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一九二五年五月三十日游行示威学生的案子六月初在上海洋华混合的会审公廨举行。公廨外不少工厂、商铺和学校都关了门,部分上海仍在戒严之下。尽管如此,街上仍不停地有反帝游行示威活动。世雄在舅舅丰泽家休息了几天后,便被丰泽和他的女人拉着去离徐家汇天主教堂不远处的银河影业公司参观。十二年前法国卢米埃尔电影公司的一个制片商来到中国想拍几部片子带到法国去放映。但因语言文化不通,在中国寸步难行,不得不放弃了计划,临行前将电影器材廉价卖给丰泽和他的好友兼合伙人楚秋秋,于是银河影业公司便应运而生。现在银河影业公司已经成为上海大的影片公司之一。除了导演和剧本创作,丰泽还出品所有的片子。
那天,丰泽撩着袍子,为世雄打开银河一扇扇的门。他十分自豪地向楚秋秋和其他同仁介绍了他的从美国留学归来的外甥,还带他看了公司的摄像机、灯光器具、道具服装和图书、资料馆等地方。世雄虽然学的是戏剧,且喜欢看电影,但在此之前从未参观过电影制片厂,他不知道应该期待什么,所以五英顷大的银河影业未让他一见钟情但也没叫他感觉失望。但当丰泽再次邀他加入银河影业公司时,世雄知道舅舅不是在给他开玩笑。除了在复旦教门课,他至今从未想过要在中国做什么工作,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但最后他还是略微勉强地接受了舅舅的邀请。
他的匆忙的决定让他觉得有些不安。仔细想想,他不知道因为自己不便拒绝舅舅,还是现在意识到要真的在这里渡过他的一段时光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每月从父亲杨世英那里拿到一笔丰厚的津贴。即使在他每每违抗父亲意旨的时侯,老爷子也从未有要断绝儿子经济来源之意。世雄根本不关心银河影业公司会付给他多少工资,因为在他看来,他在银河工作只是为了帮舅舅一个忙而已,更何况舅舅答应他在公司里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世雄坐在丰泽的充满烟味的办公室里的旧沙发上,一叠旧《申报》挡住了半个脸,他一边看报,一边看着舅舅忙来忙去、接电话、回答职员的问题,与像蜜蜂一样进进出出的楚秋秋和严姗讨论剧本和预算。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但他从心里也知道自己在家乡苏州肯定待不久,在银河工作意味着在父亲面前他现在有了一个留在上海的借口。这一想法让他觉得有点儿欣慰。他想赶快把他接受工作的消息告诉给他的大学好友、现在《字林西报》做记者的温士顿×钱柏林。他们两年前在伦敦的维多利亚火车站分手。那时世雄要去波士顿读书;而温士顿则要来上海闯荡。严姗知道了世雄想用电话,便提出把自己在院子那一头的办公室借给他。她笑着补充道:“给你一点儿隐私,这样你可随便跟小姐们谈情说爱啦。”
世雄摇头一笑道:“舅妈想多了。我在上海还真的不认识什么小姐。”
严姗道:“我敢跟你打赌不用多久这个就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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