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礼拜一的清晨，坐到办公室电脑前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我的银行户头。我伤心地看见自己前阵子刚赚的5万5千块，已经被提走了。户头里零零落落的，只剩下这个月的生活费两千多块了。唉！我心里盘算着：也许过几年我会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也许房价再升升，明年就可以把这个房子卖出去，稳赚一笔？
股市一开盘，PINK MOON 又涨了。我打电话问老婆，“出手吧，我怕有问题，P/E已经快300了。再说我们还得付那个首期呢。”
“明天吧。也许，还能再冲冲呢。就明天了！我们一早就卖！”老婆下达了指令。
我放下电话，看着巨大的交易量和不停攀升的价格，就像Bryan说的：赚钱的机会一辈子能有几次呢？“好！就明天吧！”我斩钉截铁地说。自从买了新房之后，我总有些心神不定的，这眉毛老跳。Bryan 最近休假，也不知道去哪儿快活去了？真想找他聊聊。
我随手发了个微信给小情人，许久也没回音。也许，她嫌弃我，跟别人了？这个问题就跟被当众问我年收入多少一样地伤自尊心。我把电话扔进了办公室抽屉里，眼不见心不烦。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我习惯性地打开网页，脑子立刻“嗡”的一声，我懵了。
股票交易所发来紧急通知“PINK MOON 勒令停牌”，因为股价上涨太快，怀疑有非法交易，停牌整顿。
我这才知道什么叫“天塌下来了”。我急地，眼泪都快出来了。我打了数十个电话给老婆大人，她不知在忙什么，没搭理我。开车回家的路上，我差点撞到了前面那辆红色SUBARU的车屁股，惊魂未定时，我看到人家后车窗上贴着"Don't kiss
my ass"的贴纸。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我心里暗骂了一句。
my ass"的贴纸。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我心里暗骂了一句。
正在我惊魂未定的时候，老婆打给我了，我结结巴巴地连说了五遍，才说明白股市和刚才的车屁股。老婆一开始也慌了神，但很快安慰我说，“没关系！不就是停一下牌吗？明天开盘，不还接着涨？别担心，啊。你开车小心点，没事的。这么多人买呢。不可能有事！”
话虽如此。我们一晚上都没睡好，惶恐了一宿。凌晨时分，老婆蓬头垢面，满眼血丝地问我，“怎么办？”我这个懊恼呀，假如昨天一早就卖了，多好呀.......
第二天，一开市，股价猛矬到1块，我们慌了神，急忙卖出，可是根本没人要。股价徘徊在9毛，股票交易所勒令停牌，因为下跌幅度太大。
第三天，我们眼睁睁地看到股价跌到了5毛，我们手里的股票根本没人接手。全都是举着旗子要卖的。我有种大厦将倾的感觉，有种釜底抽薪的感觉，真欲哭无泪了。
第四天，交易行勒令停牌，并发出正式通知，这只股票要接受经管局的全面调查。据称这支股票向膏胜借了巨资，三家公司和投资公司联手炒作，股价攀高以后，膏胜怕PINKMOON 还不起债务，就买跌，股市一夜之间蒸发了1.2亿美元。
第五天，股价降到3毛。
第五天，股价降到3毛。
老婆哭肿了眼问我：我们就拿着吧，也许风波过后会反弹呢？
也有人在论坛上说会反弹，号召大家赶快进场炒底。一时，谣言四起。
第二个星期，停牌、经管局继续审查。
第三个星期，交易回复正常，股价停留在2毛上下波动。
第三个星期，交易回复正常，股价停留在2毛上下波动。
第四个星期，报纸上纷纷报道说PINK MOON 是一场骗局，投资公司当初炒高了，P/E超过300，又请国外的投资公司出面“买跌”套利。还有PINKMOON 的女老板与大炒家宋先生的个人绯闻。博客里则全是吐槽的，要寻死觅活的悲惨故事。这就是结局吗？这就完蛋了吗？——我反复问着自己，死死揪着自己越来越少了的头发。
11、
再碰到Bryan 时，他垂头耷脑的。我们在一起骂天骂地，可也骂不回那失去的白花花的银子。
这天开集团技术生产大会。晚上，我们参加会议的管理层都聚集在“红楼海鲜馆”的露天餐厅吃饭。餐馆紧挨着一条黑乎乎的小河，河边种着一排在凉风中搔首弄姿的矮椰树。
Bryan 喝了不少，我也撂倒了好多瓶。酒在这个时候，可以把撂在心里的石头，托起来，放在嘴边，飘在眼前。酒入了百转愁肠，话出了白齿红唇，就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事本来就该这么沉浮不定，混沌不堪，自己不过是蜉蝣一只。难以割舍的那些事，就像是做了一场梦，读了一本小说，看了一场电影.......真是“人生如梦，对酒当歌”。
天彻底黑了下来，四周都是划拳、大声说笑的声音，在河面上漂来荡去，这般的醉生梦死，如梦如幻。
Bryan 坐在我旁边，“妈的，我前后一共投资40万，只拿回来5万块，这帮狗日的骗子。”他捶着桌子，大声喊着：“骗局，TMD ，骗子！大骗子！吸血鬼！”
看来他喝高了，被酒打败了。
我揽着他宽厚的肩膀，觉得该安慰安慰他，“老兄，我也，也是。8万块，全没了，全没了。整整八年的积蓄呀。我、老婆，我们两个，八年，省吃俭用，攒下的。呵呵呵.......没了.......”我的眼泪涌了出来，虽然我卖了5万块，又去做了个巨大的房市的梦。想做有钱人，想早点退休，想给儿子再挣套房子........我想呀。我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别，企鹅，别TMD 哭。咱们不哭！没事....没什么的！”他拍拍我的背，“告诉你吧，只要有投资公司还陷在里面，这事就没完。什么叫投资公司，BROKER？那就得翻腾，炒作。等着瞧，还得再来几次呢！不过，”他抽着鼻子嘟囔道，“怎么说都40万，我一下子也很难填补上这个窟窿，以后我也只能跟一个COCO说BYE-BYE 了。”
风吹在我的额头上，有些凉，把我的半边脑子吹醒了。
“什么COCO ?”我诧异地盯着眼前的一张苍老不堪的大油脸问。
“保密呀，”他抬起头，用餐巾纸跟抹桌子似地摸了一把脸，“我老婆叫C-O-C-O。我还有个女友，我特意也叫她COCO，她给自己起了个网名“我是COCO”，但她从来都不在股票论坛发言。其实，我是怕，我哪天我糊涂了喊错名。两个女人，我前后一共给了40万炒股票，她们却都买了PINK MOON。结果，只剩下我老婆那天卖的5万块了。我的小情人，我也没钱再供了。她住在明港桥的房子，下个月还不知道怎么还贷呢。唉——”李头叹着气，又倒了一大杯酒，一扬脖，喝了个一干二净，自己独自抹着老泪。
我摇晃地站起来，手脚有点不稳，一个人沿着河边溜达，我擦了擦眼角，顿时觉得自己荒唐可恶得就如一个大笑话。我傻傻地看着黑森森的河水，河面上映衬着明晃晃的月亮的碎影，反射过来的月光居然照得人眼发花。那些被涟漪的河水捣碎的月光的晃影被风吹着散开来，就像是一大堆落入河里的股票存根，随着河水慢慢荡漾开去，东逝入海。
我的懊悔劲儿又上来了，假如那个礼拜一，一早我就全抛了，我就稳赚了。为什么，就差这么一步，我就成功了！就只差这么一步！唉，假如可以重来，我一定能赢.......我懊恼地此时真想一头栽进这黑乎乎的河水里，做一只水底的王八.......等等，等等！刚才，李头不说得很明白吗？只要有投资公司还套在里面，这事就没完吗？也许我还有机会，也许，下个礼拜股价还有攀高，也许还会翻倍，也许还能涨到1块多........生活不处处充满了希望吗？我只要不卖出来，就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一阵凉风吹来，我抬起头，看见那轮挂在天边、挤在河岸尽头的月亮居然是粉红色的！我使劲儿揉揉眼睛，再仔细瞅瞅，月亮的确是粉红色——PINK MOON! 我咧着嘴，对着它笑了。
-----------------完------------------
上一节 《情人》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