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逃跑了,那只老鼠。
其实是仓鼠,但我们都叫她老鼠,或耗子。叫着亲。
听到女儿并不惊慌甚至还略带笑意的叫声时我正在电脑前写东西,只轻描淡写说声,知道了!岿然不动。而老鼠逃跑自的绿色健身球彼时就在小客厅地上静躺着,盖子掉一旁。老鼠无影无踪。
却没人着急。都习惯了。这是嗨咪老鼠的第N次逃跑,每次也都是她自己重新现身。有两回我正在马桶上坐着,门没关,眼角余光忽见一只黑乎乎的老鼠,正沿着卫生间外的对面墙根朝东方快速移动。定睛一瞧,我去,这老鼠几时逃跑的我都不知!
和她第一次逃跑的阵仗没法儿比。第一次是在来家俩礼拜左右时,看她每天气急败坏地咬栏杆爬笼子壁,可怜它没有自由,就掏出来在眼皮底下放风。稍一闭目养神的工夫就没影儿了。顿时鸡飞狗跳,阖家沸腾,地毯式搜索俩小时没找着,到夜里11点孩子才哭着睡去,而我和某人满屋子给电线做保护,怕半夜被老鼠啃了,电器短路,房子变火海,一家人死于一把老鼠放的火。
当时的崩溃之情啊,罄竹难书。我还担心这老鼠无声无息死在哪个角落,腐败,发臭……
但凌晨时分,房子里鸦雀无闻,只听某人叮叮当当一阵捣鼓,然后大叫一声:在这儿!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下床跑到他在的房间,只见他左手一根登山棍,右手一只手电筒,一道雪白光柱正打在一个半米高的立方体纸箱子里,那里有个闲置不用的蚕丝被,还有些别的杂物,而这只浑身黑色背上两道白纹的仓鼠正后腿直立,鼠眼圆睁,极其惊恐地将两只前肢举起来,定格成一个鬼子投降的站姿。
那一刻我的欣喜啊,范进中举时他妈的心情也就那样了。
吸取这一次的前车之鉴,日后看得自然严了,但还是百密一疏,只要给她放风的自由伊就一定会想方设法逃跑。现身的时长虽说不等,但最后总会以一种看似云游归来的方式被抓获。全家焦急程度也就随着日减,直到归零。面对她的逃跑开始集体无动于衷。
我慢慢开始懂得,这老鼠并非觉得我们对她不够好,也并非真的想跑掉,她就是渴望自由。哪怕每天锦衣玉食,住着小康的窝,铺着干干净净的锯末,靠着姐姐亲手缝的枕头,还品尝着所有的有机蔬菜和坚果,她也还是向往自由。没办法,天性。
所以我也竭力成全她。每天让她在健身球里到处滚,全家没有她没染指过的角落。姐姐偷偷带她坐车出门,让她得以从车窗朝外望,虽说鼠目寸光,应该是近视眼啥也看不清。姐姐每天骑车也带着她,把她放车筐里兜风。偶尔还被我背在小书包里,露出个老鼠脑袋看世界。然后至少有两回,这厮呆不住,我被迫把她抱怀里,探头探脑地一不小心就滑到人行道上,摔懵圈下次也还是照旧。最后,每天我平躺在沙发上时,它就在我全身爬来爬去,从头到脚,几根老鼠胡子轻轻蹭我的脖子和下巴,而我轻轻抚摸她的头。
她差不多该是全世界最自由的宠物仓鼠了吧!
最喜欢看她以极大的热情一点点啃噬一块菜花,一片苹果,一颗薏米粒,一小块胡萝卜。沙沙沙,沙沙沙,那么认真,那么专注,就仿佛那是全世界最大的恩典,最了不起的拥有。我能那样默默地看她很久很久,体会她单纯的快乐和满足。那是生而为人,成年后绝难拥有的感受。我们都太贪心,不管拥有多少都不会深刻地喜悦和满足。但是一只仓鼠可以。她把我看作她的全世界。而我也正是她的全世界,她的命运。我给与她的一切食物和自由都是她这一生所能获得的疆土。每念及此,我都会被一种庄严的爱和使命感充溢了内心,想方设法去为她创造更多体验,让她这一生尽量灿烂和丰盈。
生而为人,我这一生有数不清的遗憾和枷锁,永远无从逃脱,所以我乐于成全一只以全部生命信靠着我的仓鼠,让她一生中拥有我所不能企及的自由和丰盛。
以上和标题有什么关系呢?
很简单,我想说,你们眼前这卑微的生命就像我的嗨咪老鼠。我和她惺惺相惜,一样地渴望自由,一样地以全部热情咀嚼生命中点点滴滴的拥有。
包括你们,每一个有缘人,给予过我的每一点一滴的爱与真挚。我以一颗仓鼠般单纯的心感受着,收藏着,铭记着,如此地感恩和幸福。
今天快乐!
11/26/2020 感恩节清晨,于无尽的爱与祝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