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五十 族裔熔炉

    快活屯的夏天是干热的，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在华氏一百多摄氏四十多。这个周末就赶上这么一个酷暑的日子。
秦凯在南方长大，在北京上的大学和研究生，蔚倩唐山长大，北京上大学，然后工作。两个人都习惯北京的天气，四季分明的天气。夏天闷热时一场雷阵雨，就能带来凉爽。而加州湾区在夏天时无雨。
这里的气候就两季，有雨和无雨，或者旱季和雨季，要么叫绿季和黄季。雨季大概是十一月到第二年四月，这段时间里，时不常有小雨，沿海岸的丘陵地带受海雾影响，雨量大些，经常有涝灾发生。
内陆的山区是大雪纷飞，很多滑雪胜地人满为患。每年的积雪深度影响着第二年农业灌溉，所以非常重要。新闻里总能看到积雪覆盖面，和去年同期相比，预告来年是否干旱。
余下的地区则在雨季变得郁郁葱葱，打眼望去，一片绿色，是湾区最美的季节。
五月到十月是湾区的旱季，无雨期，那是一滴雨都没有的季节。漫山遍野变成了枯黄，山火季节也开始了。
今年年初的时候，天气预报里说降雪量少，和往年覆盖面相比较，应该是白雪覆盖的地方是裸露的山石，这就是说，今年是个大旱之年。
加州为了应付旱灾，号召居民节约用水，各城市干脆提高自来水价格，各家各户原本绿油油的草坪现在成了枯黄色。有些居民干脆把后院改成水泥地，也有的改种耐旱的沙漠植被。一时园艺设计师园艺施工队成为最抢手的。
秦凯在快活屯的房子后院有不小一片草地，以前每个月浇水用去一百多，今年涨了一倍。为了相应政府节水号召，关了喷水头。
没有水的草坪开始枯黄，也停止了生长，秦凯开玩笑说干旱也有好处，省钱还省力。
蔚倩是担心草坪太干有失火危险，再说草干死了再铺又是一大笔开销。
“草这东西最贱，”秦凯乐得不用顶着大太阳剪草，“死不了，有点水马上疯长，不信等冬天雨季来了。我保证又是一片绿草地。”
很难相信秦凯说的，蔚倩见的最贱的是杂草，后院的草坪除了撒进哗哗的水，还有哗哗的各种除草剂，在蔚倩眼里都是哗哗的钱。
在美国买了房子之后，最常光顾的地方是HomeDepot后母地铺，建房养房都离不开的商店。只要跟房子有关的，你能想到的，都能在HomeDepot后母地铺里找到。
当年刚刚搬进新房时候，家里几乎没有任何工具。为了后院剪草，先去HomeDepot买了割草机，然后有了铁锹，钉耙，施肥撒药小推车，修边机，汽油桶，机油桶，长水管短水管，剪粗树枝的剪刀，剪细树枝的剪刀，肥料，杀杂草剂，杀虫剂，一趟一趟从HomeDepot搬回家。
刚开始在车库一侧搭个架子储藏，后来车库都放不下了，又从HomeDepot拉回一个储藏室，立在后院一角。
家当越来越大，草坪依然没变，每年都重复着同样的劳作。今年干脆不管了。
看着后院一天天枯黄下去，蔚倩心疼，心疼的是几年的投入，汗水加自来水，化学物质加化学物质，才维护得绿地，两个月不到，已经惨不忍睹。
今天又是个燥热的天气，蔚倩穿上从国内带来的真丝连衣裙，坐在窗前等秦凯换衣服，眼看着后院从黄到棕进了一色，隔着篱笆的邻居正在铲除草坪准备换上水泥地，蔚倩问秦凯，“要不咱们也换吧。省事，省钱。”
秦凯也穿上短裤T恤，拿了一管防晒霜递给蔚倩，“擦上，别忘了脖子后面和耳朵。”
蔚倩抬手把秦凯留在鼻窝里没有抹匀的白色防晒霜抹去，一边给自己涂抹一边问，“我说咱们也换成水泥，你听见了吗？”
“咱家不适合，水泥吸热，夏天就别想到后院乘凉了。”
“哦。”蔚倩是个文科生，碰到这种问题，秦凯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是看你剪草辛苦啊。”
“不辛苦。坐久了，在草地上走走，换换脑子，挺好。”
秦凯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睡觉，就是工作，而工作就是坐在电脑前。蔚倩常常催他起来运动运动，现在秦凯找出这么个借口，还不能反驳，“那好吧。等邻居弄好了，我问问他们有什么好处坏处。好啦，走吧。”
“姥姥，”秦凯看见韩文敏靠在床上看书，“我们去买车去，中午晚点回来吃饭。”
韩医生摘下老花镜，“好好，趁天早凉快，还不快去。带上旱伞。”
“知道啦。”蔚倩答应着，把手里的帽子藏在身后，“姥姥，手机放身边，我们要是晚了，给您打电话。”
韩医生挥了挥手，又带上眼镜。
一开出车库，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嚯，够热的，今儿。”秦凯关上车窗，把空调开到最大，“先去宝马，然后本田，然后凌志，再决定买哪一款。”
这是两人昨晚商量好的攻略，关键的是，蔚倩看到喜欢的车，千万别喜形于色，悄悄告诉秦凯，噢，也不用悄悄的，说中文就行，估计卖车的听不懂。
“那可不一定，”蔚倩说，“现在学中文的人越来越多，万一听得懂多尴尬呀。”
“好，那你就悄悄告诉我，我才好讨价还价，能砍一点是一点。”
蔚倩朝秦凯竖起大拇指，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就是那种什么都瞒不住的人，没有扑克脸。
家里晚饭后，除了看看电视新闻，有时候会陪姥姥打牌，三个人没法打麻将，就玩扑克，其中就有TexasHoldemPoker。姥姥和秦凯拿到牌以后，甭管好坏，都不动声色。
蔚倩不行，拿到大牌，马上脸上放光，所以她从来没赢过。
宝马车行坐落在车行街的中间，停车场里一排排的新车，销售大厅干净明亮，展示着三辆最新款汽车。
秦凯和蔚倩进到大厅，冷气开得正欢，舒服极了。
蔚倩在网上看中的一款正好在大厅展示，她早忘了什么扑克脸，直奔过去。
秦凯笑了，老婆这个善良质朴的性子看来是不会改变的。
蔚倩趴着车窗里面，秦凯则是看贴在车窗上的汽车性能指标，一个销售人员走过来，“你可以坐进去试试。”
他给蔚倩打开车门，“请。”
蔚倩看了他一眼，这是个中东模样的人，略有些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