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收的早晨

老話“一天之計在于晨”，幹嘛？背四書五經，看陰陽八卦，活動活動脖子做做脖子操，“采菊東籬下”。我們“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的一代，中國語文比我們的上一代差很多，就是因爲在記得最快、背得最牢的幼兒階段，背得爛熟的東西太少了。

我老了，比李白活的長了很多。我堅持每天早上背一詩。今天背的是：”昨日登高罷，今朝更舉觴。菊花何太苦？遭此兩重陽（九月十日稱小重陽，“明日黃花”雖差點鮮嫩，但也朋友還是要聚會、菊花還被賞）“。五十八年前，這二十個字，我最多讀兩遍，就能終生不忘了。現在讀五遍，也不知道能不能記得兩年？

我愛清晨，空氣清新，每一個早晨地裏的生命，都給我驚喜？紫氣東來的茄子，紫得通透，嫩得發亮，中午我切成條塊，裹點蛋液，攢點芡粉，過過油然後紅燒，茄子離不開蒜。鮮紅的西紅柿，滾圓，欲滴；划十字口，燙皮去皮去梗；翠中帶墨的黃瓜，昨夜還寸把長，今日就長到一尺。切成塊，拿鹽腌半小時，洗净，切片炒肉片。翠綠鮮嫩的空心菜，木耳菜，切些蒜末一炒，好吃。還有青白的苦瓜。

今天中午，我們家裏的井水不犯河水的飲食男女要六菜一湯。可惜美食評論家獨生女不在。去年在家和我們呆了一年。可憐爲了前途，爲了她自己的生活再北京每月花五千耄票，吃人送的計算好的健康餐。在外頭混，得有身材。

幾個月前，我每天是五頓飯，四個倒。最近一個月，吃了美國新藥，吃飯居然變成了可有可無的事情。我現在爲了活命，爲了還喘氣的時候腿不被鋸眼不瞎定時定量。照醫生吩咐：每天測六次血糖，打兩大針”懶特死（LANTUS）“長效胰島素。

我的早飯是一碗陝北小米稀飯，一個包子，一個鷄蛋，一小碗肉糜蒸豆腐。慢慢吃完，股市差不多就開盤了。聚精會神，別把股票不當錢，雲裏來，霧裏去，買賣都是錢。股票只在法治社會才幹完，原理簡單，操作不易，更不能黑箱操作；炒股要一邊實踐（《實踐論》），一邊矛盾（《矛盾論）。多快好省，紙醉金迷。”世界上怕就怕認真二字“；”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認真“是怕的賓語。

早上九點多，睡個早覺；早覺起來做午飯，一邊做一遍聼肖邦鋼琴曲。切菜有韻律。老婆中午下班，進門就吃香。外邊的世界很精彩，也很累。年輕的時候，兩個人都在外頭累，成天默念”有情若是久長時“，不在一地生活。後來我歇菜了，死過幾次都沒完，才明白活命是生命最硬的道理。生得偉大（在哪都偉大），老在美國多美好，死在哪裏都？？。

午飯過后睡午覺，晚飯過後睡晚覺，一頓不能少，一覺不能少。睡覺前記著吃飯，吃完飯不忘睡覺。活一天就”不少“一天，活兩天就賺了一天。晚上玩會乒乓，打盤檯球，看一場美國電影。等身上再放個死彈，血管通暢，回復下圍棋，嚴防老年癡呆。

早上精神好的話，我會讀上一個小時的書。我已經對書架上的中文書讀一本扔一本，仍需多努力。書都是一本一本買來的，一本一本從中國帶回來的，海寄過兩箱。眨眼到了扔書的時候。扔書以前，總要翻翻，希望翻出點年輕的情懷。

6、18、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