菌类,很难采集到。“三石”俱全,这桌筵席就真正地上档次了。

  张春桥郑重其事地向许世友发出邀请,许世友也知道这次请客是毛泽东的意思,所以欣然应邀赴宴。这桌筵席只有两个人,没有陪客,两个人又都善饮。许世友喝茅台量大是有名的,张春桥呢,别看他文绉绉的,喝起茅台来却很凶。这一次在庐山,许、张两人第一次开怀畅饮,喝得痛快,把张春桥餐厅里玻璃柜子里的存酒,喝了个精光。

  会议快结束之前,各分组分别搞一次会餐。华东组的会餐地点设在山坡上的一幢俱乐部里,许世友特意把张春桥也请来了,作为对张春桥设宴的回请。张春桥和许世友坐在一桌,举杯对饮,我们作陪。

  饭吃到一半,空五军政委陈励耘,手里举着一杯茅台酒,走到张春桥身边。就是他在8月25日华东组会议上冲着张春桥大吼:“站出来嘛!”

  现在,陈励耘那股有恃无恐的气势半点也没有了,他脸上露着不自然的笑容,谦恭地说:“春桥同志,对不起,多多冒犯,请允许我敬你一杯!”

  张春桥把眉毛一扬,嘴角略带微笑回答:“我不在乎。”

  两个人碰了一下杯,把不是滋味的酒喝干了。

  (94)

  毛泽东在休会的这两天里,通过谈话等各种方式,把重要人物都团结到了自己一边。这时,毛泽东才正式亮出他的牌:打倒陈伯达。

   邱会作回忆说:

  8月27日下午4点左右,陈伯达叫吴法宪、李作鹏和我到他的住处去谈话,对此我们有点犹豫。吴法宪说:陈伯达告诉他。主席叫他找我们的。

  我们到陈伯达的住处时,我们看到陈伯达精神十分紧张,很沮丧。大家坐下之后,喝了一点热茶,陈伯达精神的紧张程度稍微纾缓一点,他说:“我叫你们来是经过主席批准的。主席叫我去谈了一下,对我有批评,对你们也有批评,主席要我找你们几位谈一下。”

  陈伯达颠三倒四地说了不少话,在谈话的时候,吴法宪拼命记录,我也帮他记了一些要点。

  陈伯达说:“毛主席批评了我,说我自以为懂得理论,鼓吹‘天才论’,在华北组起哄。毛主席说我欺骗了你们,你们把我的语录都烧掉吧。”

  陈伯达说:“毛主席指责我参加了‘军事俱乐部’,说我背叛了中央文革小组,要我到江青、康生那里去承认错误,争取他们的原谅,搞好团结。康生指责我把林副主席绑上了战车,甘愿当叛徒,投靠了军委办事组。”

  陈伯达说:“毛主席一出此言,我脑子就懵了。‘军事俱乐部’是1959年毛主席讲彭德怀的话,怎么在十年以后又拿同样的话,讲起亲密战友林副主席来了?我是罪孽呀,怎么把林副主席推到第一线了。”

  临走时,陈伯达向吴法宪宣布:“我犯了错误,你们几个今后不要再同我来往了,不要互相打电话,也不要写信了。”

  这几句话,把当时发生的问题的性质都点明了。例如“军事俱乐部”一词,是上次庐山会议反彭德怀的用语,康生的话是再明显不过了,我们问题的性质和彭德怀是一样的。

  我们三人都认为,问题一下就严重了,就决定到林彪那里去一下。准备走时,吴法宪说给叶群打个电话,陈伯达听见后像吓丢了魂似的,恳求吴胖子千万不要在他的住处打电话,我们就离开陈伯达的住处。

  吴法宪说:“我们就直接去林彪的住处,如他不肯见就回来。”

  李作鹏说:“如果不见,那问题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到了林彪的住处,叶群依旧很热情,说:“快来,快来。”

  林彪也亲自出来了,我们把陈伯达的话讲了一遍,林彪还是很镇静,好像对这些是是非非的话有反感,林总只说了一句:“那是讲陈伯达。”

  对于毛主席同陈伯达的谈话,我又专门打电话向总理汇报。总理听到后也非常吃惊,他认为主席把问题搞严重了。

  (95)

  周总理真是不辞辛苦,立即找吴法宪、李作鹏和我谈话。总理说:“主席的话分量是相当严重的,要超过‘二月逆流’,但主席是对陈伯达说的,与对你们说,是有区别的。要是有什么需要你们注意的,我会向你们打招呼的。但你们讲话要慎重,别人竖着耳朵听你们讲话,搞不好要影响林副主席。”

  我们对总理都存有感激之心。因为最高层搞的这些名堂,我们的确一窍不通。

  由邱会作的回忆可知,毛泽东做出“打倒陈伯达”的决定,事先既没有与周恩来商量,更没有与林彪商量。1969年的“九大”号称是“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人们普遍认为,“九大”象征着这场文革的高潮已经过去,中央将进入安定团结的时代,再不会发生“打倒”的事情了。事实上,从1969年4月的“九大”到这次庐山会议的一年多时间里,中央高层的确没有打倒的事情。

  陈伯达是中共最高层的五名政治局常委之一,“打倒陈伯达”对整个社会造成的冲击,必将是非常大的。所以周恩来听到毛泽东准备打倒陈伯达的消息,感到非常吃惊,认为毛泽东把问题搞严重了,中央好不容易出现的安定团结局面,又要结束了。

  林彪虽说表现出镇定的样子,内心中应该也是震惊的,他也没想到毛泽东下决心打倒陈伯达,更没想到毛泽东还提出“军事俱乐部”,这就是准备要把林彪打成第二个彭德怀。不过林彪也认为,毛泽东现在还不到和自己摊牌的时候,因为此时摊牌,对毛泽东一点好处也没有。所以林彪暂时还不会有危险,但以后就不好说了。

  毛泽东之所以让陈伯达与吴法宪、李作鹏和邱会作私下谈话,目的还是想“拉”这三个人。如果吴、李、邱三人听懂了“军事俱乐部”含义,马上求见毛泽东,表示与林彪划清界限,洗心革面重新跟随毛泽东,那么毛泽东不仅可以放过这三个人,还分化了林彪的队伍。

  邱会作说他们对“最高层搞的名堂一窍不通”,这也是实话。陈伯达明明告诉他们三人:这是毛泽东的指示。按照道理,既然是毛泽东派陈伯达跟他们三人谈话,那么在谈话之后,他们三人就应该给毛泽东的一个回话。而吴、李、邱三人,似乎根本没有理解毛泽东指派陈伯达与他们谈话,是给他们一个改换门庭的机会。他们三人没有去找毛泽东,没有给毛泽东回话,反而去找林彪,又告诉了周恩来,这就枉费了毛泽东的一场安排,于是毛泽东只得拿掉这三个人了。

  (96)

  陈伯达被打倒的性质,与林彪完全不一样。在毛泽东看来,林彪是妨碍把文革搞到底的绊脚石,不拿掉林彪,文革就要半途而废。而陈伯达不过是一介书生,没有多大能量,是本不必要打倒的。

  虽说毛泽东早就对陈伯达有看法了,自从起草“九大”《政治报告》之后,毛泽东就不用陈伯达了,也不见陈伯达,但这并不意味着毛泽东想要打倒陈伯达。

  如果陈伯达发现毛泽东疏远他之后,自甘寂寞,称病休养,就不会有后来被打倒的悲剧。毛泽东的另一位政治秘书胡乔木,与毛泽东发生矛盾之后,很快就称病了。胡乔木于1961年8月17日,给毛泽东写了一信,声称自己因病需要请长期病假。

  毛泽东给胡乔木回信说:“乔木同志:8月17日信收到,甚念。你须长期休养,不计时日,以愈为度。曹操诗云:盈缩之期,不独在天。养怡之福,可以永年。此诗宜读。你似以迁地疗养为宜,随气候转移,从事游山玩水,专看闲书,不看正书,也不管时事,如此可能好得快些。作一、二、三年休养打算,不要只作几个月打算。如果急于工作,恐又将复发。你的病近似陈云、林彪、康生诸同志,林、康因长期休养,病已好了,陈病亦有进步,可以效法。问谷羽好。如你转地疗养,谷宜随去。以上建议,请你们二人商量酌定。我身心尚好,顺告,勿念。毛泽东。1961年8月25日”

  毛泽东当然知道胡乔木有病只是借口,真意是退出政坛。毛泽东已经不想再用胡乔木了,可是怎么处置胡乔木,却有一点麻烦。现在胡乔木主动提出因病休养,省去了毛泽东处置胡乔木的麻烦,所以毛泽东也很高兴,建议胡乔木“从事游山玩水,专看闲书,不看正书,也不管时事”,安心长期休养。

  毛泽东信中还特别提到陈云、林彪、康生三人“长期休养”之事,这三个人的病,明显地带有“政治病”的色彩。林彪和康生的病到文革就好了,陈云的病到毛泽东去世后就好了,胡乔木本人的病在毛泽东去世后也好了。

  如果陈伯达学胡乔木,向毛泽东提出“长期休养”,毛泽东肯定会欣然同意。这样一来,陈伯达就很可能保持政治局委员的地位在家休养,一直休养到毛泽东去世后再复出,重登政坛。那样的话,陈伯达的一生就可以说是十分圆满了。

  (97)

  可惜的是,陈伯达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在毛泽东冷落他之后,又去靠近林彪,大概陈伯达天生是个闲不住的人,非要尝到监狱的滋味才罢休。所以说陈伯达被打倒,很大程度是他自己造成的,只要陈伯达不介入林彪集团,毛泽东是不会打倒陈伯达的。

  从毛泽东的角度来看,陈伯达投靠林彪本身就是“老鼠搬家”的行为,这次陈伯达在庐山上又跳出来向张春桥进攻,从侧面向毛泽东发难,更是典型的“背叛”行为。所以毛泽东打倒陈伯达,一方面是严惩“叛徒”,另一方面是对林彪“敲山震虎”,从侧面打击林彪。

  陈伯达没想到毛泽东会用这么严厉的方式处置他,在毛泽东咄咄逼人的进攻面前,陈伯达慌了手脚,对应失措,失去了挽回败局的机会,不仅造成他个人的悲剧,也使林彪陷入非常被动的局面。从陈伯达的角度来看,虽说不可能全部挽回败局,但也不至于全军覆没,糟糕透顶。

  陈伯达可挽回败局的第一件事,是坚持“天才论”没有错。

  当时在极左思潮泛滥的情况下,任何“右”的言论已经没有存身之地,所以林彪集团只有打出比江青集团“更左”的言行和旗号,才能反对江青集团,这就是所谓的“打着红旗反红旗”。陈伯达这次借着对毛泽东“称天才”来打击张春桥,就是要表现得比张春桥“更左”。这样一来,因为陈伯达的言论比张春桥“更左”,所以要想从陈伯达的言论中揪出错误来,反而很不容易。

  只要陈伯达坚持自己认为毛泽东是“天才”的看法没有错,要想给陈伯达扣一个帽子,倒也很难。即使“毛主席是天才”的这种看法有错,但这也仅仅是“思想认识”问题,并不是陈伯达做了什么错事。既然陈伯达没有做错事,只是对“天才”的看法错了,那么这种错误就不可能上升到被“打倒”的地步。

  可是陈伯达自己却认错了。陈伯达自己一旦认了错,别人就救不了他了,只能被打倒了。更有甚者,因为陈伯达说的“天才论”,其实是林彪的观点,陈伯达承认自己错了,也就等于承认林彪的“天才论”错了,就使林彪陷入非常被动的地步。

  如果陈伯达坚持“天才论”没有错,林彪也配合说“天才论”是合理的,毛泽东处理起来就会很棘手,总不能把林彪和陈伯达认为“毛主席是天才”的观点,作为一种反动的观点。

  (98)

  陈伯达可挽回败局的第二件事,是坚持认为张春桥有错,坚持自己对张春桥的批评是合理的。

  林彪集团早就在收集江青集团的“黑材料”了,张春桥的黑材料当然也收集了不少。

   邱会作回忆说:上海解放军二医大革命组织“红旗”,搞到了张春桥是叛徒的材料,好像也有张春桥的老婆历史问题的材料,同时还有姚文元父亲姚蓬子的材料。我拿到这些材料不知道怎么处理,因为张春桥、姚文元不仅是江青的红人,也是毛主席器重的人。

  有一次我利用开会的机会,给总理嘀咕了几句,总理很慎重地说:“这个材料你不要转给我。”

  稍等片刻总理又说:“群众来信我是可以收到的。”

  总理的话提醒了我,二医大革命组织,把张春桥叛徒的材料,直接寄给了总理,但事后一点动静也没有。

  早在八届十二中全会之前,有一次黄永胜在办事组说:“搞不清张春桥、姚文元是怎么回事,说多了主席肯定不高兴,但抓住‘眼镜’(指张春桥)就是毛泽东思想的伟大胜利。”

  在“九大”期间,好像是进入选举程序的时候,黄永胜悄悄告诉我:“告诉你,眼镜(指张春桥)是个叛徒,材料转到主席那里去了。”

  毛主席好像并不重视这些材料,因为在选举中央委员和政治局委员时,张春桥仍然榜上有名。

  张春桥本来在中央里就不得人心,再加上林彪集团的人,早就把张春桥各种各样的问题,在私下悄悄传开了。他们散布消息说,已经找到张春桥是叛徒的证据,可是张春桥的材料送到毛泽东那里,毛泽东却没有处理。所以众人对张春桥很有看法,只要陈伯达坚持认为张春桥有错,毛泽东也很难说服众人说张春桥没有错。这样一来,陈伯达还能在大部分高官中间赢得一个好名声。

  可是陈伯达自己却认错了,陈伯达一旦自己认了错,就等于承认张春桥没有错,也就把张春桥从困境中解救出来。关于张春桥有错的问题,黄永胜就敢于坚持。黄永胜没有参加前期的庐山会议,直到陈伯达的事情出来之后,黄永胜才赶来庐山。

  黄永胜上山后毛泽东找他谈话,毛泽东说:“搞突然袭击,还那样厉害!张春桥手无寸铁,你们搞他干什么?”

  黄永胜说:“张春桥不得人心,我们确实有些意见。政治局实际上是不团结的,张春桥起的作用不好。”

  (99)

  毛泽东说:“你们能不能让我看张春桥三年?”

  黄永胜说:“几十年来的枪林弹雨,艰苦岁月,我都是跟毛主席的,我都是拥护主席的。但中央文革的一些为人为事,我不能同意。造反派到处冲击,到处夺权,到处打、砸、抢,我不同意。造反派上面有人,问题最难办。”

  毛泽东说:“你也不赞成文化大革命?”

  黄永胜说:“我坚决拥护毛主席、林副主席!我不同意的是打、砸、抢。”

  如果陈伯达能像黄永胜这样,坚持张春桥有错,那么情况反而对陈伯达有利。可是陈伯达这样的书生胆子小,一看毛泽东要打倒他,就彻底崩溃了,把什么错误都承认下来。

  陈伯达可挽回败局的第三件事,是把林彪集团牵扯进去。

  陈伯达出事后,陈伯达怕连累林彪和林彪集团,就把什么事情都自己一个人承担下来,声称所有一切都是他一个人干的,与林彪和林彪集团无关。陈伯达这样做,或许是出于好心,不牵连别人。如果在一般情况下,陈伯达这么做或许是对的,但在庐山会议这个特殊的情况下,陈伯达这么做反而弄巧成拙。

  本来,陈伯达与林彪和林彪集团的确是有“勾结”的,如果陈伯达坦诚地承认,这件事与吴法宪、邱会作等人有关,甚至承认这件事与林彪和叶群有关,那么毛泽东反而不好处理陈伯达。

  毛泽东的拿手好戏是“各个击破”,如果陈伯达声明这件事是他和林彪以及林彪集团的人一起策划的,那么毛泽东要处理陈伯达,就不得不连林彪和林彪集团的人一起处理,这样就不是“各个击破”,而是“一网打尽”了。可是对于毛泽东来说,目前显然不是“一网打尽”的时机。如果毛泽东硬搞“一网打尽”,在庐山上把林彪和林彪集团揪出来,那么局势对毛泽东反而不利。

  对于毛泽东来说,打倒林彪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打倒林彪之后,林彪的党第二把手和接班人位置,就必须有人来填补。毛泽东本来想培养张春桥几年,等张春桥的威信建立起来之后,在拿掉林彪让张春桥接班。这次毛泽东因为保张春桥而打倒陈伯达,已经引起众人的不满,如果再为了张春桥而打倒林彪,那么人们的不满就更大了。因为张春桥已成为众人怨恨的对象,所以毛泽东再想让张春桥当接班人就不行了,江青更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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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如果毛泽东此时打倒林彪,张春桥又不能接班,那么林彪倒台后空出来的党第二把手的位置,只能让周恩来接替。毛泽东费了半天力气,打倒了林彪,结果却让周恩来接班,那么毛泽东岂不是白费力气为他人做嫁衣裳?

  所以毛泽东在没有准备好的时候,还不能打倒林彪,还不能把林彪端出来,这点林彪看得很清楚,他知道毛泽东不会在现在跟他摊牌。如果陈伯达把林彪牵扯进来,声称自己和林彪是一伙的,毛泽东为了避免与林彪摊牌,反而要从轻处理陈伯达。

  林彪并不怕陈伯达把他牵连进来,倒是怕陈伯达一个人把事情承担下来,声称此事与林彪无关,反而使毛泽东可以对他们“各个击破”,使林彪更加被动。后来吴法宪要检讨,试图替林彪责任承担,保护林彪,林彪却反对吴法宪这么做。

   吴法宪回忆说:

  我向林彪报告说:“周总理要我写个检讨,主要的意思是为‘副帅’承担一点责任,错了我负责。”

  林彪听完马上说:“你不要写检讨!你没有错,讲话是我讲的,错了我负责。”

  我解释说:“总理的意思是要保护你。”

  林彪说:“要检讨你检讨,你的检讨我也不看,用你的名义上送。”

  我看得出,林彪对我写检讨是不高兴的。后来,林立果来到我这里,对我说:“爸爸的意见,不要你作检讨。他的意思是,有问题要检讨,也要由他来检讨,你没有责任。”

  我再一次作了解释,说是周恩来要我作的检讨,主要目的是为了保护林彪。这个时候,林立果不高兴了。

  林彪知道吴法宪一旦检讨了,吴法宪自己都认错了,林彪就无法再保吴法宪了,就中了毛泽东“各个击破”的战术。如果吴法宪坚持不检讨,林彪集团以及陈伯达死死抱成一团,要不然就全部揪出来,要不然一个也揪不出来,这样毛泽东反而不好办,反而会从轻处置他们。只是吴法宪不懂林彪的意思,又抱着检讨之后就能“过关”的侥幸心理,违背林彪的指示作了检讨,结果使林彪更加被动了。

  综上所述,陈伯达被打倒,应该说他自己的责任很大。陈伯达要不然就不要卷入林彪集团,要卷进去,就干脆和林彪死死卷到一起。如果陈伯达一方面不认错,另一方面公开承认自己与林彪是一伙的,这样毛泽东反而会从轻处置陈伯达。陈伯达选择的对应方式,应该说是最“糟”的一种,不但“害”了自己,也“害”了林彪。陈伯达这样的书生,本来不应该卷入政治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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