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琐忆--小孩子眼中的文革: 老毛之死

本来只是给国内亲友写点东西,不想屡屡被封,既然已写了,找个地方与同好同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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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毛之死显然是文革结局了,但我这系列并非按照时间顺序,而是想到什么些什么,所以这并不意味着整个系列结束。

我记得那是一个下午,当时我应该是小学5年级了。当天不知道是已经放学了,还是当天根本就没上学,反正我当时应该是在院里和小朋友一块玩。突然之间,隔壁食品公司的大喇叭开始广播了,传出了哀乐的声音。那些年哀乐的声音也听得不少了,但通常都是举行追悼会的时候才放,从来没有这么突然就播放哀乐的。包括一月的周恩来之死,及七月的朱德之死,都没有突然放哀乐。我当时一下就闪出一个念头:出大事了。

随着哀乐声,慢慢地播音员的缓慢而沉重的声音传了出来,原来是老毛死了。当时在我的小小心灵里面多少还是有些害怕,但也没有那种天塌下来的感觉。虽然每天喊着伟大领袖万万岁,但当死亡真实来到时,却也没有那么不可接受。也确实似乎有人就开始嚎啕大哭起来了,但并不多,多数人都不敢说什么。虽然大人回家之后,或者二,三好友之间肯定有许多私下的议论,但我没有什么印象了。

想起一个文革早期的笑话,不是说事情本身是编造出来的,而是整件事情看起来就像一个笑话。据说文革早期曾经有一次电台里面在高喊了几句伟大领袖万万岁之后,突然很正经的宣布,伟大领袖的身体经过医生的仔细检查,认为可以活到150岁,于是群众一起欢呼伟大领袖万万岁。然后再接着宣布,副统帅虽然身体在战争年代饱受摧残,但医生们依然认为可以活到120岁,于是再次响起一片万岁之声。当然副统帅最终死于非命,自然无法验证医生结论的真假了。可是伟大领袖的死亡很显然证伪了医生们的预测。

我们邻居有个老太太,这老太太从我记事起,一到冬天就躺在床上不起来。直到开春之后,才能够慢慢起来在外面坐着。好在我们那边冬天短,最多三个月。大家都说这老太太比老毛还大一岁,当时在小孩子心中,似乎老毛就是最长寿的了,而这老太太居然比老毛还高寿似乎是一个奇迹。而更奇迹的是这老太太的生命力极强,在极端的生活条件下仍然顽强地活着。虽然儿子,孙子都算孝顺,但儿子媳妇才是真正掌握家庭大权的人物。由于其家庭条件艰苦,儿子媳妇对老太太极端不满,整天老不死的挂嘴上。不光言语上虐待,实际上也是每天残羹剩汁给老太太。我们所有邻居都看在眼里,但别人家的事也管不了。但就在这样的条件下,老太太顽强地又在老毛死后又活了十年。当老毛的死讯传出后,好几个邻居感叹说:如果老太太有老毛的待遇,还不知能活多久呢。当然老太太死时我们家已经不在这个院里住了,搬到新房了,我是从当年的老邻居听说的。

从9月9号到18号全国追悼会举行之间,应该是设立灵堂供人瞻仰。我们是学校里面有小灵堂可以随时供人们瞻仰,市里大礼堂设了一个大灵堂,供各单位排队轮流瞻仰,包括我们小学也在排队名单上。所谓灵堂无非就是挂上一张领袖的巨幅遗像,周围是花圈,24小时不停地放哀乐。我们是否每天必须去灵堂瞻仰一下我就记不太清楚了。但我似乎觉得要每天瞻仰,别的时间都干什么我就想不起来了。但有可能要训练,有举旗的,有扛牌子的,多数是跟在后面打酱油的。但为了队伍整齐划一,肯定要训练一下。

轮到我们去大灵堂瞻仰那天,我印象中我们小学生前后都是大人。如果是整个学校去瞻仰,应该有好几百人,所以应该是一个比较长的一个队。然而我记忆中我们学生的队明显不长,因为前后不远都是大人。或者只是我们5年纪的学生参加瞻仰灵堂?队伍在大礼堂外面排得很长。在外面排队时,没有一个人哭。但一旦进到灵堂里面,立马就有人开始大哭起来。当然主要是大人,但我发现同学里面居然也有几个戏精,也是一进灵堂就开始哭,一旦出来马上就停止了。我自然是不会哭的,也装不出来嚎啕大哭的样子,但也竭力装出一副肃穆悲痛的表情。但其实低着头往前慢慢挪,根本就没有人能看到你的表情。所以只要没有过分的行为,根本就没有人会注意到你的存在。但由于受到大环境的影响,还是竭力想装出一副悲痛的样子。

为了老毛18日的葬礼,我们每一个小学生还被要求统一服装,但大人就不要求统一服装了。所以学校统一为我们定制了一件白背心及一条白短裤,每人付10元还是15元我就就记不太清楚了。有趣的是,不到一个月,我们又被要求穿着同样的服装庆祝粉碎四人帮,因为那可能是我们学生唯一一套能够统一的服装,并且花费不菲,要再置办一套行头,小孩子肯定高兴,可是家长就难免要闹翻天了。只是考虑到一身纯白不够喜庆,所以要求每人腰上系上一根红绸腰带以表示这是一个喜庆的事。

但18日的葬礼我印象依然非常深刻。那是一个灰蒙蒙的天,还有淅沥细雨。市中心广场上挤满了人群。我们学校队伍还在广场里面,但还有很多人只能聚集在广场四周的马路上。当天所有的单位全部停产停工参加追悼会,我想全市人民应该都聚集在广场及其附近。

在追悼会正式开始前,我还目睹了一个插曲。我们小学队伍在广场的边缘,不远处就是一个小坡,坡上站着一个小青年,应该属于当时所谓的社会青年,就是高中毕业之后没下乡也没工作的,应该是站在那里看热闹。因为天降蒙蒙细雨,小青年从口袋掏出一块手绢盖住头发,这手绢是红色的。不一会,一人冲上山坡,应该是民兵指挥部的人,一把拽住小青年,将之拖进旁边一间房内。片刻之后,房间里面就传出一阵阵惨叫声。我不知别人怎么想,反正我心里是感到有些恻然。

后来随着大喇叭响起中央台播音员的声音宣告追悼会正式开始,具体程序已经记不太清了。应该有瞻仰遗容,致悼词等等。最后就在大喇叭宣布全体默哀3分钟的时候,我们同学里面不知谁憋不住放了个响屁。顿时我们一群小学生就忍不住开始笑了起来,当然不敢大笑,就是那种想尽量憋住但又憋不住的笑。旁边可能是某工厂的工人,有可能是纺织厂之类的,因为基本上都是年轻女工。其中有一位女工很气愤地斥责我们缺乏无产阶级感情。我们是想笑又不敢笑,场面有点尴尬。好在我们是一群小孩,如果是大人说不定就被请到旁边的房子里面了。到最后喇叭里面想起了鸣笛声,长江上的所有轮船也都跟着一起鸣笛,那就意味着葬礼的结束,也基本上意味着文革的结束。实际上也就半个月之后,英明领袖华主席就一举粉碎了四人帮(10月6号)。文革虽然没有马上随着江青被抓而结束,但实际上已经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是改弦易辙的时候了。可是华国锋不识时务,一边抓了文革的继承人,另一方面又还想继续文革路线,如此首鼠两端,结果没过多久就淡出了历史舞台。

石头村 发表评论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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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是一个有意思的话题。外部输入肯定可以影响民族性,双向的密切交流会导致双方趋同,当然好坏就别论了。
民主制度下的领袖更多的是体现出民族性而不是改变。但专制的领袖确实可以改变民族性,就像老毛改变了中国人,当年的彼得大帝改变了俄罗斯人。但是意大利的墨索里尼想改变意大利人的民族性就彻底失败了。
freemanli01 发表评论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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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领袖和人民的关系,鸡和蛋的关系,这个题目确实有意思又轻松,过了几天又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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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个极端的比方,现在的亚马逊森林的土著,如果没有外部输入,再过两千年独立生长,他们有可能自己发展出科技和现代社会么?
在没有外来文明输入和对比的情况下,没有人会想这个问题。
一旦接触了外部,可能就会分化,有些长老(领袖)和一些年轻人的观念可能就冲突了。
。。。
感觉外部输入是必须的。
石头村 发表评论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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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和领袖的关系似乎是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到底是人民选择了领?,还是领袖塑造了人民?好像是一个永远不会有答案的问题。
freemanli01 发表评论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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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感到,有什么人民就有什么头。大家就吃老毛那一套。一群羊所追随的一定还是羊,所谓领头羊。一群羊不可能选一匹马做领袖,也不会追随一头猪做头。毛从24史和水浒传学的那些东西,正好是中国社会底层代代传诵、口口相传的东西。绿林强盗逻辑。
华盛顿到中国也是吃不开的。普通人搞不懂他,人们没法设想别的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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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家就是借力,借刀杀人(这样说可能有点一棍子打死了),但很多挑起矛盾的人,确实就是借刀杀人。死了那么多人,哪一个人是他自己杀的呢?
老邓最后一招也是借刀,是从真正的老大那里借的,岁月这把杀x刀。(*^_^*)。
不知道他是主动借的,还是不小心借到了。
呵呵。
石头村 发表评论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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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有意思的想法,不过只有死人才能任人摆布,活人就不同了。
freemanli01 发表评论于
有时候忍不住设想。
老毛没有万寿无疆,最后还是被死神抓走了,然后邓小平当了权。
如果当时有人有特异功能,可以把老毛从死神的手里救出来,就像岳飞可以把宋徽宗从金人手里就出来一样。老邓会不会让人真的把老毛救回来,然后老毛继续在中南海发最高指示,老邓自己回去写检查。
估计老邓也不愿意。
那为什么老邓还要把老毛的画像挂天安门?借他的人头一用,人就不用回来了?邓也不愧是政治家。呵呵,历史没法假设。
smeagolrocks 发表评论于
我那时候刚上小学,记得天下雨大家都得站在马路上默哀,浑身湿透绝对不能打伞。我奶奶是地主成份只受过迫害没有受过皇恩毛死了当然不在乎,把一件透明雨衣给我穿着白衬衣下面,说毛已经死了为啥让小孩在外面淋雨,淋生病了咋办。咱站在那儿一点都不悲痛,装都装不出来。
石头村 发表评论于
看来不少人都还记得那个时刻。那是改变国家和个人命运的时刻.
无法弄 发表评论于
我那时上小学,经历了周恩来、朱德的死,等毛的时候就没觉得什么了,看人家哭觉得特可笑,有不敢笑:)
阿迪2000 发表评论于
我那时4岁了,还是有点印象。全村人看上去都很难过,人人戴黑纱。我们家没有带,可能因为是地主成份,不能戴。从那天起,我知道了地主成份是件很不好的事情。
京华人 发表评论于
我只记得,老毛死的时候,我们老师哭得比死了亲爹还难受似的……
mikeOZ 发表评论于
那时候想, 伟大领袖逝世了, 我们怎么办?

后来的发展告诉我们, 毛死了, 中国老百姓才有点活路。
heshi118 发表评论于
76年上一年级。十几个发小排队从幼儿园走到小学,土路很炫软,热火,似乎冒着烟呢。上学不几天,哀乐响,一直响。同学都让回家去,路上见有人大声哭。后来,扎小白胸花,大人们臂上带黑色孝布,排队去大礼堂。哭泣声中,一同学滴沽“哭爹吗”,另一同学沒憋住笑了一声,校长过来,一记耳光,声很大,立马哭声四出。
正明21 发表评论于
那天是星期四,我上初中,不知道为什么下午四点钟,我正在家里帮助做饭,突然听到高音喇叭在放哀乐。听到新闻后,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瞬间有一种天塌的感觉。但很快被一种好奇心取代了:天塌了也是由高个子顶着,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总之,那个下午的心情变化很大,至今还印象深刻。对以后很多危机的事情处理都很有帮助,总认为任何危机都会有处理办法的。谢谢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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