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奉山的民国岁月(下部九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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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奉山进到当铺后宅,看见一老者在中堂椅子上坐着。奉山呆立半晌,直到文澜拉他袖子。
他只觉得恍如隔世,奉天城过去发生的一件件一桩桩在眼前过了一遍。对面这老者出现在自己眼前,这是要出大事了。
金佛被韦向天那伙人劫了,山寨里的人树倒猢狲散。金佛最后落在谁手没人知道,今天韦大当家端坐于此,东西八成在他手里。
石奉山盯着韦向天不说话,一杆人等沦落至此都拜此人所赐,他要不抢金佛,众人何苦流落他乡。
韦向天长出口气,展了展眉毛从椅子上站起来,也没抱拳也没拱手:“奉山啊,别来无恙。”
今天这面见的尴尬,俩人是仇人。
韦向天没想到石奉山也在京城,还能找到这来。倒不是惧怕石奉山,胡子打劫那是本分,跟你石奉山也没有什么交情。别说手下人抢了文澜的东西,就算抢的是石奉山,也不算过错。
亲爹都敢抢,谁也甭废话。
今天尴尬之处是因为韦大当家抢到金佛,自己也没得好,正可谓害人害己了。多行不义必自毙,做坏事早晚轮到自己倒霉,所以韦向天挺客气,他已不是几百强盗的头子,现在就是一平民老头儿。
石奉山从回忆里醒过来,苦笑一声:“大当家的好腿脚,想不到也流落于此。”这话是奚落韦向天,意思是说枪杀官差的事都敢干,怎么还逃亡京城,怂包啊。
韦向天也不抬杠,请石奉山落坐。
铁鹰、文澜、何庭都不敢说话,看情形石奉山很不高兴,保不齐一会儿跟韦向天吵起来,弄不好还能动手。到那时候帮谁呢,文澜一定帮他姐夫,铁鹰谁都不帮,他是帮会的人。而何庭难办了,两方都得罪不起。
石奉山清了下嗓子,侧头看着韦向天:“韦大爷,金佛在哪?”
此言一出那哥仨都蒙了,还有这么问的?俩人也不叙叙旧,张嘴就找金佛,摆明了要吵架呀。
韦向天并不惊讶:“文澜,去里屋天棚把佛爷请出来。”
韦向天可真大方,一句废话没有就认了。石奉山也觉得纳闷,这就认了?有意归还?
文澜请出金佛,放在韦向天与石奉山中间的茶几上。韦向天看了眼茶几上的布包:“奉山,物件在此,要是能救你们你就带走,我舍不得它是因为此物旺运,我想借它翻身续命。但人命关天,你们比我更用得着。”
石奉山敬佩韦向天的眼力,八成他已经知道金佛案让这些人流离失所,亡命他乡。虽然韦向天舍不得金佛,但宁可为他人割爱,这是要削发为僧吗。
奉山没动那布包,他也不想打开看看,他一点都不好奇。
“韦大爷,话要这么说我就欠了你的情了。金佛我不想要,今天来这是想知会您一声,我不惦记金佛有别人惦记,韦大爷不可不防。”
既然韦向天开面儿,石奉山也不能失了身份。抱起金佛就走,小人行径。韦向天投桃,石奉山报李,你给我们活路,我们也提醒你危险。交情就是这么结的。
韦向天点点头,看了眼文澜。
“奉山,北平赌场的人过两天要带走文澜,估摸是想找金佛,你们带上金佛走,剩下的事我兜死。不用替我操心,我命还长着呢,还得走步好运。”
韦向天说完看眼铁鹰。铁鹰心里一颤,东家还指望遇贵人得功名呢,那都是没准的事儿呀。
石奉山瞪着何庭,孽障啊,你惹了多少祸事,坑害了多少亲朋好友。今天身处异乡,如何自保,这金佛带在身边更是危险重重,韦向天肯给,咱们也不能要。
看文澜那架势还真想取走金佛,眼睛里闪着贼光,不时示意石奉山趁势把金佛取了。
正踌躇之际何庭开口说道:“胡同口有帮会的人守着,好像出不去了。谁都可能闯出去,文澜不行。”
咦?文澜看着何庭,怎么着,别人都能走,单单自己不行?
石奉山和韦向天都明白,文澜的确走不了,赌场的人要抓他换金佛呢。
“帮会哪天过来领人?”石奉山问。
“后天早上。”韦向天答。
石奉山沉思片刻:“我自己出去,何庭也留在这,你要出去帮会一样抓你。我去找人解围。”
石奉山想去找那壁君,让那小姐带自己去找那祁隆。众人不知道奉山的主意,都为来日担心,只有韦向天明白石奉山的意思。
“我等被困牛头山,石元帅要去搬兵救人啊。”韦向天说完干笑几声。
石奉山又问:“大当家的带家伙了吗?”石奉山知道韦向天有双枪,而且随身不离,他问韦向天带没带枪。
铁鹰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跑出去给朱八打电话,而后随便买张什么火车票远走高飞,去哪都行。韦向天是疯子,已经够一说了,这又来个石奉山,比韦向天还疯,竟然要枪。
这二位一个山上的胡子头,一个前警局的局长,他俩使上枪了,帮会的人一定吃亏,这样一来事闹的更大。
北平报纸可有头条新闻了:奉天金佛案众匪,又进京火并黑帮。这里真没自己什么事,自己得找个辙跑了。
想到这铁鹰道:“京城重地,动火器实为不妥。石公子说的对,搬来救兵才是上策。要不然我先出去,给朱八爷打个电话,韦大爷的人散了,朱八爷的人还在,他的人能救咱们。”
石奉山没吭声,他不想搭理铁鹰。韦向天斜眼瞅着铁鹰:“等朱八带人上来,咱们头七都烧完了。你怕了你先走,这本也没你什么事。”
这点小心眼被人家瞧出来了,铁鹰不免尴尬。先走?往哪走,他得盯着文澜,朱八要找的是文少爷,文少爷看丢了就回不去奉天城。

“我没怕,我怕什么。咱们奉天城的光棍都在这,我能跑吗?我才没怕呢……我怕啥呀……”铁大爷话音越来越小,渐渐没了。
韦向天从后腰摸出一支驳壳枪,放在茶几上推给石奉山。石奉山拿起来退下弹夹查看一下,又推上。看这熟练劲儿这类枪他会用。
石奉山站起身,撩起长衫把枪放好。看着铁鹰等三个人,恶狠狠的说道:“大当家的,托付您个事,我回来前这三人不管谁要逃跑,你就打死他,我去官府顶罪。”
石奉山说的不是气话,当铺这里的几个人必须共进退,谁想单跑都跑不掉。假若有人真跑了,回头还得去找,误了别人的性命。都是打奉天来的,不能见死不救,所以都得跟这等着,谁也不许乱动。
众人此刻才知道危险来临,不害怕是假的,好在有韦向天和石奉山坐阵,必定度过此劫。
石奉山出当铺正门,小德子在后面把门插上。文澜看着姐夫走了,不免开始害怕。他现在才明白,自己是唐僧肉,都等着吃他一口,金佛对他来说不能旺运,只能索命。
胡同口没人看守,其实老潘在那站着呢,石奉山不认识。老潘也不认识石奉山,他只盯文澜跟何庭。
刚才杨爷把何庭到当铺的事跟老潘说了,老潘让杨爷去给康老板打电话,胡同的另一头有个商铺带电话,杨爷连打电话带蹲坑,都不耽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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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老妈子回去把书馆被砸的事跟那壁君说了,不用猜就知道是四哥叫人干的。
本来计划带老何去给四哥祝寿,打石奉山这就给否了,再加上四哥下黑手,老何的事更难办了。
那壁君担心石奉山,老何的事没着落,饭辙又没了。想去找石奉山,又怕他打电话过来。一个人在屋里坐卧不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把老妈子都看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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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北窑赌场里,康老板正在场子里转悠,耿赖子跟在旁边小声禀报他干的好事。康老板很满意,让耿赖子去账房领十块大洋,算是打赏。
这事办妥了,得跟东家通禀。康焕往后宅走想打个电话,还没走到屋里,小伙计跑过来说杨爷打电话来,正等着呢。
康焕进屋接起电话,越听眉头皱的越紧,一句话都没讲。
放下电话坐那不悦,小伙计端上茶水,康焕让把老金叫来,小伙计跑出去叫人。
何庭跟石奉山去了当铺,怕什么来什么,这俩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的呢。让老金盯住何庭,老金跑哪去了?
不大会儿工夫老金来了,低着头好像知道找他是什么事。
到在康焕面前体似筛糠:“掌柜的,何庭不见了。”
康焕端起茶杯盖碗,掀起杯盖,吹吹茶叶沫。
“怎么不见的,你干嘛去了?”康焕问。
老金是被何庭灌醉的,又不敢说,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只说睡过头了。
康焕已经闻到他满身酒气,知道又是贪杯误事。这老金哪都好,就是见酒没命,桌上有一斤酒他就喝一斤,有二斤酒他就喝二斤。要是把他放酿酒作坊里,连酒糟他都能吃光,就这么没出息。
“何庭带着石奉山去当铺找文澜,原本文澜人单势孤,现在他姐夫带着他。他这姐夫还跟东家有点交情,你说我们怎么让文澜交出东西,怎么下这个手!”
康焕越说越气,老金一声不吭,最后气的康焕一杯热茶泼向老金,喊了声:滚!
为啥康老板这么生气,不能不气。他跟那祁隆说起金佛一案,还说借文澜之手能索要金佛,这件事是他说的,东家也放心让他去办。
现在整件事办砸了,那祁隆只拿他问罪,他是咎由自取自食其果,能不生气吗。
康焕定定神,想不出什么法子,也不敢隐瞒。只能先向东家 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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