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相亲后的悲剧

每当我贴出一篇博文,屋后形单影只的鸟儿便唱出啾啾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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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无数次的挫折和失败之后,蔡玉意识到,创业的难处不在于创意的构思而在于产业的实现,就像恋爱的关键不在于相爱而在于相处。从业经验的稀少、商业人脉的缺乏和对打扮包装的不情愿成为他融资的三大瓶颈。最后,他决定来个一石二鸟,去参加电视相亲,在这个有影响力的节目上寻找恋人并向全国观众介绍自己的创业大计,或许既能收获爱情,又能获取关注甚至是投资。

在智能化时代,电视相亲就像比恐龙还要古老的娃娃鱼一样,居然在恐龙灭绝很久之后,仍然生存下来,并活得很好。虽然生活的方方面面已经开始有机器人来安排和操作,但两性间的情感仍然是人类不愿放手的少数几个有趣又关键的事情之一。蔡玉被安排为最后一个男嘉宾上场,他想,这是由于自己形象良好呢还是因为才华横溢?又或许是自己的音乐生涯和创业经历都是可以叙述的有趣故事?果然,在主持人巧妙地把他介绍为潜在的成功人士和未来的商业奇才之后,女嘉宾们兴奋起来,纷纷举手提问。

“男嘉宾,你的短片里说你在创业之余还是个流浪歌手,那你能给我们演唱一首你最得意的作品吗?”一个穿着清凉、声音娇滴的女嘉宾一边举手一边迫不及待地问。

“当然可以。那我就唱一段‘灰色的童年之第三回:慢慢长夜’。”蔡玉说着,便要了一把吉他,调了调弦,闭着眼睛清唱起来:

匆忙地走出教室,

夕阳正坠向西山;

即使对于一个孩子,

这也是劳累的一天,

盼望着快点回家,

盼望着能吃上晚饭。

但剧本里的故事,

从来没有改变。

父亲总是从怒吼开始总是以抽打结束,

骂我为什么不早点回家帮他们干活还有放牛放羊洗米洗菜那么多的事情都睁眼不见,

为什么这么大了都九岁了还不懂事,

整天白吃白喝只会贪玩。

暴风之后的骤雨折断了一条绳子和三根木棍,

我嚎叫着哭喊着躲避着终于逃进了屋后的深山。

灌木丛的枝条和茅草偶尔会碰到流血的伤口,

那不怪它们是我自己依然恐惧依然在不住地打颤。

当村子里的灯光依次熄灭,

我听见姐姐在门口呼喊:

二疙瘩,快回来睡觉!我们要插门了,听见了吗?

我不知道敢不敢回家不知道能不能忍受饥饿和寒冷因为这是冬日的夜晚。

“你唱得真的很好听。”另一个女嘉宾等掌声稀疏之后,急切地说:“特别是你的和弦,太好听了。实际上,我想问的是,你这么才华横溢,又干净帅气,为什么会没有女朋友呢?是不是你的要求太高了?”

“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希望在这个一切都已程式化的时代我的另一半稍微有些头脑,聪明而不盲从,这样才可以与我心灵相通。你的问题很好,我有时候也这样问自己是不是有些苛求,但我觉得这个条件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以前有个笑话,说杰夫和静安是一对新婚夫妇,一个星期天的下午,他们俩在家里做双人运动后,出了好多汗,便先后去洗澡。静安洗完了,穿着浴袍侧卧在床上,看着杰夫去洗。这时,门铃响了。静安打开门,来的是邻居鲍勃。

他说:‘你好,静安。我听见你们屋里有很大声的叫喊,便想过来看看你们是不是都还好。’

‘哦,鲍勃,谢谢你。’静安面若桃花、满含羞涩地回答:‘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刚才在做运动,一切好极了。’

‘那太好了。’鲍勃说:‘另外,你沐浴之后,愈加美若天仙了。我的天啊,你比蒙娜丽莎还要美一百倍。静安,你可以满足我一个小小的心愿吗?我真的好想看一眼你那美妙的胸部。那一定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山峰,你只需要把浴袍撩开一点就可以。作为感谢,我会给你二十美元,好吗?’

静安想了一下,缓缓地解开了浴袍的带子。鲍勃张大了嘴,用夸张的语气赞叹道:‘天啊!这是我一生中见到的最赏心悦目的尤物。Oh My God, 我觉得我要眩晕了。静安,我想冒昧地问一下,我能不能用手轻轻地抚摸一下,那将是我余生里最大的惊喜和回味。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所以,我愿意再加三十美元。’

静安又想了想,同意了。收了五十美元之后,她关上门,杰夫正好冲完凉从浴室里走出来,问她:‘我的小甜心,刚才是谁敲门来着?’

‘哦,是我们的邻居鲍勃。’

‘太好了,他是不是来把前天借的五十美元还给我?’”

意想不到的结局加上蔡玉对洋腔洋调那惟妙惟肖的模仿,引得观众和嘉宾一阵哄堂大笑。一位女嘉宾一边用右手掩着嘴,一边举起左手问道:“你好,男嘉宾,我觉得你的笑话挺好笑的,但我并没有觉得它跟你找女朋友的条件有什么关系。虽然你说你的要求不高,但我们很多女嘉宾都觉得你是个理想主义者,至少在寻找爱情这件事上,你绝对是。你认为我说的对吗?”

 “我没有恋爱过,无法用经历来证明自己是不是理想主义者。”停了一下,蔡玉觉得这样回答有些生硬,又接着解释道:“我的看法是,爱情是一个动态的生长过程,它就像一颗树,从种子发芽开始,然后生根,长满枝叶,再到长出好几圈年轮,终于扎稳了脚跟,可以抵挡风雨。动物的原始本能就是爱情的根,我们从对身材长相的喜欢开始,然后,随着更多的相处和磨合,两个人的情感会升华会浸润进内心,会形成一种与外貌无关与动物本能无关的内在连接,当这个连接像树的年轮一样长到三圈五圈甚至十几圈之后,两个人的好事就成了,爱情就牢固了。这是一个像维度理论所说的从一维外在展开到多维内向闭合的过程,如果说理想主义者是无视这个过程、梦想在恋爱伊始就同时得到外在和内在二者的话,那么我承认我是有一点。嗯,再补充一下,我觉得任何没有触及到心灵内在维度的爱情都是一场宫外孕。”

所有人又笑了,使劲地鼓掌。站在外侧一直沉默不语、苗条得有些瘦削的女嘉宾举起了手,不等主持人同意便打开了话筒:“你好,男嘉宾。我一直在观察你,留意你与别的女嘉宾们的对话。我觉得你不只是个理想主义者,而且有些浮躁,不切实际。你这么聪明,这么优秀,为什么要放弃智能机器人设计那么好的工作呢?如果没有放弃,你就有比较好的生活保障,就有更好的条件和基础去追求自己的爱好和理想,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一会儿鼓捣出一个小玩意儿,一会儿又蹦出另外一个鬼点子,结果这么大了,却一事无成。你刚才对爱情是什么夸夸其谈了半天,那都是纸上谈兵,因为你还是一张白纸。你为什么不实际一点,更脚踏实地一点呢?那样的话,也会给你的女朋友更多的安全感。”

主持人扶着蔡玉的肩膀,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这位女嘉宾的话有些尖酸,也有些刻薄,你要回应吗?”

蔡玉笑了笑,说:“呃,确实,我们生活在人工智能时代,所有的一切都离不开智能机器人,跟它相关的工作就像上个世纪的计算机一样非常吃香。首先纠正一下, 我那时候做的并不是设计,而是客户需求实现和售后维修。我有一个好朋友现在还在这个行业里,我可以给你讲讲他的故事。他是在一家四代仿生人公司做售后,他们的产品主要面向妇产和婴幼培育。作为技术支持,产品出了任何问题,他们都必须去客户那儿现场解决。前一段我去找他玩儿,才知道他驻守在客户那里不能回家已经有四个多月了。他们的一款保育机器人不知道什么原因,连续失手致死了好几个婴儿,还有几个婴儿没有死却成了痴呆;而这些婴儿出生后体检,各项指标本来都很正常。一开始,我同学和他的团队以为是机器人的神经元软件有bug或漏洞,但无论怎么测试,都没有发现任何缺陷。后来,又觉得是不是有病毒或者竞争对手的黑客入侵,让机器人做出恶意行为,这个猜测后来也被排除了。最后,他们还考虑到有可能是环境的影响,比如某个夜晚某位婴儿啼哭的时长和强度超出了设计的认知阈值,导致机器人行为溢出。但这个可能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因为设想的场景无法重现。就在他们调查的同时,又有一个女婴失去了生命体征,而且医学专家和法医们一起会诊,就是找不出这些婴儿死亡或痴呆的具体原因。最后,他们团队决定在既有的几个摄像头之外另外再架设几部相机,把整个育婴室无死角地监控起来,看看能不能记录下事故发生的过程。奇怪的是,在实时监控设立起来之后,再也没有一例死亡的事故发生,也没有新的婴儿变痴呆的状况出现。一个月之后,他们决定更大胆一些,设想这些机器人知道自己被监控,所以就没有继续‘作案’;如果把新加的监控镜头全部拆除,但把既有的机器人中的一个进行智能降格,将它改造为一个间谍机器人,负责记录其他机器人的行为和整个育婴室的保育过程,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发现。果然,一个礼拜之后,新的死亡事故又发生了。调查人员赶紧从后台关闭了所有的一线育婴机器人,准备单独调取那个间谍,以便研读其体内的当天监控,却发现,这个机器人间谍不见了,怎么也找不到它,最后在废物间里发现了一些部件,看起来像是它的。这个案件事关重大,我的同学没有跟我透露更多的内容,只是说现在他们已经成了配角,整个调查都移交给政府派来的专家组了。听说有一家养老院也发生了老人意外死亡的事件,他们的产品是另外一家公司设计生产的,而且也一直没有查明原因。”

在蔡玉讲述时,现场渐渐地从嘈杂欢快的氛围中安静下来,最后鸦雀无声,一片死寂。等他停歇下来,就连一向不冷场的主持人也无声地站立在台上,哑口无言。所有人都静默不语,如同在给那些逝去的婴儿默哀。还是蔡玉打破了沉寂,他说:“那回答刚才十一号女嘉宾的问题,在人工智能行业服务了一段之后,我选择了辞职做自由职业者,同时创作自己喜欢的音乐,因为我还不清楚这个行业到底是在行善还是在作恶。坦白地说,我们现在设计的这些通用智能机器人也好或者其他智慧产品也罢,我还不明白它们到底是敌还是友。我觉得我们人类已经发展到一个拐点,以前我们发明的都是工具,但现在我们开发的是同我们一样有思考能力的智能,我对此有些担忧甚至害怕,所以我自己开发了几款只具有普通智能的看门机器人,他们不会自作主张或者跟你乱来。。。。。。”

“这位男嘉宾为自己的无为和超脱编说了一个很好听却有些惊悚的故事。”主持人打断了蔡玉,说:“好,现在十三号女嘉宾竞争到了选择权,而且也摆上了红花,表明她愿意从刚才的三大惊险环节中生存下来、现在还留在台上的二号和四号两位男嘉宾里挑选一位作为男友。我们来看看十三号女嘉宾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究竟是二号还是。。。。。。”

“等等!”台下有人忽然高举着右手,大声叫道。
“请问您是?”主持人被台下的断喝给震晕了,试探地问。

“我是十三号女嘉宾的父亲,我就想对我女儿说:放弃选择,两个都不要,一个也不要牵手。”

台下“嘘”声一片,但台上出奇地寂静,女嘉宾、男嘉宾和主持人的脸上都充满了尴尬,又满含着茫然。还是二号男嘉宾打破了沉默,他举起手,问主持人:“请问岳老师,我可以说一句话吗?”

“当然可以,请讲!”

“我一直坚信,没有父母祝福的婚姻就像私生子,有着先天的幸福缺陷。既然女嘉宾的父亲不满意,我选择退出。谢谢。”二号男嘉宾深深地鞠了一躬,往后退了一步,站到一旁。

女嘉宾的眼里有几片晶莹的泪花在闪烁,主持人突然有些激动,说话的声调也一改往常的平缓和幽默,他大声地对着台下说:“我曾经促成了几百对的有情人,也目睹了更多男女嘉宾的失败。我的一个经验是,凡是父母插手,替子女做主的,往往都是适得其反。我们做为父母,为什么要。。。。。。”蔡玉这时也举起了手,主持人可能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吞下了后面的评论,连忙指着他说:“你请讲!”

“我觉得二号男嘉宾极其优秀,但他刚才中计了。”蔡玉缓缓地说:“女嘉宾在她的短片里介绍她的家庭时,流露出她非常地欣赏自己的父亲,说他博学多才,宠妻爱子。这么聪明有爱的爸爸怎么会阻碍女儿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呢?所以我觉得叔叔刚才是在试探我们,想看看我们两人中间谁对他女儿的爱更执着,不受任何影响和阻挠。退一步说,即使叔叔对我们不满意,我也觉得这是一个证明女嘉宾有着自己独立的观点和判断的很好机会,如果我们都放弃的话,在场的所有观众和男女嘉宾们都会有偏见地认为,女嘉宾不能独立,只能活在父母的掌控和阴影之下,这样的话,对女嘉宾是不公平的。没有哪一个父母不希望子女幸福,只要我们俩相亲相爱,幸福和睦,我相信,一开始不了解不认可的父母最终还是会接纳我们的。所以我选择坚持,我依然喜欢这位女嘉宾,希望给她一个机会,也给我自己一个机会。”

下场之后,出了镜头,那个叫杨桦的十三号女嘉宾,松开他牵着的手,说:“不好意思啊,男嘉宾,我不想让你误会,我本来喜欢的是二号。我跟你在台上牵手,并不是真的想要在台下做男女朋友,只是当时非常感激你替我解围。而且,不满你说,这是我录制的最后一期,我不想灰头土脸、两手空空地离开,让我的朋友和前男友们笑话。我只是看你才华横溢,说话什么的也比较成熟,所以就。。。。。。但那并不是。。。。。。”蔡玉一下子懵了,心好像被人揪了一下,过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问道:“你真的并不喜欢我?”。杨桦笑了:“你长得既不阳刚,说话又那么女里女气的,我的亲戚朋友们受得了,我可受不了!所以我爸爸的眼光还是很准的。也许我跟你牵手是为了面子,但你今天也在为自己的产品做广告呀!”

在收获季节,在金黄的深秋,我们从未留意那寒意的来临是从哪一片树叶开始,但总会见到那最后一片枯黄的叶子,它孤零零地挂在枝头,在秋风中瑟瑟发抖,最终它还是放手,落向地面,心安解脱。那天晚上,蔡玉坐在书桌前,双手抱头,就那样保持着一个姿势在漆黑的房间里坐到子夜。然后,他打开窗子,纵身一跃,瘦弱的躯体就像那最后一片树叶,无声地穿过黑暗,飘向地面。有那么一刹那,他开始后悔,觉得愧对父母;但那个念头才刚冒出,便在“砰”的一声闷响中破碎了。

(这是选自长篇拙作“大别之后”的一个章节。“大别之后”讲的是在智能机器人取代人类并成为地球的真正主人之际,人类灵魂的存在也得到了科学的证实。智能机器人一直不能理解人类的直觉和顿悟能力,他们怀疑这个能力与人类具有灵魂有关。于是,为了理解和掌握人类的直觉或顿悟能力,他们劫持了一些人类的灵魂进行研究,同时还制造了他们自己的人工灵魂,让它们打入人类灵魂所在的灵界。在人类灵魂最终发现真相之后,他们面临着一个艰难的选择。希望在贴出之后,有人能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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