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很多人不明就里地跳进一条湖里,稀里糊涂地灌了一脑袋水,爬到岸上之后全化成感动的热泪流了出来,于是某些地方洪灾肆虐,被冲击和浸泡过的窑洞纷纷倒塌无数。这就是我对最近的乱象一个模糊的概括。很多人沉浸在幸福的山巅,也有很多人浸泡在灾难的深渊,彼此好像是两个物种,在幸福的山巅永远看不到灾难的深渊,在灾难的深渊也永远望不到幸福的山巅,两者唯一的交集就是都被一个遥不可及没见过甚至也没有听说过的湖给感动得一塌糊涂。
因为前几天二大爷来信把我教训的体无完肤,说我是家人的不幸,更是郭嘉的灾难,尽管我心口不服,但是二大爷的话又好像句句在理,都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向我发难,我稍有反驳,便证实了他的谬论,如果我一句不回更会增添他教训我的嚣张气焰,我在为难之际,正碰到大家都纷纷跳到了那个湖里,等爬到岸上,都感动,悲伤,眼泪哗哗,无论逆流还是顺流都成了河。
我知道二大爷紧跟时代潮流,又有丰富的历史知识储备,对当今国内外的时事热点分析得头头是道又不乏深刻和幽默,深得周围王大妈刘大娘武二坤杨飞彪等一干老人们的敬佩和喜欢,要不是二大娘严厉,二大爷恨不得天天围着他们开展百家讲坛。二大爷曾经自夸,他聊天的水平、对生活百科的认知与写《棋王》阿城先生有得一拼。当时我惊得目瞪口呆,随后又觉得他有些狂妄自大。如今在湖水汹涌之际,二大爷肯定在里面已经畅游了几个来回,感动的泪水肯定流了几大缸。我很想知道除了流泪,大湖还对他有什么影响,但是鉴于我还没有回他上次的来信,就冒昧地去问他这个问题,肯定会受到他的痛斥。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突然接到堂哥亚伟的电话,他说你二大爷脑梗了,正在医院里急救。我心里一惊,问怎么回事,亚伟唉声叹气地说,都是大湖闹得。但你也有一定的责任。先从你这里说起,人人都有三观,你和他的三观不一样,你和我的也不同,这都无可厚非,但是你实在是太过分了些,才导致他勃然大怒,愤怒之余,他一边查字典一边给你写信,他说信的内容不仅在逻辑和道理上让你心服口服悬崖勒马回头是岸,更要在文采上略胜一筹,这样才能让你彻底地感到自己无论于理于文都不是他的对手,这样你才能听他的劝导,改过自新,做一个于国于家都有用的人。他在你身上花费的时间和经历肯定折损了他的健康。所以我说你也有一定的责任。
还有看了大湖之后,他极度兴奋又热泪盈眶,说每一个中国人都应该去电影院看上三遍,了解一下革命先烈的丰功伟绩和他们的无私奉献。我们今天享有的一切,都是他们为我们打下的坚实的牢不可破的基础。于是他兴致勃勃去厨房煮了一锅土豆,煮熟之后冷却放入冰箱的冷冻层,第二天拿出来让他的孙子我的儿子子豪吃,孩子身体本来就虚弱,哪能吃得了这些东西,冰蛋子一样,孩子咬了一下没咬动,就随手扔在桌子上,表示宁可不吃饭也不吃这劳什子,气得你二大爷横眉怒眼,说当初先辈们吃这个都不可得,让你尝尝是想让你知道今天的生活是多么美好。你不吃我吃一个给你看,冷硬如铁的熟土豆当时就将他的牙崩断了两颗,幸好是假牙,没流血。
气得你二大娘说你都咬不动,还让孩子吃,真是老糊涂了。你二大爷眉毛胡子一顿乱颤,说你们根本就不知道我的良苦用心。他气呼呼的连中饭也没吃就去午睡了。下午醒来,他从工具房里找出一把钻孔机,将钻孔机架在阳台上的铁栅栏上,打开开关钻头就突突地在空气里转,他不时地调整方向,嘴里喊着,杀,杀,杀。情绪相当激愤,好像无数的坦克、机枪手都倒在他的钻孔机下。
不容易,不容易,他嘴里嘟囔着,最后将钻孔机收了起来,可突然之间就脑梗了,手里的钻孔机掉在了阳台上,他自己依着推拉窗秃噜在地,幸亏你二大娘发现的早,及时叫了救护车,送进了急诊室。
医生说脑梗不算特别严重,多输液看看能不能将淤血的地方冲开,还有也要保持愉快的心情才能尽快地恢复健康。我给你打电话的意思不只是为了给你报告他的病情,你知道不管他如何批评你甚至辱骂你,都是为了你好,都是为了你能有个锦绣前程,你得理解他对你的这片心。
为了让他尽快康复,我想求你一件事情,当然不是向你借钱。我是想让你给他回一封信,表示你完全接受他的批评,并且彻底改正你以前所犯的错误,不再写于家于国都不利的文章,做一个随时都散发正能量的人。你这样写,保证他的心情会大好,病情也会迅速地康复。希望弟弟你不要再犹豫,快点将这封信写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他还是你的亲二大爷。
都深夜了,我还在左右为难。
这封信到底该不该写?怎样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