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出国后第二次回国。自从有了护照和签证李华打算每年都回去一趟。一来是母亲年纪大了，二来是借机向亲人诉说一下自己的艰辛。
飞机上16岁的女儿全程晕机，吃什么吐什么，昏睡和痛苦交替着折磨她，这令李华很糟心。儿子对妹妹的状况也很担心，压低身子，让她依靠在他的肩头。
丈夫和自己坐在一排，他像机舱里任何一个陌生人一样。只是偶尔要李华过去看看女儿，自己却一动不动。该吃吃该睡睡。
下了飞机，女儿晕机的所有症状骤然消失。只是双目无神，动作迟缓，看上去十分疲惫。李华这才看到她穿的针织紧身上衣，很短，露着一截白肚皮。“能不晕吗？肚脐眼在外面敞着吹。”李华责怪她。
丈夫回头看了一眼女儿，一言不发，双手插在口袋里继续往前走。
眼前站着的是一个年轻的边检人员，他对照着李华的护照，两只手在电脑前搜索着，只听到键盘里传来辟里哗啦一顿乱响，他从柜台后面朝下看着李华一家说：“你们两个大人都有两个护照吧？另外一本为什么名字都不一样？”
听了他的话李华心下一惊，故作镇定的说：“只有这一本了。大使馆发的，还在有效期。上次我们已经……”
“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得问一下。”
这时候她丈夫急了，大声嚷起来，要他放他们走。耽误了后面的行程，谁负责？
李华拉了拉丈夫的胳膊，朝他直使颜色。坐在工作人员安排的角落,李华压低声音劝丈夫：“别说我们自己有亏心事，就算是没有，也不能和政府工作人员闹，闹得过吗？”
丈夫这才安静下来。歪在椅子上不停的叹气。
上次回来也是用的这本护照，出关时不曾有这样的波折。再看那年轻的办事人员，正在打电话请示领导，他脸庞白白静静，估计是见识少，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李华细声细气的安慰家人，也安慰着自己。
过了一会儿，工作人员把李华一家叫过去。在护照上一一盖了戳。
李华一家推着行李，走出机场，一股潮湿的热浪袭来，李华长舒一口气，呼吸着久违的夏天的气息。
女儿用蹩脚的中文问：“妈妈，刚刚警察为什么那个要我们那个等？”
为什么呢？这是一个那么长的故事。她该怎么回答你？外语她一句不会。用中文，怕孩子也听不太明白。有一天她总会懂的。李华撇了撇嘴说：“那些人笨，胡来。”
女儿笑了，扭头对哥哥说：“那些人笨。”
二十多年前李华有过另外一本护照。护照上的名字是华雨欣。用那本护照李华以探访丈夫的名义第一次抵达法兰克福。当时她丈夫在维也纳一家餐馆做大厨。
签证意外的很顺利。李华把家里的钥匙交给了婆婆，房子是空着还是出租，随他们安置。婆婆手里拿着钥匙，放了心，摸着她的手叮嘱她到了给个信，两口子要相互照应。陪在一边的大嫂子说：“知道你要走，咱妈一晚上没睡，今天一大早就要我带她来找你，也不知道你这个房子做个怎么安排。还以为你卖了。”
“要卖我也会找你们商量。再说我一个人也卖不了，黄威人在国外，他是户主，卖也得他签字。”李华又好气又好笑，语气中有了点生硬。
那套房子在市区，老房子，听说马上要拆迁，能值不少钱。只是那户主早就变了名字，以后的交接手续免不了是一场纠纷。机场外人很多，叫卖拉客的大巴中巴的士司机也很多，李华觉得心里烦乱，低头迈开大步子往前走。
上次回国她就摸清了最佳路线，机场坐地铁半小时就到家门口。不用麻烦任何人。简单又快捷。
她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还没有地铁。现在她坐在地铁里，窗外呼啸越过一辆地铁，她看到车窗上映照出一个疲惫的中年女子形象，倾刻，只剩下一片漆黑，但车轮的碾压声依然停留在她心里。这个城市已经不是昔日的样子，她自己也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