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人
我们这一代人大约都有少年时未尽的梦——音符的梦,色彩的梦,跳跃的梦,大快朵颐的梦……幼小时梦没有着落,等到我们的双腿有力可以追逐梦想的时候,光阴的使者便带着我们在时间的走廊里一路奔跑,我们眼花缭乱,只听见他大声说:“向前,向前,向前!”一路上锦绣繁华,一路上灯火明暗,那些曾经很清晰的梦渐渐地因为速度而变得模糊,又因为速度而被抛到了后面。
忽然,有一天,光阴的使者放下了我们,他带上那些和我们曾经一样年轻的生命一路飞奔向前去了,我们的脚步慢下来,我们的梦又追上来。
小的时候我是一个人,哥哥们在奶奶家里。传说我人生地第一年就有二哥的陪伴,而且尽心尽职地用哗啦棒(就是拨浪鼓)哄我不要哭,母亲讲起这一段的时候都要重复二哥的名言:“无论我怎样摇哗啦棒,小妹还是哭!”传说中的事我自然毫无记忆,记忆从四岁以后才有了哥哥们。
两位哥哥来了,由于种种因由一时没有户口,所以就不能上学,大约有一年的时间他们在家里称王称霸,而且还给他们请了老师教二胡。开始的时候吱吱嘎嘎地好像两只鸭子在叫,后来就成了咿咿呀呀断断续续的调子,再后来竟然成章成段地拉出了各种歌调来。我看着羡慕,嚷着也要学,可是父母亲说:“你太小,等你长大了再学!”四年以后大哥插队去了乡下,收音机里播放二胡独奏《赛马》就成了母亲的心病,每次听了都要流泪,吓得我和二哥听见播音员说:“下面请听二胡……”就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把收音机关掉。
我的二哥也学会了二胡,但是他更喜欢唱歌,因为有天生的好嗓子。每天刷碗的时候都是他放歌的时间,往往只顾着唱歌而忘了手下的碗,所以他刷碗的时间特别长,招的左邻右舍的女孩们都到我们的窗前来听歌。可是他自己偏又喜欢上了画画,还请了一个小老师来教他素描,他还煞有介事地为我画过一幅彩色肖像,可是他自己觉得不好给撕了,现在想来好不可惜。所以我又嚷着说我也要画画,父母亲的回答还是那句:“你太小,等你长大了再学!”就这么着我眼看见哥哥们把音符变成音乐,把颜色变成画作,而我对音乐和艺术的向往就成了一个梦。
第一次看见五线谱,那些豆芽菜小蝌蚪挂在几条平行的绳子上,感觉特别神秘,等到钢琴老师解释了它们的构成,并把它们变成琴键上的音符又觉得和它们亲密起来,等到第一次弹奏出《铃儿响叮当》的时候自己已然有点沾沾自喜了。可是学琴这件事并不是那么如人愿,僵硬的手指并不总是听自己的摆布,老师说我的手太短不能成为好的琴手,而且有些和弦我是弹不了的。尽管没有打算以此为业,可是看见网络上四五岁的小朋友弹琴时逍遥自在的样子,偶尔也会有把钢琴砸了的冲动,幸好想到琴是自己买的,砸了还得再买,所以头脑就冷静下来了。
上月我在家里整理东西,发现了一盒水彩,还有几只毛笔,这些东西是给到家里做客的小朋友们准备的,他们来了,我们大人在聊天,孩子们无所事事就任由他们去涂鸦。闲来无事发现了这些东西,干脆在家里涂涂抹抹,结果荷瑞在一旁大呼惊奇,说不知道他老婆还有这两下子,结果他老婆说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这两下子。哦咦,好绕口。后来壮着胆子发到了朋友圈,闺蜜竟然说以为是我去看画展拍的照片。一位亲戚来家里喝茶(现在的荷兰,每个家庭每天只允许接待一位客人来访),她是一位很懂些艺术的人,看见我画的几幅画也惊呼画的好,于是各种善意的鼓励,让我一时飘飘然,干脆豁出去本钱,买了一盒新的水彩和一套画笔,一本画纸,信心满满地准备做个业余画家了。
画画对我来说一直是可望不可及的,虽然我对艺术和绘画的喜爱简直是与生俱来的,从很小的时候就常常面对一幅画发呆,可是自己从来不敢尝试。每当看见有人在写生都想走过去跟他说一声:“我好崇拜你!”第一次去弗洛伦萨,大街小巷到处是艺术家样子的人在做画,我跟荷瑞说:“要是一个长得帅的画家爱上了我,我就和他私奔!”结果他们都忙着画画,就连我吹着口哨走过也不曾抬头看看。如今,我这个没有任何绘画知识基础的人就这样硬生生要画画了,结果自是不可预期,然而那又何妨。
另外,我还有一个如愿以偿的好梦——养一条大狗!带着娜娜走在街上,人仗狗势威风八面,好不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