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年,國内的老朋友紛紛來我住著的美國小樘(town)看我,聽説我心殘樂觀活得高興。他們在中國混到了退休。心累身累有點錢,就想看看大世界。
什麽叫男人的朋友?那就是即使很多年都不見面,彼此依然互相惦念。不管在看十五的月亮想家的時候還是在觀三十的夜空想飛往太空的時候,《我和你》互相想起。
老了都有些懷舊,想想幾十年前的勇,應該不算是腦殘吧?就算年輕人說們腦殘,也沒關係。人生自古到老都腦殘。老朋友再見,老朋友再見,老朋友再見吧再見,彼此看看現在的老臉,想想當年髮小時,大學同窗時的稚嫩的小臉和青春的陽光臉,不用説話,僅僅是默默地對視一會,就感受到了生命的美麗。
來看我的髮小老肖,在國内混成了正廳。一退休就買了張飛機票飛到我家來了。想起我倆初中時,經常在我的小屋神聊,想未來。一起對著世界地圖,兩手插著腰桿子,帷幄解放全人類應該從哪裏出發?人到老,有一份從小到老的友誼不容易。
他在我家住了兩個月,倆人早上起來就侃。他愛練書法,我就幫他佈置了墨盒、毛筆。他想看國内看不到的八卦,我就給他準備了計算機。他天天都爽呆呆。倆人輪著做好吃的,他擅長蒸包子,做穰皮子;我擅長我自家的家常菜,和西安的臘羊肉。喝點小酒,品點好茶,侃些遠山,聊些八卦。高興了,哈哈大笑,渾身通暢。
我的大學同學老陳,七十多了,最大的愛好就是老兩口背包走天涯。他們在我們家住了一周。我叫來在阿拉巴馬州當教授的同學到我家來一起”魃必寇“。老陳在國内是一個老年合唱團的男中音領唱。我們一起《友誼地久天長》,拿著歌單先練了幾回(才把全歌的詞弄清,唱的時候把錄像發給大學微信。大家一起嗨。
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趴在沙灘上,後背享受著溫煦的陽光,眼前看後生們怎麽爬在生活的山路上。人生累且快。
小時候我就背過《曾廣格言》尤其是“在家不會迎賓客,出門方知少主人”。我認爲所謂“迎賓客”,最主要的就是讓客吃好、喝好、侃好、睡好。我們已是他鄉人。我也早打定主意,死在他鄉。我在國内幾乎沒了親人,媽仙逝了,家就沒了,我都難得再回國看看。故鄉有人來看我,我特別高興。
老張和老馮是我一九七五年儅工人時的工友,也不知道通過微信怎麽呼叫怎麽搜索找到了我。倆人申請到我家,雖然四十多年都沒有聯係過。我說歡迎。我是個念舊的人,對舊時的同事、工友、朋友都不曾忘記,很看重能有緣千里隔時能相會。
老張一九七六年在蘭州當兵後來復原回西安去了我們一起的工友,他爹也算是個高幹。上世紀九十年代去了深圳。後來兩口子靠著買房,現在也算小發。老馮則是抓住機遇,及時入黨走上官路。退休前已經是市級出租汽車公司的總經。
他們因爲一點英語也不會,來美國還是有些緊張,光是我所在的城市,説給他們就不止五次。他們跟個旅行團在美國東部玩十天,然後要求人家在紐約把他們送上到南方來的飛機。他們都出國亞洲囯,還算有點國際旅行的經驗。
當我在我們這座小城的飛機厰接着他倆的時候,他倆都激動的不行,四十多年分別,沒有過任何聯係,一旦重逢,互相看著互相的老臉久久端詳。到了我家吃上我爲他們準備的晚飯,喝上點啤酒,話才多了起來。先從我認識的人都有誰死了開聊。我當年所在的鈑金組的十一個人,已經死了八個。
我不喝酒,他倆喝了十八瓶"嗨你啃“荷蘭啤酒。倆人直説到了我家太高興了,到美國的十天,心是沒有一天在肚子裏。我說當年我們進厰時辦學習班,八十個人同房,睡得比豬都密。那時生活沒選擇,能進個集體所有制的小廠,已經燒高香了。
開車帶他們去看了看新奧爾良,吃上一回正宗的”剋緊“飯菜,發現他們來旅游的功課做得太差,幾乎沒有什麽可説。現在手機照相方便,他們很樂呵照照像。而我是五十以後不照相。自己都不愛看自己。誰愛看?
老朋友,曾經一起年輕過;老年的朋友,能在一起神聊最重要。聊什麽,聊”四藝(琴棋書畫“,聊中國的文史哲。我是可以和諧大家,但是一天過後總覺得沒話找話很難受。老馮在國内當領導,説話還有分寸。老張就不行,聊著聊著就點評我的生活。說”反正你的生活我過不了。我懞圈。只好說,我不是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