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母亲在一起的日子 ( 55 - 六年后, 父亲也走了 )

母亲说, 我和你爹爹经历的事, 能写成厚厚的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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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老家的风俗,我们隔七天就给母亲烧七,烧了七个七。每次我们都给母亲送花儿,因为她喜欢。我还给母亲写信,流着眼泪读完,然后烧掉送给母亲让她自己再读。清明节扫墓送花圈,我都是在家做好多各种颜色的纸花,放在箱子里拿去分场,免得在客车上别人看了不舒服。到弟弟家后,我们再一起做成花圈花盆儿,由父亲带领着我们一帮孩子送到山上母亲墓前,祭奠缅怀母亲。后来,最使父母亲骄傲的大外孙女寄钱说要为姥姥立碑,我们把这事交给了父亲,由他起草了碑文。四弟找了个会书法的人,在纸上按做墓碑的尺寸写下了碑文。

    母亲走后,父亲大多是住在二弟三弟家里,经常到母亲坟上去跟母亲说说话。离得不太远,出了家门往东经过他开的荒地,转过一个山坡就到了。有时是弟弟们和侄儿陪父亲去,有时候是父亲自己去。那里有不少坟。二姐的公公婆婆也埋在那。

    父亲有时也到二姐和我家住上几天。他还问我们:你们知道我现在有几个孩子吗?每当这个时候,我都得从大姐家开始,挨家数一遍才能回答出来。可是父亲能张口就来。我给他买上了一个大一点儿的提包,来装他的日常用品和换洗的衣裤,走到哪儿带到哪儿。他很是喜欢,也很爱惜,怕弄脏了不好看。父亲不管到谁家住,都要一天拿出十元补贴给谁家,谁都得拿着,不准不要。很多时候我们还要陪他去住院,谁家能腾出空儿谁去陪。一般还是二姐去的次数多。

    后来二姐因为儿子在北京工作学习需要帮忙,我就与弟弟们商量,经得父亲同意,让二姐去了北京。小弟弟后来也到南方大姐的儿子那儿打工去了。父亲就由我和二弟三弟三家人照顾着。

    二弟家照样带着孩子忙活养奶牛。三弟和三弟妹都是在分场加工厂上班的工人,一开始都拿着工资,日子过得不错。加工厂解散了,两口子只能靠打工维持生活。在分场住惯了,也不爱下农业连队种地担风险,打工挣点儿钱只够年吃年用,日子过得挺紧吧。儿子要考大学了,家里还没准备学费钱。弟弟和弟妹很是发愁,问我:“四姐,咋办哪?”。我说:“还是把你们的职工关系转到我们十二连吧,在那里分点儿地,我们给你们垫资,你们去干活儿,挣点儿钱来供孩子上大学吧。”

    他们同意了,办理了调转手续。跟我们一起在我们连分了180亩地种了大豆。不管是地里的费用,还是孩子的大学费用,还是他们交养老保险等等都是由我家先垫上,记得大姐好像还给寄来了5000元帮忙垫资。到秋后卖了大豆把所有垫资费用都还给了大姐和我们。第一年效益不错,除了打发孩子上学费用和自己家的日常开销,还有点儿结余,就留在我家买了种子化肥,作下一年的种地费用。不足的部分还由我家来垫。

    第二年就没有那么走运。天天下地劳动,播种喷药锄草,长势旺盛的大豆,不知怎么就得了菌核病,一片一片地枯萎死亡。背着喷壶打多菌灵农药,也没能全救过来。秋收的大豆里面还有些像老鼠屎样的菌核。秋后算帐,三弟家除了打发孩子上学的费用和自家开销就没有盈余了。

    父亲日趋衰老,生活已经不能自理了,下地得有人搀扶着。吃饭吃不到嘴里,得喂着吃。父亲说他是面部瘫痪了。喝水也不会了,得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喂,或者拿个管儿来吸。扶起来喂饭不会坐,得用凳子顶到墙上,再让他靠着坐起来。我有时候到分场弟弟家帮忙照顾些日子。

    秋天到了,三弟家来我们连队秋收干活儿,就把父亲一同带到我家。父亲一贯挺要好的,用东西也很爱惜,坐在车上怕把我们给他的礼帽弄坏了,就摘下来叫我拿着。

    我们连队管理人员一般不用在办公室坐班,可以在家里办公。父亲跟前离不了人,我就很少下地了。在家一边管着连队的账目,一边做饭伺候着父亲。父亲本想去住院治疗,但是他知道秋收正忙,儿女们走不开,就让我们去医院拿回药来,在我家让我们队的保健医生给输液打针维持着生命。他说他快了,快去找我妈了。

    那段时间我与父亲说了不少话,回忆过去,展望未来。他说就想多活几年,看看他的孙辈们到底能有什么成就。他嘱咐我说:“咱家你们姐几个比弟弟们的本事大点儿,你们要帮我照看着点儿我的孙子。叫他们健康成长,走正道。”

    有时候我想让他动动脑子,就会逗他,叫他教我唱京剧《苏三起解》选段,叫他给我讲讲是什么意思。父亲还能唱上几句,但毕竟是气力小了,声音也大不了了。我叫他站起来,老躺着怕真的再爬不起来了。叫他扶着椅子背儿,推着椅子在里屋外屋踱着步走走。在院子里晒太阳,跟前有个刷得干干净净的准备腌酸菜的缸,被晒得热乎乎的。我就扶着他起来,让他扶着缸站一站。我问他:“爹,你说是这样闲着好呢,还是出去干活儿累着好啊?”他立马回答:“干活儿好,干活儿好啊!这样闲着有啥好的!没意思。成天就是吃点好东西,拉泡臭屎来臭我的孩子们! 没意思啊!”他说得是那么的无可奈何。

    记得有一次,我带他去宝清县城。看完病我还着急去保险公司报账,因为我那时为增加收入还为保险公司代办业务。把父亲放在公司旁边饭馆里,点了两个菜,让他先吃着饭等我。我报完帐回来,见父亲坐在那里,盘里的菜没有动多少。就问他怎么不吃啊?他说:“你快吃吧,我吃饱了。”我吃完了,他就说咱快走吧。我叫了人力三轮车,往客车站走去。谁知道他是在找厕所。下了三轮车,他说不行了,已经拉到裤子里了。听他说在饭馆里就想找厕所人家说没有。

    我们想进厕所处理,但春天刚化冻,被客车压的哪儿都是泥浆水,扶着他没法进。时间还早人不多,就在客车后边弄吧。让父亲脱下裤子,用脱下的衬裤擦了屁股,又穿上棉裤。我去把衬裤连同包的东西扔进厕所坑里。因为只有一趟客车,怕去洗澡回来就赶不上回家的车了。旁边有个上了岁数的人问我:“你是姑娘还是儿媳妇?”“是姑娘。”我回答。父亲低着头,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

    在我家住了二十多天近一个月,秋收完了。我本想让父亲再在我家住些日子,叫三弟和弟妹回去先收拾完家里的活儿再来接父亲。可他们非要带着父亲一同回分场,省的来回跑。说回去收拾完家里的事,就让父亲去住院治疗一段时间。

    三弟弟和弟妹都很孝顺。父亲去他家,他们总是把自己的热炕让给父亲,他们去不热的床上睡。包括我因公事多,也经常去他家住宿,三弟总是到一边,叫我跟弟妹一起在热炕上睡觉。

    可是他们回去后还没等去医院,父亲就去世了。母亲走后六年多,二00五年阴历十月初三,父亲走完了他84岁的人生旅途。

    父亲走后第二年阴历七月十五上坟日,由二弟三弟和四弟一起,在母亲父亲的墓前,用钢筋水泥沙石混凝土敬立了墓碑。

    父亲留下话儿,死后就自己给自己立个荣誉碑吧!遵照父亲的遗嘱,在墓碑凝铸时,墓碑背面下方放进一块儿木板。待墓碑稍凝固后,把写着碑文的书法纸固定在墓碑上,由四弟用钢钉划着刻了字。等墓碑完全凝固结实后,再翻过来扣去背面嵌入木板,在凹进处重新抹上和着沙石的水泥,由三弟用钢钉写上了“革命伤残军人”。那天没有拿齐工具,混凝土没有抹平,三弟写的字也不太好看,但总归是完成了父亲的遗愿。

    经过文革时期的人,亲眼目睹了被红卫兵砸烂了的墓碑,父亲说他喜欢结实的用钢筋水泥混凝土铸成的墓碑。

    二弟三弟和在家的侄儿外甥,每年都上山几次给母亲父亲上坟扫墓。三弟弟继续在我们连队种地。效益不错,供他儿子读完了大学,自己还有了种地的资金,买下了我的房子。直到今年退了休。

    父亲走后,我又种了一年地,退休了同先生一起来到北京,来到了两个女儿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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