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群雄传(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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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 张作霖赴宴巧还宝瓶

尤仲文府上张灯结彩,跟过节似的。

厅堂、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后厨更是忙碌非凡,显然是在预备一桌上好的酒席。
龚庆有在尤府前后穿梭不停,指挥着管家、仆人干这干那。这活可够累的,龚师爷满脸的疲惫,好像有点体力不支。
那么说龚庆有是累坏了吗,当然不是。
今天尤仲文宴请张作霖,时间定在晚上六点。尤府上下从早上就开始忙活,龚庆有带着连升过来帮忙。
昨天下午连升在聚雅轩拘捕了店主洪熙,晚上回去就禀报给龚庆有。龚师爷闻听大惊,他做梦也没想到乌临江会出现在聚雅轩。
而恰恰因为自己疏忽大意,没有告诫连升提防乌四爷,也没把砚台和瓶子的纠葛跟连升说清楚。故此这件事怨不得连升,是自己太大意了。
乌老四是什么人,一肚子心眼儿,一笼子猴儿都不换的主。但凡他知道这里面的罗乱,肯定不能善罢甘休。
奉天衙门与北大营守军勾结,钱来票去的,最后还坑了皇亲国戚一下。往小了说,这是结党营私,妄图贪赃枉法。往大了说那叫拉帮结派,强抢满清王爷,这就叫谋反。
乌临江这个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要是真的给京城里的亲戚写封信,保不齐奉天府就得有人下狱。尤仲文是醇亲王的人,那张作霖是赵尔巽的人,最后顶罪的只能是他龚庆有,这点事龚师爷还是能看明白。
尤知府这场宴席不能耽搁,今天得先把这事办好,明天再商量乌老四瓶子被抢的事。
龚庆有安排连升在尤府门前守着,他害怕乌老四闯进来,那可就难看了。
晚上六点,一支马队跑到尤府门前,领头的下来告诉府门口的管家,张统领随后就到。
管家命人禀报尤知府,尤仲文带着大奶奶,还有龚师爷等人在府门口候着。那支马队的清兵在四周排成警戒线,不大会儿一顶二人抬的小轿过来了。
张作霖拜访尤仲文,差着级别呢,他不能骑马,轿子也只能是二人抬的民用小轿。就算在奉天城,他再是一手遮天,也不能盖过尤知府的气势,这是官场的规矩。
小轿到在下马碑前停下。
这个下马碑可有说道,一般是立在距离府门口几十米的地方,上写:至此,文官下轿、武官下马。
谁要敢不尊此令,按大清律处置。
张作霖本是武官,今天却坐轿子来的,这表明张统领谦卑,不敢以统领自居,算是给足了尤仲文面子。
一见轿子停了,尤仲文紧走几步到在轿门跟前,亲手掀开轿帘。
这面子,奉天知府给掀轿帘,在奉天城也算头钩了。
张作霖从轿里出来,立刻单膝跪地,给尤仲文请了个安。尤仲文双手相搀,俩人有恭有让的就进去了。
此刻龚庆有跟在最后,前面有管家支应着,不用他张罗了。他再次告诫旁边的连升,在府门口盯紧咯,如果看见乌老四,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进府。
把连升安排好,龚庆有才进到里面,一会儿开宴,他还得在旁边帮尤仲文说话出主意,且有的忙呢。
咱们再说乌四爷,第二天在酒铺子里等了一天,也没有奉天衙门的差役过来通知他过堂。
就这么一等,等到了晚上。把乌四爷急的,心说怎么个意思,我这事不是急事,还得排别人后头?还是说奉天府的人在跟北大营串供,要把自己那瓶子黑了……
越想心里越没底,他得去问问。可这个点儿衙门早没人了,没人不要紧,去尤仲文府上当面问,这个孙子越来越不像话,得好好教训教训他。
乌四爷叫了辆洋车就奔城里了。

尤仲文将张作霖请至客堂,先上了香茶,寒暄几句,而后才有管家上来请二人入席,俩人有说有笑携手而入。
表面上看着此二人交往甚密,实际上没什么交情,都是互不信任。今天俩人各有所图,所以相敬如宾,礼上有加。
张作霖坐在上手,后面站了一位副官。尤仲文坐下手,龚庆有站在身后。
俩人先喝了三杯,后面陆续上菜。
张作霖免不了夸几句尤府厨师的手艺好,尤仲文也奉承张作霖会吃会喝,是个美食行家。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作霖琢磨得说正事了。
今天前来赴宴不是为了跟尤仲文商量联手抵御革命党,而是想把那个瓶子甩给尤仲文。张作霖预感到那个瓶子可能是乌临江的,那么就等于自己打劫了皇上家的人,这是死罪。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瓶子转给奉天府,言称属下见到有人盗卖大内国宝,现已将赃物追回,得交与奉天衙门处置。
如此一来,无论这东西是不是皇亲国戚的,都不再有任何危险。假若数月之后无人认领,他尤仲文还得把瓶子还给自己,此谓一箭双雕之计,进可攻退可守,安然也。
尤仲文可不知道砚台是赝品的事,龚庆有哪敢跟他说,他也不知道巡防营的人误抢了乌临江的瓶子,如果他早知道这些,都不用张作霖登门,早就给乌老四要瓶子去了。
张作霖未曾开言先陪上笑脸:“尤大人,听说南方乱党闹的邪乎,朝廷派了重兵也难以剿灭,这伙人可比义和团厉害,听说是以读书人牵头,不好对付啊。”
尤仲文宴请张作霖就是想聊这事,这会儿闻听张统领先起了话头,立刻应承。
“张大人所言极是,那革命党诡计多端,且有洋人背后支撑,朝廷虽然屡次围剿不得章法,反倒愈演愈烈。咱们关外三省仰仗赵总督教导有方,各路统领兵强马壮,贼人尚不敢造次,我等理应精诚一致,共御外敌。此事还得依靠张大人费心,奉天城的安危都指望您了。”
尤仲文说完又拱拱手,笑的跟朵花似的。

张作霖哪能不知道尤仲文想什么,他开这个头不过是想先把这事聊几句,重点在后面,不让尤知府放心,瓶子的事他也不能上心。
“尤大人说到点子上了,咱们奉天乃关外重镇,龙兴之地,那些乱贼定当垂涎。好在三路巡防营严阵以待,日夜巡查不敢懈怠,倘若有乱党兴风必当剿灭。尤大人请放宽心,此等小事包在守军身上,料也无妨料也无妨啊。”
有张作霖这番话,尤仲文心境大好。给张作霖满上一杯,刚要商量下细节,没想到张作霖又道:“虽说城里尚无乱党,但盗贼猖獗,保一方黎民也是我等职责,盗贼多了不是好事,你我得加强防范,严于盘查,不让能他们贼胆包天,坏了朝廷的章法。”
尤仲文一听,这话不是味儿啊。乱党归巡防营对付,盗贼可是得奉天衙门抓捕。怎么着,巡防营操治安的心,莫非城里的防务也要接管了吗?
这可不行,守城兵进城,那自己不成摆设了吗,张作霖想干什么。
尤仲文没有马上接话,张作霖知道他在想什么。为了不让尤知府误会,连忙接着道:“前日在下有下属进城采购,在一店铺遇一奇事,居然有人倒卖皇家珍宝,我手下人当机立断,将此物劫下。今日一起带来留给大人,也好寻访失主,不能让朝廷有所损失。”
言罢一招手,身后的副官捧上来一个黄色绸缎包裹,轻轻的放在餐桌上。
尤仲文一时没琢磨明白张作霖怎么忽然弄出一物件,还是国宝。本来是在商量奉天城防的大事,怎么又扯上皇家失窃的事呢。
张作霖掀开绸缎,里面的物件就露出来了。尤仲文一看是个瓶子,对古玩他并不在行,回头看龚庆有,意思是问他这是什么东西。
再看龚庆有脸都白了,满眼的惊恐。
尤仲文转回头,看着张作霖:“这是……”
张作霖道:“此物名为百童献寿,据说是康熙爷八十大寿时大内造办处督办的,价值连城。这东西是皇上家的,寻常百姓家不可能有,所以我的人就把它拿回来了。”
有人在奉天城里盗卖皇家器物,这还了得。多亏张统领的人截获此物,否则朝廷降旨破案,哪给他们找去呀。
“张大人果然统兵有方,处处警惕,这件事办的好,仲文谢过。”尤仲文当然要感谢张作霖,可这种事讲的是人赃俱获,赃物在了,盗贼又在哪呢。
“张大人,那盗贼现在何处,本官也好明日过堂审理此案,再去找寻失主。事成之后,我当上书朝廷为张大人请功,奉天都统之职非你莫属啊。”
张作霖听尤仲文这样恭维,自然高兴,仰天大笑,而后说道:“盗贼心虚,扔下东西就跑了。”
跑了?
尤仲文一头雾水,按巡防营的身手,赃物都到手了,怎么可能让贼人跑了呢。这里面不只是有人盗卖皇家珍宝那么简单,张作霖不把这事说明白,这案子不能接。
还没等尤仲文开口再问,忽闻厅堂外面人声嘈杂。好像有人骂街,又有人摔倒,伴随着花盆水缸破损的声音。
尤知府刚要差人出去看看,却看见厅堂门口站立一人,此人尤仲文认识,暗叫不好。
再看那龚庆有面如死灰,是汗如 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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