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说一生(连环画)一、梦一般的记忆碎片(1947-1953)
2018年终于写完自传,闲余就想着把自传变成画面。从零岁开始,画着画着,七十多年的生活像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地浮现在眼前,至今已经画了两年多,五百多张,才画到30岁。这将是一个长长的系列,如果你们有兴趣,就慢慢地看下去吧。我没有学过美术,就是一个画画爱好者。我的画面并不完美,但是我觉得好玩之处就在于其不完美。
前几章曾经由热心网友“野花不採白不採”在文学城发表过。为了阅读的连续性,我在此从头发表。大家看着解闷吧。
1947年1月我在大连出生。
两岁以前,我们一家人都在大连。关于大连我没有任何记忆,只是后来不断地听妈妈讲起我两岁前的一些事,比如我出生时正值过年,医院里没有什么医护人员,连暖气都没有,我一生下来就感冒了,打喷嚏流鼻涕,身上冻得发紫,小命差点没保住。
我叫刘海鸥,我还有一个姐姐刘海燕。爸爸是俄文翻译,思想进步,说海燕意为勇敢,海鸥意为自由。后来我们的性格真应了这两个名字。
一岁多发生在我身上的重大事件是烫屁股。屋子里有一个铜盆,放着刚烧开的水,我在屋里跑来跑去,一下子坐在铜盆里,屁股给烫烂了,哭得接不上气。父母立刻把我抱到医生那里。妈妈说我的忍耐力特强,抹了医生给的药膏后,我就再也没哭一声。
爸爸妈妈对我最引以为豪的是我的睫毛很长。有一次爸爸抱着我坐电车,车上有两个俄罗斯姑娘,看见我她俩用俄语议论:“看那个小女孩,睫毛多长。”爸爸懂俄文,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这件小事他不知给我讲了多少次,直到我五十多岁,他还在津津乐道。
从小到大,我和海燕常常为了小事吵架,打架。这张画里海燕在哭闹。据她后来回忆,是因为苹果大小分配不均。
上张画的背景是照着张照片画的,因为我非常喜欢背景的小楼。想问问大连的朋友们这个美丽的建筑物现在还在吗?
1949年6月,爸爸跟随光华书店老板邵公文到北京三联书店工作。妈妈随后带着我们三个孩子,也到了北京。爸爸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做俄文编辑和翻译工作,妈妈在全国妇联工作。
我最早的记忆就是切手指。大人叮嘱过千万不可碰触菜刀,尽管我才两三岁,就已经知道大人经常危言耸听,吓唬小孩,所以我并不把大人说的话都当回事。一次趁大人不在,我挥舞着又沉又笨的大菜刀,把一根大葱剁成一段段,心里洋溢着成就感。正在得意时,最后一刀落在左手食指上,削掉了指甲和一块肉。伤疤至今还清晰地留在手指上。伤疤好了疼也忘了,在后来的一辈子里,我仍然要自己去尝试一切。
1950年妈妈得了胆结石,痛起来在床上打滚。一次妈妈犯病,海燕站在床边哭着念叨:“妈妈你不要死呀,妈妈你不要死呀。”我则站在床边,眼睛盯住妈妈枕边的两个从里面画着画的小瓶子,机械地叨念:“我要小瓶,我要小瓶。”海燕哭骂道:“没良心,妈妈都快死了,你还要玩小瓶。”多年后,我才知道我的心思根本不在小瓶,我整个身心都被死的恐惧控制了。
1951年爸爸把奶奶从老家接到北京,住在演乐胡同。妈妈带着刚生的四妹刘元住在大鹁鸽市胡同。我从托儿所回来就和奶奶住在一起。奶奶不喜欢我,因为我是女孩,我真想回到妈妈身边啊!奶奶也不喜欢妈妈,因为她是“南蛮子”,更糟糕的是她生了四个女孩,没给刘家留下一个男孩。奶奶住不惯北京,不久就回乡下去了。
胡同里有一条大黄狗,和我一样高。那阵北京还没开始打狗,大大小小的狗在街上神气活现地行走。我绕不过去了,只能背靠墙根一点点往前蹭,狗盯着我,我看着它,嘴里念念有词:“死样活气,死样活气,死样活气……”如护身咒语。就这样,我俩对峙着,直到黄狗失去兴趣,转身离开。
一个夜晚,隔壁的木材加工厂突然起火,全家人从梦中惊醒,窗户外面红通通一片,可以望见熊熊火光。我们全家人跑到隔壁的博氏幼稚园躲避。园长全老师热心地接待了我们。第二天离开时心直口快的海燕道出了我的心声:“等下次再着火,我们还上你这儿来。”
一次在万寿山后山,下了佛香阁有一条斜斜的下山路,我撒开丫子跑了起来,收不住脚了,越跑越快,一下子来了个狗啃泥,趴在地上起不来,身边一个解放军叔叔连忙把我扶起来,我恼羞成怒,举起拳头边哭边打,还喊着:“打你,打你!”妈妈赶紧过来解围道歉。
有一次爸爸陪同苏联专家游颐和园,我们一家人也都去了。中午在听鹂馆吃饭,吃的是西餐,第一道是面包,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吃,拿着西餐刀专心致志地把面包切成一个个小丁,苏联人看着好玩照了一张相,留下了我傻呵呵的样子。
面的画是照这张照片画的。我觉得好玩的是颐和园最高级的餐厅那时真的很不讲究,大桌板靠墙摆着,座椅是长凳,或折叠椅,桌上的西餐具摆得零零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