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二年,文化大革命运动虽然没有结束,但风暴似乎减弱了不少。冬天农闲时节,村里搞起了农田基本建设。打乱各小队地块全村统筹整地。通过仪器测量把零碎的小地块进行统一整理,该挖的挖,该填的填,在不破坏土层的前提下把小片地联成大片。
那时村里买了发电机。白天干完活儿了,晚上还拉上电灯打夜班干,推车的推车,挖土的挖土。首先把熟土拨到一边,刨起凸礓上的石碴生土垫到凹处,然后通过测量找平,再垫上熟土,形成连片的梯田。村里还规划了在西礓上薄土层的贫瘠地里挖坑儿,,栽上一片苹果树和葡萄树。那个冬天,全村男女社员都去挖苹果坑儿,一个一立方米的坑是十个工分。测量人员画好方框,大家排着一人一个。用两头带尖的那种大镐头刨开冻层,下面就是灰黄色的石碴,有点像豆饼的样子很硬,但用尖镐头一点儿一点儿的也能刨得动。能干的人一天能挖上一个多,妇女们一天挖一个都挺费劲的。
西礓上栽上了一大片果树,第二年有个别的树竟然结了苹果。虽然个头不大,但那可是自己地里结的。村里决定把这些苹果优先分给老人,说让老人先尝尝自己地里结的果子,就是死了也不冤。记得那年奶奶也吃到了苹果。
我跟社员们在地里一起干活。大家有说有笑,还能大声地唱歌,无拘无束很随便也很热闹。识乐谱的社员学了新歌还教给大家。晚上经常开社员大会,学报纸或传达上级文件精神。会议前总是有啦啦队挑头唱歌,各个队比赛,独唱齐唱,搞得会场好不热闹。最后会议结束了,就齐唱家喻户晓的《大海航行靠舵手》。
那时各家都安了有线小喇叭,每当吃饭的时候就响了:“招远县广播站,现在开始播音”。那声音特别好听,我听得津津有味。有天气预报、新闻、唱歌、唱戏。我总是和母亲晚饭后,一边听广播一边在煤油灯下做针线活儿。“滴、滴、滴,现在最后一响,是北京时间晚上八点整”,声音是那么悦耳。每当这个时候,我就知道还有一段新闻,最后唱完《国际歌》,播音就要结束了。听到这里心里总是有些恋恋不舍的。
那时我就会哼哼《国际歌》的曲子,后来找到了歌词,立刻有了深入骨髓的理解与共鸣。“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时时激励着我。在生产队干活我经常唱起,还教给大家。党员王玉卿还说我听着是《我地歌》,原来是《国际歌》呀?我到现在还能熟练地唱起前两段的。
父亲和二弟弟从北京治眼睛回来,带了一台半导体收音机。乳白色和黑色相间的塑料盒,有砖头大小。母亲看到后哭丧着脸说父亲奢侈,乱花钱。父亲说:“我真不是想摆阔气,这是治病呀!是心理治疗。你说他什么也看不见,成天忧愁苦闷,心里是什么滋味?医生说心情好,病才能好得快呀! ”
弟弟的收音机,让我有了机会可以自己调台,选择喜欢听的节目。我非常爱听现代京剧样板戏。不光听还学,样板戏选段大部分都会唱。收音机不能老开着,费电池得节约着用。关上收音机我就开始大声唱起来。母亲总是夸我唱得好,笑盈盈地听着。我想也许在那时母亲能暂时忘记忧愁和焦虑吧。
到了冬天,村里成立了文艺宣传队。文革紧张时期,因为家庭成分问题,我没能加入共青团,就连红卫兵也没当上。后来形势松了,村里人见我歌唱得不错,让我进宣传队。我虽然除了下地干活,空儿里还做针线活儿,但从小喜欢文艺爱好唱歌表演,同时还为了表示我思想积极向上,就参加了。经常排练一些小节目参加演出。
那年冬天,我的缝纫技术越来越熟练了,收的活儿也多了起来,好多人找我做衣服。生产队里的记工员嫌拨工分麻烦,不愿帮忙了,我就改收现钱。一件四个兜的男上衣收七毛钱,一条裤子五毛钱,还要搭上扣子,锁上扣眼。一天连裁带缝一套衣裤得干到深夜。虽然只能挣一块来钱儿,但也乐此不疲。在煤油灯下,我一边唱歌一边做活儿,非常开心。母亲常常陪我到深夜,也忙活着帮我锁扣眼钉扣子。
因为我从不惹母亲生气,愿意为她分忧,做一些使她高兴的事情。她常对别人说,真不想让小闺女长大,长大了就该嫁人走了,不嘎实的啊!就是舍不得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