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奉山的民国岁月(八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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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庭被康焕一问,可就全招了。
在当铺里他看见了铁鹰,预感到金佛的事没完,奉天有人亲临北平找文澜,找到文澜他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今天康老板一问,何庭就从头到尾全说了。连他爹何君然怎么救他,石奉山怎么帮忙,连同奉天城里黑白两道都是怎么个勾联都一起说了……
何庭说完这些长出一口气,一点谎话都没有,他知道稍有隐瞒碍了帮会的大事,自己的小命就得交代在这。
康焕坐那傻了。
没人见过康老板眼下的表情,眉头紧锁,呆若木鸡。
听何庭的话,金佛这事卷进去这么多奉天人,连那位闵参议的朋友石先生也在其中。最乱套的是,文澜竟然是石奉山的小舅子,而石奉山要保的却是何庭的爹,何庭与文澜还是赌友。
怎么琢磨这都像是一个局,绕来绕去是想把大北窑赌场绕进去,要不然怎么会都跟赌场扯上关系呢?
“何庭,你刚才说你认识石奉山?”康焕问。
“见过一面,不熟。我见他那时他还在警局里当局长呢,我跟他小舅子交好,总跟一起玩。”
何庭说的是石奉山带文澜去找老何那次,文澜还被石奉山抽了个嘴巴,就那次他记得真楚。
这事难办了,敢情这伙人是一大家子,扣住文澜追问金佛,要是让石奉山知道了,他肯定不答应。
再者说石奉山来过两次要找东家保何君然,这何君然又是何庭的爹,东家要是不答应,这伙人恐怕会闹事啊。
康焕一时还真没了主意,但看目前情行文澜等人还没与石奉山相聚,想学摸金佛还得隔住这两伙人,不能让他们遇上。
“何庭啊,那金佛是半路被歹人劫走了?”康焕问。
“可不是,两个胡子,还要毙了我,后来说他们寨主不杀生,就把我绑树上了。”何庭答。
康焕又问:“是哪的胡子劫的你,你知道吗?”
“不知道,咱们那地方胡子多的是,没有十伙也有八伙,那天遇上的没报名号,不算什么江湖好汉。”
康焕冷笑一声,心说傻小子,你当是程咬金劫皇杠呢,还报个字号。
如此说来何庭和文澜都不知道金佛让谁劫走了。那么说金爷打探回来的消息这俩小子不知道,他们两个没什么大用。
话说回来,文澜还得扣住。有朝一日得知金佛下落,文澜就是个讨要的由头,他欠赌场那一百大洋就让他欠着,驴打滚利滚利,直到欠够金佛的价,那就可以理直气壮带着他去要了。
就是这么个主意,得安抚何庭别让他起疑,还得问问他知道不知道他爹的音信。
“何庭啊,你跟老潘跑了几趟买卖,干的不错。老潘说了,你机灵,有眼力见,还能吃苦,是可造之材。只要假以时日,必是咱们柜上的栋梁。”
掌柜的夸这么几句,何庭一点都没高兴,康老板问东问西的不知道要干什么。文澜欠赌场一百大洋,注定还不上,自己也没钱,帮不上这忙。
过后文澜回来可怎么办,欠钱还不上帮会轻饶不了他,到那时自己也救不了他,可也不能眼瞅着文澜死呀。
何庭有点愁,不管怎么说文澜也是哥们儿,能拉还得拉一把。转念一想,刚才掌柜的问自己石奉山的事,他怎么会知道石奉山呢?
想到这儿何庭打了个冷颤,文澜的姐夫在京城?
何庭真是个机灵人,悟性极高,稍一冷静就想明白了。如果石奉山在京城,那他一定知道自己爹的处境,这可是喜事。
“掌柜的,我想多问一句,文澜的姐夫进京找他来了?”
何庭来了个明知故问,康焕无法回答。答是,何庭就敢追问石奉山在哪,答不是,那么刚才为什么问自己石奉山的事。
康焕一听就明白何庭那点心眼,还想套自己话,嫰着呢。
“石奉山托人找到我们东家,是为你爹的事。刚才你提到此人,我就顺嘴问问。”
啊!何庭这下全明白了,眼下不但石奉山进了京城,八成自己的爹也来了,要不然干嘛要帮爹说情呢。
何君然当年在北平城被诬陷的事何庭知道,他打小就觉得京城里没一个好人。自己的爹是好人,坑害自己爹的必定是坏人,所以他骨子里憋着股劲儿,与北平人不共戴天。
康老板话说到这何庭不问了,再问就是不懂事。以后该怎么办得见机行事,有空得多转转,得找爹呀。

再说韦向天等三人共饮。这土匪头子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至从带着金佛入关就没睡过一天踏实觉,总觉得被人盯梢,个个都像奉天密探。
今天遇到两位乡里,还对金佛案了如指掌,那这大案的主角若不卖拍卖拍,他心里长草。
东北人有个毛病,当地土话讲叫嘚瑟。外地人管这叫人来疯,但凡有机会显摆自己,哪管是刀山火海,抄家砍头,也得在众人面前招摇一番。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有好东西不拿出来显摆,也是锦衣夜行。
酒桌摆在韦向天卧房外的前厅,韦向天站起身,有点摇晃。
“二位,今儿是好日子,正所谓他乡遇故知。咱们都是乡亲,也该着二位有福,我让你们见识见识,这辈子不算白活。”
铁鹰知道韦向天要把金佛亮出来,可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刚说完这是奉天要案,韦向天怎么还故意让别人知道呢?
文澜没想到桌上这位孟老爷是韦向天,做梦也想不到啊。他没明白孟老爷要干什么,扭头看向铁鹰,铁鹰脸都白了。
世上有个处事的规矩,叫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很多事知道的越少越好,最好是啥都不知道,尤其是那些不该知道的事。
韦向天转身进了卧室。

铁鹰低声说道:“祸事来了,这位就是抢你金佛的韦……”。没等铁鹰说完,里边卧室门帘一挑,孟老爷抱着个布包出来了。
文澜听了半句话,正琢磨后半句该是什么,一眼看见布包,全明白了。铁鹰说的那个韦字,后面是向天。
这会儿哥俩可都懵了,这老头是他们仇人啊,可这仇人得罪不起,不光是他腰上别着枪,他更是心狠手辣的土匪头子。
韦向天把桌子上的盘子碗筷往旁边一扫,露出块空地儿。把布包往那一放,左右看了看这二位。
“知道里面是什么吗,要不是在我这,八辈子你们也瞧不着,今天给你们开开眼,让你们知道奉天城凭什么鸡飞狗跳,官军将领为啥把命都搭上了。”
韦大爷真是做足了势,还来段开场白。
铁鹰和文澜腿直哆嗦,还让我们开眼,这就是我们的东西!
韦向天解开布包,布片四角一散开,金佛便露出来了。
文澜一看金佛伸手就要去抓,被铁鹰一把拉住。
“东家,莫非您就是威震辽东的韦向天韦大当家?”
铁鹰是混江湖的人,他知道今天这位孟老爷故意显露身份,再跟这装傻往下没法说话,现如今得顺着这位胡子的意,才能保全性命。
可话说回来,这老头干吗来这么一手,如今露了白了,不怕我们告密吗?
文澜被铁鹰一拉,也明白过味儿了,再听铁鹰一席话,他傻了眼。好家伙,金佛让韦向天抢去了,那还怎么往回要,这辈子都不用想了。
韦向天本以为铁鹰和文澜会大呼小叫,把金佛赞上一番。可看这哥俩一点都没有面露惊叹,倒是出奇的肃静,这不对劲啊。
铁鹰不说话,文澜也不敢吱声。倒是韦向天憋不住了。
“二位,怎么着,我这是假的?”韦向天道。
铁鹰长出口气,拍拍文澜肩膀:“兄弟,你我各安天命,咱们哥俩这辈子必有一劫,先前那些都是小打小闹练练手,这玩意才是取我们性命的冤家。”
这下轮到韦向天糊涂了,怎么,铁鹰被金佛吓傻了,哪来的这通胡说八道,都是酒话。
文澜满脸沮丧,除了点头还嘟囔道:“石奉山是我姐夫。”
文澜心里明白韦向天跟姐夫石奉山有交情,这时候把姐夫搬出来才能保自己性命,金佛的原主是自己,韦大爷可别杀了自己灭口。
韦向天看向文澜,听文澜口中说出石奉山几个字心中一惊,忽的想起自己为文澜的事找钱通天说过情。
“你就是屡次惹恼帮会的那位?”韦向天说。
还屡次,文澜心里默算了几次,不就那么两回,知道是你韦大爷帮着说了回话,可也是姐夫有面儿你才肯出头,姐夫也没少花钱。
文澜想起石奉山就好像有仗义的了,倒是不怕韦向天灭口。
“韦老爷,实话跟您说了吧,这金佛就是我从山里倒腾出来的,你手下人把我抢了,害的我倒霉,帮会跟后屁股逮我,我还没找你讲讲理呢。”
文澜疯了,他跟韦向天一起疯了。
铁鹰吓得另一条腿也瘸了,本想站起来,可怎么使劲也起不来。急的连忙跟那俩疯子挥手。
“二位,二位,自己人,都是自己人。什么你的我的,这尊佛是我们奉天城方圆百里的真神,见过佛爷的个个高官得坐骏马得骑,二位爷可千万别呛火,佛爷不高兴。”
铁鹰被吓的满嘴跑火车,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真怕韦向天一枪毙了文澜,独霸金佛。
没想到韦向天乐了:“哦,石奉山的小舅子,是个人物。本溪县的文千户必是你家的府咯。”
文澜脖子一仰:“是我们家,我阿妈没了,文家我当家!”
嗬,越说越不像话,文澜还跟韦向天叫上板了。
铁鹰对韦向天的为人素有耳闻,文澜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东西,分明地狱无门他往里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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