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太战争审判》纪录片第四集《魂断异乡》的拍摄幕后
上海广播电视台纪录片中心、融媒体中心制作出品的大型纪录片《亚太战争审判》，是全球首部全景式聚焦二战后各同盟国对日本BC（乙丙）级战犯审判的大型纪录片，收集世界各地主要档案馆中的珍贵历史影音资料，以及整理诸多国际专家学者、历史亲历者以及其亲属的访谈记录，编辑而成，共有八集。该纪录片在2020年9月初中国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5周年这一纪念节点推出，适逢反映抗战初期坚守上海四行仓库的孤军营历史的电影《八佰》上映，二者交相辉映，反响很大。
《亚太战争审判》纪录片海报
《亚太战争审判》的第四集《魂断异乡》，实际上就是反映了电影《八佰》之后未完的那段历史，由俞洁导演。而本人有幸成为这一集在南太平洋上的新不列颠岛(New Britain Island)上野外拍摄的学者与联络人，也是这一集所反映之主要历史事实的研究者，经历了导演团队在这个海岛上拍摄和联络的全过程。导演俞洁在其创作手记中道出了在巴布亚新几内亚拍摄的艰辛[1]，但这还不是这一集拍摄的全部。事实上，为保障拍摄的顺利进行，有许许多多的人为此默默地付出。正是因为这些人的大力协助，才使得这一集的拍摄有一个较好的结局。为此，有必要在此将这些幕后的人和事披露出来，藉以说明一部成功的历史纪录片来之不易。
大约在2018年中，俞洁联络上我，表示她正在准备拍摄一部纪录片，主要反映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西南太平洋战区战犯审判的相关历史，并表示此前她已经带着拍摄团队来过澳大利亚，也找过这个国家研究战犯审判的著名专家，并且去过澳大利亚首都堪培拉的战争纪念馆和国家档案馆查档，但还是对曾经发生在巴新的战犯审判不是很清楚。后来是经王选女士(中国细菌战受害者诉讼原告团团长、2002年十大感动中国人物之一)[2]推荐才找到我，希望我能协助做好此项拍摄。王选知道我在2011年出版了《南太平洋祭——新不列颠岛中国抗日战俘始末》一书，对那段历史较熟。此前为撰写这本书，我曾经专程去往堪培拉，参阅了所有能找到的日军虐待盟军战俘和平民的档案，主要是战后在新不列颠岛首府亚包(Rabaul)军事法庭战犯审判的受害者证词和审讯记录，也去过现场访查。由是，我没有推辞，将所知一一见告。俞洁很能干，也很敬业，通读了我那本书，潜心研究那段历史。此后，她不时就其中的一些问题与我讨论，我也一一予以解答。到当年十月底，俞洁得知我要去中国徐州开会，便力邀我去上海做个访谈。11月13日，我去到上海，她便带我去到四行仓库纪念馆，在此与四行孤军营团长谢晋元之子谢继民先生见面，也顺便在这里拍摄了一个访谈。
2018年11月13日，与导演俞洁谢晋元将军之子谢继民在上海四行仓库纪念馆合影。
2009年4月18日，在新不列颠岛战时亚包华人集中营遗址和土著人在一起。这些土著人手一把砍刀。
但这一集记录片最重要的是，还需要去实地拍摄，即去到当年众多盟军战犯备受虐待的地点战后的战犯审判所在地以去拍摄。俞洁与她的同事们做的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将太平洋战争期间日军在这个地方的暴行披露出来，警示后人，不仅仅是为了祭奠曾经被强行运送到新不列颠岛做苦工而受虐待致死的四行孤军营官兵，还有更多的与其同样命运者，如衢州会战中被俘的第86军官兵、曾经在上海周边地区不断袭扰日军搞破坏的忠义救国军极其外围部队被俘人员、以及在中条山战役中被俘的第14军、第27军等部队官兵，还有部分新四军官兵，他们皆为国而战被俘，魂断异乡，也同样值得祭奠。2009年我曾经去过那里(同去的还有中国传媒和上海卫视的几个记者，当时是通过民间筹资而去的)，如果这次拍摄小组要去，我理应跟他们一起前往。不过，巴新并不是个安全的地方。当年我去到那里，在首都莫斯比湾(Port Moresby)有当地著名的华籍医生马克夫接应[3]；到了新不列颠岛首府科科坡(Kokopo，以前是亚包)则有当地侨领和华商司徒剑鸣先生派车接送，加上还有北京BNBM公司在该国分公司的倾力相助，负责联络一切，方才顺利完成现场访查工作。从我们当时去到1943-45年期间亚包华人侨民集中营防空洞遗址访查，一路跟着我们的一大群土著人手一把砍刀的情形来看，确实也是很瘆人的。同年我返回澳洲不久，龙应台也想去新不列颠岛现场看看，通过她的助理跟我联络，准备再去那里现场看看，当时我还曾再次与马克夫医生联络相关行程和预做安排；后因年中该国暴乱，有一对华商夫妇被当地土著暴徒砍死，龙应台便叫停了她的此项赴巴新之行。由此可见，巴新确实是很不安全。
2018年底我回到澳洲后，俞洁便与我商讨如何与巴新那边联络以便前往那里进行现场拍摄。事实上，要去那里，一是拍摄那个地方给人以现场的真实感，二是需要采访当事人或知情人以回顾那段历史，三则是安排当地的交通及相关安全保护。鉴于巴新不是个容易沟通的国家，申请签证就会有波折，为此请教马克夫医生后，他建议以民间旅游的方式去那里，如此便可能会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如果通过正常途径以拍摄的名义申请签证，就可能会遇到各种刁难，费时费事。但俞洁表示因此项拍摄为国家项目，只能走正常途径。如是，这一申请就耗去了大半年时间。对此，俞洁已在前述她的创作手记中有所披露。
由于那场战争已经过去近75年，在新不列颠岛与中国战俘相关的当事人已经没有了。而唯一还健在的当事人即90多岁的麦添强先生，他是在亚包出生的华人第二代，是1945年战争结束澳军解救出来中国官兵并将其集中在一起后，他由澳军聘为中国军营翻译，经历了这些中国官兵的集中整训及此后对日本战犯审判时中国官兵的指认战犯和证词等一系列的事情，但他目前居住在澳大利亚，就跟我在同一个城市。原本曾建议俞洁先来到澳洲，做完麦先生的访谈后再去巴新，但她的摄制组此前来过澳洲了，已经无法重新进来拍摄。为解决这一问题，我请当地搞摄影的朋友韦钢帮忙，与麦先生约好时间做了一期访谈录像，交由俞洁备用。就参与战犯审判而言，麦先生毫无疑问是当事人，他的访谈以及出镜就显得非常重要了。而我访谈过的李维恂少校，在我那本书出版之前便已仙逝，只能介绍俞洁与李公子李权宪联络，从受害者后人的角度来回顾父辈对此问题的认识。
2019年8月17日，在麦添强先生家对他进行访谈时与其合影。
1945年9月28日，澳军参谋长骆思科中将视察亚包中国官兵军营时与翻译麦添强先生交谈。
此外，还有一些当事人，是日军暴行的受害者，目前就居住在科科坡，比如刘约翰先生，1944年出生在侨民集中营的防空洞里，当然是日军暴政及虐待平民的受害者。更重要的是，刘先生是当地富商，人缘好，交际广泛，既是受访对象，也应该是本次我们前往新不列颠岛提供交通和安全保护的主要人物，还是代为联络其他受访对象的最佳人选。但一个陌生人要去找他，并不容易，恐怕不一定能成事。我上次去巴新时，没有找他，与他根本不熟。但马克夫医生跟他熟，而且他的太太杨海洋大姐跟他更熟，因为杨大姐也是医生，当年曾及时发现刘先生病情而将其抢救过来。我深知只有通过他们夫妇从中沟通，方才可以达到上述目的。马克夫和杨海洋夫妇非常明了这项拍摄的意义，也很热心，慨然相助。经他们夫妇半年左右的工作，终于确定下来刘约翰先生的访谈日期，以及摄制组去到科科坡后的交通安排全部由其负责，当然也包括了在当地的安全问题。同时，我心目中还有一位当年日军暴行的受害者亦即见证人，便是90多岁的陈仲民先生。他父亲原籍广东台山，而他则是在与新不列颠岛相邻的新爱尔兰岛(New Ireland Island)出生的第二代华人，太平洋战争期间，他们一家被日军从新爱尔兰岛驱赶到新不列颠岛，是日军暴行的受害者和见证人。陈先生曾经担任过巴新的总理，此时是新爱尔兰省的省长，并不住在新不列颠岛。尽管如此，如能访谈到他，自然是非常有意义；但他的行踪难定，只能通过刘约翰和他的太太刘陈玉梅与其之深交关系，才能确定最终之访谈日期。当然，所有这些事，唯有通过杨大姐与刘氏夫妇俩的沟通并督促，方可达成目的。因此时马医生刚刚关闭诊所，从莫斯比湾退休回到澳洲，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我恳请杨大姐能和我一起去到巴新，与摄制组会合后，协调相关的访谈和交通等事宜。对此，俞洁也深表赞同。事后表明，如果没有杨大姐去到那里，摄制组的整个安排和工作进展将不会那么顺利。
2019年8月底，俞洁的摄制组终于办妥所有手续可以成行了，我们分别从上海和澳洲赶到巴新会合。在此后几天的时间里，每天的行程和出车，通过杨海洋大姐的协调，皆由刘约翰夫妇安排，有时候刘约翰还亲自陪同；而司机则非常尽心，尤其在安全方面更为十分谨慎。俞洁手记中所述的那次从被日军杀害的当地侨领墓地撤退，就是司机十分警醒而采取的紧急措施。而到最后一天，刘太太才与陈仲民先生确定好了访谈的日期，但需要摄制组次日去到新爱尔兰岛去做这项极有意义的访谈。可以说，原定计划基本上全部达成目标。
《亚太战争审判》纪录片已经播出三个多月，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也产生了相当的影响。在此，对于自己十多年间所做的太平洋战争期间中国抗日战俘在新不列颠岛的那段历史能成为该纪录片第四集的主要依据，我深感欣慰。特别感谢俞洁和她的拍摄团队的努力，让其通过荧屏，让更多的人去了解过去，也让饱受日军奴役的一千多中国抗日战俘这段历史广为人知。而本文之所以要将拍摄过程中的这些内幕披露出来，旨在说明任何一件事情的顺利进行，都是许许多多的人在背后支持和帮助的结果。在此，再次感谢王选女士、韦钢先生、马克夫杨海洋夫妇及刘约翰和刘陈玉梅夫妇，尤其是后者刘约翰先生，在俞洁团队结束亚包访谈工作的最后一天，亲自驾着他的游艇，带着我们去到新不列颠岛和新爱尔兰岛之间的水域，让我们抵近侦查海况和鱼情，一览南太岛屿美景，使整个拍摄团队在亚包期间的工作与生活既紧张又愉快。
在新不列颠岛最后一天的出海。
2020/11/20
[1] 俞洁：“【《亚太战争审判》编导手记之三】在南太平洋岛国寻找《八佰》未完的故事”，http://www.whb.cn/zhuzhan/xinwen/20200905/369252.html
[2] “王选：与细菌战对抗20年背后 靠看电视剧放松的普通女人”，2015年08月07日 09:28:04 来源：浙江在线 作者：浙江在线 记者/胡昊，https://zjnews.zjol.com.cn/system/2015/08/06/020774507.shtml
[3] 马克夫医生1990年来到巴布亚新几内亚，是第一位在莫斯比湾执业的中国籍医生，对巴新官府及各地情况十分了解。可参阅：鬼谷雄风：“你是我们巴新授勋的首位中国公民！”——马克夫医生荣获巴新天堂鸟勋章，https://www.ezwxc.com/topic/cqrs/4229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