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麻烦问一下。“ 一个操着川普(四川普通话)的男子走进茶叶店。
茶叶老板抬眼看去,川普男一脸的焦急:请问,附近有茅司吗?“毛--丝?改?改什么?改锁?"茶叶老板像搜索引擎一样,快速在脑海里搜索可能的同音字,“解锁?” “解(音同“改”)手的地方。”川普男也急了,“就是人体废水处理池。”先秦之时,《周礼·天官》中称为周王负责管理“茅司”的人“宫人”。唐代时也设专管茅司一职。《太平广记·神仙》中说,汉高祖刘邦的孙子淮南王刘安,升天后给天庭看了三年茅司,成了长生不老的仙人。每年正月十五是祭厕神的日子。南朝刘敬叔的《异苑》里说,紫姑神就是专管茅司的厕神。茅司,也写作“茅厮”, “毛司”,或者茅厕(方言中曾读“si")。《汉语方言大词典》显示,在方言中使用“茅司”一词的地方有河南林县、安徽安庆、湖北武汉、福建南平、安徽绩溪、浙江象山等地。西南一带也常用茅司的发音。茅司一词,必定是随着古人的迁徙散布大江南北的。四川有歇后语说,茅斯头丢炸弹──奋发图强(粪发涂墙)昆明俗语有,“东寺街(音同“该”), 西寺巷(hàng),茅司拐拐小楼上。”
不过,现代的中国人,无所谓南北,尤其是年轻的一代,都可以操着标准或者半标准的普通话说:请问,卫生间在哪里?现代的家庭卫生间真的卫生得可以让你嚼着口香糖,刷着手机,偷得浮生半日闲。在古代的中国,经历了一番厕所科技改进后,东晋晋武帝公主的“卫生间“就奢侈得让人误入囧境。驸马爷王敦初次在公主之处如厕时,见公主的卫生间里有精致漆盒,盛有鲜艳清香的红枣。厕外,有侍女捧着盛水的金澡盘,装澡豆(用豆粉和药制成的洗涤物,洗手用)的琉璃碗,不知就里,嚼了阻臭的红枣,吃了洗手的澡豆,留下“澡豆为饭”的成语故事。这些枣子,在慈禧太后那里,是铺在马桶里(称”官房“)阻臭的。待太后的一条金龙滚下来时,砸在干燥的红枣堆上,几个翻身,便潜行钻入红枣之下,被红枣盖住异味,只遗枣香。
不过,我印象中的茅司,是那种在农村的村头、屋尾用土墙围就的厕所。好一点的类似房屋,上头或者就盖了茅草,成为有茅之司,是专门承纳人体废物并将之转换为农家肥的场所。我妈六七十年代在电厂的岁月里,见识过厂子里的专车把苏联专家专程送回宾馆如厕的景象。我也曾经见识过美国同事的心里阴影面积。完全是宁可便秘,也要挑战不入茅司便溺的生理极限。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祖先在如大浴室般的公共厕所里,同用一根搅屎棒的经历,不知心里的阴影面积会有什么变化。
当然,最是那一场暴雨之后的傍晚如厕,路烂泥滑,才是最惊悚、最具挑战的时刻。茅厕最不缺的就是鬼文化。冷冷的风,嗖嗖地吹着,虽然有类似今日一些智能马桶吹风的效果,但对于一个练茅司马步功的人而言,脑海中除了无数茅厕惊魂,别无舒适可言。出坑时,只有一边忙不迭地提起裤子,一边慌乱地出逃。我怀疑,春秋时代那个枉死粪坑的晋景公姬獳或许就在那一仓皇间,“遗臭万年”了。使用茅司一词在我从前的认知中,代表了落后。殊不知,茅司却很有文化,因为,文化人都这么说。清朝的曹雪芹在《红楼梦》中用了茅厮一词。第九十四回道,“大家头宗要脱干系,二宗听见重赏,不顾命的混找了一遍,甚至于茅厮里都找到。”嘉靖间大名士兰陵笑笑生也在《金瓶梅》中用了茅厮一词 。第二八回道:“分付取刀来,等我把淫妇剁作几截子,掠到毛司里去。”可能,我们很难追溯“茅司”一词的真正起源地。不过,从茅司到公厕,公厕到卫生间/洗手间的几经变革,“茅司”在很多地方变得越来越卫生,越来越人性化。在《庄子》外篇《知北游》中,东郭子问道于庄子。庄子说:道在蝼蚁,在稊稗,在瓦甓,“道在屎尿”。道在不起眼、甚至不堪之地依然存在。战国时候的李斯就在茅司中,从溷鼠(茅司老鼠)身上悟出人生之大道理: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在茅司里讨生活的老鼠又瘦又小,见人惊恐万状。仓中老鼠却安逸舒适,见人都无所畏惧。一个人有没有出息,就如同老鼠一样,所处的环境决定了成就的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