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武山公墓
古寧頭戰役六十周年-金門弔祭三爺
卜一
國共的戰火帶走了我的三爺,卻無法帶走我對他的懷念。三爺在金門犧牲已六十年了,只是他與我臨別的情景猶如昨日。
三爺是我父親的小叔,但比我父小八、九歲。抗戰期間他們都離家到後方參加抗日工作,三爺與父親同在桂林,朝夕與共。
1949年他隨軍來臺,每次到臺北都來我們家歡聚。是年秋季,他匆匆到臺北,告訴我們他當晚要趕去基隆,乘船前往金門。他向我母親囑咐代為照顧其妻三奶及一歲的幼子。母親告訴他:「和平安定就要到來,好去好回,不必多心,不會有事的!」 他臨走離開,折回了兩、三次,依依不捨。最後提了一串香蕉回来,對母親說:「我已走了一站公共汽車路,看到這個香蕉真好,想到你們這幾個孩子,就買了回來。」六十年過去了,他的溫情與那香蕉的美味依然在我心頭!
數週後,共軍大舉進犯金門,國軍奮勇抵抗,在古寧頭激戰數日,戰况惨烈非常,雙方死傷無數。稍後, 父親凌晨驚醒,告訴母親:「糟了,三叔不好了!剛才我夢見他滿身是血,向我說他不行了,請照顧三嬸和幼兒。」果然不久我們收到國防部送來的三爺「失蹤」的通告。隨後我父將三奶及我小叔接來與我們共同生活。小叔長大成才,與我情同手足。
古宁头战役示意图
共军由金门对岸的大嶝岛发动进攻
共军搭乘两百多艘帆船进攻金门
共军原计划在金门腰部的琼林海滩登陆
共军船只被强劲东北风吹向西,最远到古宁头北山海滩登陆
战况惨烈
因强劲东北风,共军帆船无法返航接运第二批攻击部队
共军在北山洋楼的指挥部
国军殉难的最高阶级领导——李光前团长的纪念庙宇
被俘的共军帆船
在古宁头沙滩被俘的共军战士
等候被遣送到台湾的共军俘虏
多年來,我們對三爺「失蹤」的實情總希望能有進一步的瞭解,但兵荒馬亂, 戰情報告不詳,僅從少有的資料及倖存的他的袍澤瞭解到,我三爺可能是在古寧頭戰役受傷,後在海邊落水後,就沒有人再見到他了。
我三奶長年思念三爺,神智受挫,曾有一次獨自到臺北總統府要求見蔣介石,要總統帶她回大陸去與三爺重聚。門禁森嚴,閒人免進的總統府前,嚴肅戒備的警衛們均被她感動,好言相勸,並代為聯繫,送她到醫院。
沒有經歷戰爭的人是難以體會戰爭的殘酷和荒謬的!「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裏人。」半個多世紀已過去了,戰爭的餘痛仍然會時時震撼著我們的心靈以及那許許多多曾在深閨裏的孤兒寡婦們!
2007年,我回臺會同三爺的兒子—我小叔,前往金門弔祭三爺,並追尋他最後的行跡。抵金次日,我們來到太武山。太武山公墓在一個山谷中,埋葬及祭奠1949年以來古寧頭、大擔、二擔、九三、八二三及其他諸戰役國軍犧牲的將士。公墓前立着蔣介石題的「國民革命軍陣亡將士紀念碑」,後有祭堂,內設多層石碑,上刻有烈士姓名, 祭堂之後為墓塚。
太武山
公墓前立着蔣介石題的「國民革命軍陣亡將士紀念碑」
祭堂之後為墓塚。
我三爺因屬「失蹤」,當然沒有墓塚。四十多年前我在金門時曾去太武山弔祭,見到他的一個牌位。這次進入祭堂,已改變了型式,牌位沒有了,堂內一座座石碑上刻滿了名字。我們找了好一陣子都沒有找到三爺的名字,遂到後面的墓塚走了一圈,當然也沒找到,再回到祭堂心裏念著:「三爺,我們來看你了!」終於見到了他的名字。肅然行禮後離去。
次日,我們從金門古寧頭海邊眺望小金門(烈嶼),海峽寬近兩公里,這天風平浪靜,猜想當年我三爺在此所遭遇的海峽東北季風,就正如1949年的臺灣局勢一般,絕對不會像那天這般平靜。我眺望凝思,這裏應是我三爺忠骸安息之處了!遂向海中投下一束花圈,心中念道:「三爺您好,我們來看您了!」 不覺淚水已然盈眶。
古宁头对着小金门的海峡——這裏應是我三爺忠骸安息之處了。
我三爺一生救國抗日,最後在國共內戰中犧牲於金門,為中國的救亡及國民政府屏障臺灣均作出了貢獻,也獻出了其寶貴的生命。 我願歷史的恩怨儘早消去,讓我三爺及許許多多國共雙方的英靈在那壯麗的山巒與平靜的蒼海安息吧!
寫於2009年10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