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
吕主任的车是同列红灯前的第二辆,有一辆奔驰600停在前面。建国门的红灯时间很长,等完横行的车流,还要等同向左转的车。一直都开直通的司机,对今天和平民排在一起很不满,嘴里嘟嘟哝哝的,并向左右车里伸出头来张望自己的人们,投出鄙视的目光:你们算什么人,若不是事出突然,我会和你们一样等红灯?
忽然,右前方的一辆军牌212型北京吉普中,一个人从车窗里伸出一支枪,“哒哒哒”,子弹落在吕主任的红旗车的前挡风玻璃上,留下一个个白点。
那人见这是辆防弹车,就打开自己的车门,朝红旗车的车肚里下扔过来一个菠萝手榴弹。“轰”,车里的人一震,但车的引擎依然发动着,连报警灯都没亮。这种国产红旗车,自重就有十吨,车底有巨大铁块,可以防反坦克地雷,车身覆盖轻装甲,钢化玻璃也有相当的防弹功能。
“有刺客!朝前撞,赶快跑!“,保镖虽然受过特殊训练,今天这种情形也是第一次碰到,一遍掏出手枪,一边猛敲隔音玻璃,向吕主任示警。
吕主任当然明白发生了什么情况,也吓坏了,低着身子,藏在后座上。
红旗车咆哮着撞向前车,那辆奔驰600像个玩具一样被撞飞,红旗车如箭一样冲过红灯,有一辆横行的车差一点被撞上,凄厉的刹车声响彻建国门交叉道。
北京吉普紧随着追了出去,一个男子举着一把81式自动步枪对着红旗车连续射击。两辆车在长安街上追逐着。这是中国最中心的地区,不远就是天安门,发生了枪击事件,迅速激活了很多部门的预警警报。在建国门交叉道上,刚好有一辆警车,就打响了警铃冲出去截击北京吉普。
刺客的车根本追不上红旗,他朝红旗的轮子打,那轮胎也是特制的实心胎,子弹穿肠而过,完全不影响车速。看着追逐而来的警车,刺客得考虑自己的退路了。于是,刺客转而朝警车射击。警车可能被打中了,但依然猛然向前,撞到了北京吉普,把吉普撞向路边的栏杆上。
拿枪的刺客跳下车,一个翻滚越过栏杆,飞也似地朝路旁立交桥下空旷区逃去。警车上下来的警察,用枪对住吉普车。车里还有个司机,束手就擒。
这一切,发生在短短的几分钟内,人们都还没反应过来,第一幕就结束了。手榴弹和流弹打伤了几个人,奔驰600被撞毁,车内的人重伤。吕主任的车安全驰入了不远的公安部大楼,吕主任受了惊,但无大恙。抓捕刺客的行动立即开始了。
这第二幕比想象的要困难。事出突然,来了很多部门的人,有民兵、区公安局防暴队和市公安局刑侦、特警。这些人都没受过专门的军事训练,大家挤在一起各喊各的人,用明语联络,当即招来刺客的短点射。
刺客躲在建国门立交下一带,那儿有很多的遮蔽物,刺客的战术动作熟练,善于腾挪卧倒,枪法也非常精准。他使用的81式步枪,是AK47的中国改进版。刺客带着一个书包,看来有不少备用弹匣,他善于保护自己,也能果断出击,而且使用的都是点射,不像一些非专业人士爱用连射。点射节约子弹,准确度高。
东城分局民警曹某哪里会想到对方军事素质的过硬,枪法的精准,还像抓捕流氓一样伸头察看,就在伸头的一瞬间,刺客证明了他神射手的素质,一个点射后曹某戴的钢盔被7.62mm步枪子弹击穿,脑颅受重创,当即死亡。
参战人员郑某今年25岁,从警前为射击运动员,曾参加多种现场处置,可称“老枪”了。事后谈到这场枪战,他心有余悸地说:“当时现场很混乱,各部都用嘴喊,刺客原是部队军事尖子,他的八一式自动步枪打的都是短连发精度射。咱们有的民警大大咧咧地站、蹲在灌木、车门后隐蔽;有的扣住扳机不撒手,带的子弹一下就打光了。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交战30分钟左右,追捕方伤亡惨重,已有20多人死伤,而刺客依然没中一弹,他的子弹似乎还多着呢。要命的是,这儿附近是外交人员住宅区,已有外国记者拍摄直播。有加拿大记者的拍摄角度刚好能抓住刺客,发现他的换弹匣动作非常独特。
战斗中换弹匣的瞬间是个麻烦时刻,很容易被对方利用。而且AK47类枪械,换弹匣后第一发需要拉枪机上膛,这又需要至少一秒钟,在激烈战斗时,每一秒钟都是珍贵的。但这位刺客,在前一个弹匣打完,撞针还在位时,直接压上第二个弹匣,这样就省去了重新上膛这一步,还可以保持两个弹匣间的无缝连接。这个独创动作从来没在视频中出现过,本次实战证明了其战术价值。
恰在此时,一辆公共汽车驶来,进入双方交战区域。如果司机冷静机智,以最大油门全速直冲,本可有惊无险。但那个司机哪经历过这种场面,被横飞的枪弹吓懵了,竟然把车停在了路中间,子弹成串地飞到车里,乘客纷纷倒在血泊之中。还有不少早晨上班的人是被从自行车上扫下来的。正在这硝烟弥漫、枪声震耳之际,伊朗大使馆一位外交官驾车送孩子上学由此路过,一串子弹飞来,外交官本人当场身亡,四个孩子中一死两伤。如此,交战瞬间造成了多达30多名平民死亡。交战的视频传遍全球,给中国的声誉造成严重损害。
刺客也陷入疯狂,开始对抢救伤员的救护人员射击,又有不少医护人员中弹,而伤员无法得到及时救治,更加重了伤亡。北京天安门附近处于戒严状态,更强大的部队被调来处理这件突发事件。
审讯被捕司机的工作有了进展。据司机交代,刺客名叫周建成,是周大为同村的远房侄子,现为北京良乡某野战军侦察大队(特种兵)的一个连长,自从周大为出事后,他就扬言报复。带着武器,经常到长安街公安部大楼附近蹲点伏击。司机是周建成连里的通讯兵,并不清楚周要杀谁,但知道周对要杀的人的特征和起居路线都很清楚。
司机还交代,车里带着反坦克火箭筒。这天发现目标事出偶然,只是在建国门红绿灯停车时偶然望后一瞥,看见目标后已经来不及拿火箭筒装药,就直接提枪发动攻击。否则,目标恐怕是很难逃脱的。据司机反映,周建成是军事尖子,北京军区标兵。如果不是伯父出事,他本来就要升任大队长了。
“这一定是周大为指使的!”,吕主任听到汇报,恨恨地想,看来刑不上大夫是不切实际的,不斩草除根,我死也不得瞑目。但眼下,这个周建成必须解决,否则中国的脸都丢大了。
周建成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对付那些没受过严格训练的民兵,片警可以,面对现代化的野战军,就根本不是对手了。
三架武装直升机到达现场,用机载机枪从不同角度向周建成射击。他躲无可躲,身体被射成了筛子。一场伤亡惨重的事件落幕,但其余波在中国的政坛上要震荡很久 !
当晚,政治局常委召开紧急会议。吕主任虽然还不是常委,但也被邀请列席参加。在会上,胡总对政法委和军队提出严肃批评。
列席会议的代军委领导作了长篇检讨,承任军队的武器人员管理不严格,造成一个军事主官离开日常训练,多次携带武器进入北京企图行刺,却没有被发现和阻制。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中国野战军人员可以带着反坦克武器进入北京最中心的地区,刺杀高级领导人。而中国的保卫人员那么不经打,用了一个小时,调用了精锐的陆航直升机部队,才消灭了手拿简单轻武器的一个人,这样的部队怎么能打台湾!”,胡总严厉地训斥。
接下去,吕主任也不得不作了长篇检讨。首先是个人检讨,不该违反组织纪律,没有遵循严格的领导人保卫程序,“当然,由于我本人现在还不是常委,不知道是否可以享用三级保卫”,吕主任也推诿一下客观情况,胡总马上回答,“可以享用!”
其次,吕主任检讨了这次对突发事件反应中的问题,如多个部门不知道谁该负责处置,在战斗中各自为政,无法集中指挥,被罪犯所利用。没有立刻在该地区戒严,造成大量群众伤亡。特种部队准备不足,缺乏应对武装歹徒的训练,甚至特种部队的武器还锁在军火库里,需要一个耗时很长的程序才能领取,等等。
最后,吕主任话锋一转,“由于我才接手政法委时间不长,这些问题,多数是前任领导留下了,解决这些问题需要一个过程。特别是,这次的刺客,就是周大为的亲戚,他知道我乘的车,常待的地方,行走路线,没有周大为的指使,要知道这些是不可能的。而且,政法委的拨乱反正,在不动周大为余孽的情况下,也是不可能做到的。我提议,改变那个不合时宜的刑不上大夫的旧规则,深入查处周大为等的问题,对之绳之以法!”
席小平,蒋泰山以及其他多位常委都对吕跃进的意见,特别是揭批那些落网“大夫”的意见,表示了支持。
胡总表情有点尴尬。如果按党内少数服从多数原则进行表决,他明白自己的意见肯定要落下风。但遵循“刑不上大夫”原则处理政治斗争失败的高级干部,是他和前总书记之间达成的默契。只有这样,胡总继续担任军委主席的意见才能得到前任的认可。同时,胡总个人也是认可这条潜规则的,这样能把党内斗争的烈度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对他自己当然也是有好处的。
“同志们,刑不上大夫是邓小平同志,陈云同志等老一辈革命家总结我党和国际共运历史经验,得出的结论。这是我们现行党内规则的基础,如果否定了,那我们就可能又要走老路。大家想想,斯大林杀掉了90%的中央委员,列宁时代相当于常委的人员中,只剩他一个人。如果我们也这样斗起来,会是什么后果?”
会议的决议,只解决了一些表面的问题,既没有对周大为涉案的调查,也没有清除周等人余孽的文字。吕主任对此是非常不满的,他意识到,如果不把周大为斩草除根,自己迟早会死在他手里,如果胡总继续在台上,周大为就不可能被斩草除根。
吕主任和蒋泰山在中南海的一块空地上见了面,这里不可能被录音。中共对党内人员联络有严格的纪律,特别是到了常委级别的人和强力部门,如政法委,军队,中纪委等联络,需要有记录甚至录音。两人按党纪规定是不得私下联络的,他们就装作在工作休息时邂逅。他们需要谈点秘密的事。
“胡总想继续留任军委主席,我们不希望这样,我今天也是代表了席小平同志的意见!”,蒋泰山开门见山地说。
风轻轻地吹过,一只鸟儿飞来,拉了一泡屎,刚好落在吕主任的脸上。吕主任无奈地拿出口袋里的手巾纸,擦了一下,但还是在脸上留下一道痕迹,在蒋书记看来,就像是一道刀疤,使吕主任的脸因此看起来有点狰狞。
“让他交权,他必须交权!”,吕主任从牙缝了冒出这句话。蒋泰山点点了头,“如果那样,我们保证,我们上台之日,就是周大为一伙的末日!”。两人握了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