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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两年前
中国的文革整整毁了两代人。 虽说从一九七七年开始,国家就恢复了高考,可那时参加高考的,除了混到九年制的那些被文革剥夺了学习机会的高中生,就是上山下乡的回城知青。 中国社会面临着人才匮乏,青黄不接的年代。 直到一九八二年,国家才有了第一批正式毕业的高中生。
八六年夏初,还不满十九岁的江帆就大学毕业了。 她是中国文革以后第一批毕业的正规大学生。
忙完毕业论文,再忙落实工作,到了新单位又要适应一下新环境,转眼江帆已经四个多月没见到薛宁了。 江帆确信,薛宁一定很想她。 这天晚饭后,江帆满怀着一颗让薛宁惊喜的心情,骑着自行车来到了薛宁家。
应门的是薛宁的爸爸。
门刚一打开,一股浓烟便扑面而来。 江帆被呛得直往后退。 进了屋才发现,原来是薛宁的爸爸一个人守在书桌旁抽烟。 烟缸里插满了层层的烟头。
“薛叔叔, 您干什么呢?不想活啦?” 江帆被呛得喘不过气儿来。 她边咳边赶紧打开了所有的窗:“宁宁呢?”
薛宁的爸爸坐在那儿低头不语。
“她怎么啦?” 江帆这时才从刚刚散开的烟雾中发现, 薛爸爸苍老了许多,两鬓都白了,脸上还有伤痕。 江帆感到事有蹊跷,便急忙追问道:“宁宁到底怎么了?您脸上这伤是哪儿来的?出什么事儿啦?”
薛爸爸低着头,哽咽了半天才说:“宁宁走啦,下落不明。 ”
“走啦?去哪儿啦?”
薛爸爸示意让江帆坐下,然后强打起精神说:“两个多月前,宁宁从南方—云海来了封信,说她在那里已经安定了下来,还找了份工作,让我放心。 我把信放在桌上,准备给她回信。 可那个王八蛋来了,向我要人。 闹了一通后,走时把桌上的信也给抢走了。 第二天,我去他家要信,他竟然和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混在一起。 他见我耽误了他的好事儿,举手就打。。。 ”薛爸爸说到这儿,已老泪纵横。
江帆随手从衣兜里拿出一小包纸巾,抽了两张递给了薛爸爸。
薛爸爸拿过纸巾,边擦眼泪边说:“信没要回来。 他说给烧了。 ”
江帆困惑地皱着眉头:“您说的是宁宁的男朋友、吴兴?”
“什么男朋友呀, 他连畜生都不如。 宁宁是鬼迷了心窍,把他当成了柱子。 可那王八蛋除了长相像柱子,哪儿有一点儿人性和廉耻可言哪?禽兽不如!”
江帆听到这里,感觉更加困惑。 因为薛宁喜欢柱子哥哥江帆从小就知道,可那时,她们还小。 后来自己读了大学,宁宁也搬了家。 好像打那以后,宁宁就再也不提柱子哥哥了。
江帆想到这儿,马上问道:“宁宁喜欢柱子哥哥,为什么不去找他?柱子哥哥知道这事儿吗?他现在在哪儿?”
“自从我们搬了家, 宁宁就和柱子断了联系。 我问她,她什么也不说。 可我经常看她一个人傻坐着,拿着你们以前的照片偷偷流泪。 我问她原因,她只说这事儿千万不能让你知道。 你这几年读大学,都是宁宁一大早儿地到公园去找你,你也很少来我们家,我就是想说,也找不到你呀。 ”
“柱子哥哥也没来找过宁宁?”
“没有。 柱子家后来也搬迁了。 听宁宁说,搬的很远。 都这么多年了,我连柱子的影儿都没见过。 ”
“宁宁不是准备要结婚吗?她还打电话告诉了我。”
“宁宁和姓吴的, 认识的时间太短, 根本不够了解。 宁宁马上就要和他结婚了,结果才发现他外面有女人。 宁宁想取消婚事,可姓吴的非但不同意,还原形毕露,开始虐待宁宁。 后来,他又发现了柱子的照片儿,就更加地变本加厉了。 说宁宁把他当成了替身。 可宁宁已经有了身孕,还要天天地受他虐待。 宁宁怕我知道了操心,根本不敢回家。 可惜宁宁这一步走错,后悔太迟啦。 ”
薛爸爸擦着眼泪,慢慢接着说:“有一天,宁宁突然哭着跑了回来。 她浑身是伤,腿上有血。 我看她是小产啦,正要带她去医院。 可那个姓吴的畜生竟然追到家里来,连我都打。 宁宁怕他再对我动粗,只好一跑了之。 这一跑,就再也没回来。 ” 薛爸爸说到这儿, 已泣不成声。
江帆听到这里,火往上撞,开口说道:“宁宁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她说你要准备毕业论文, 还要忙着安排工作, 不能打扰。 可我知道她想你,她经常拿着你和柱子的照片哭。 ”
“薛叔叔, 那姓吴的家住哪儿?我去要信。 ”
此时的江帆,简直就像变了个人。 她目光冰冷,一脸杀气,让人望而生畏,不寒而栗。
薛爸爸一抬头,被江帆的神情吓了一跳。
“帆儿, 那封信我看姓吴的是真给烧了, 你去也要不回来了。 ”薛爸爸马上改口安抚着。
“薛叔叔, 我去好好问问他, 也许能要回来。 ” 江帆咬着牙根儿, 强压着心中的火儿。
“那我得和你一起去!帆儿, 你千万不能和他来硬的。 那小子,驴的很。 ”
“您不用去了薛叔叔。我拿了信就回来。您放心好了。 ”
江帆拿了薛爸爸写的地址飞步下了楼。 她没再骑自行车儿,打上出租,直奔吴兴家。
还没到吴兴家的楼梯口,江帆就听有一男一女在屋里吵。
男的说:“你个臭婊子,就知道要钱。 ”
女的哭喊着:“今天拿不到钱,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走!”
“你不走我就宰了你!” 二人像似在里面撕打着。。。
江帆在门口站定,冷冷一笑,心想:“这可就怪不得我啦,怪就怪你小子今天不走运!”江帆边想,边张开两只手,用力地握了几下关节,然后按耐着心境,举手敲门。。。
吴兴横眉立目地打开了门,见是位模样清纯的漂亮姑娘,马上换了副恶心人的面孔,色迷迷地从头到脚打量起江帆来。 只见江帆身穿白色小翻领宽袖上衣,外套三色鹿皮瘦身小坎肩儿,胸前挂着一长串儿的服饰项链; 下着白色长裙,脚蹬平底儿半高腰棕色小皮靴; 身材修长,飘飘然地站在门口儿。
吴兴顿时魂不守舍,他赶紧笑嘻嘻地上前和江帆打起招呼来:“请问你找谁?”
“就找你!”
江帆一见这张脸,就断定他是吴兴。 这家伙长得的确与柱子哥哥十分地相似,就是眼神儿让人觉得恶心。
江帆毫不客气地迈着大步进了屋子。 吴兴也没拦着。 直到江帆径直走到了里间,来到床前,那位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女人才扭过头来打量着江帆。。。
“你先出去!” 江帆冲着女人说道。
女人瞟了江帆一眼,撩起眼皮非常不客气地说:“你谁呀?我凭什么出去?”
“他不是欠你钱吗?我替你要。 你出去等,就五分钟,我保证把钱给你要来。 ”
女人眼前忽闪一亮,又上下打量着江帆,半信半疑地说:“就你?”
“弄烦了我, 可就没这便宜事儿了, 出去!”
女人虽然有些困惑,可还是站起了身,被江帆推出了门。
“哎, 你谁呀你?管闲事儿管到我家啦?你把她弄出去, 是不是你要陪我呀。。。 ” 吴兴的话还没说完, 就听门‘砰’地一声被关上,上了反锁。
被推出去的女人刚想趴门上听听,就听里面‘哗啦’一声,紧接着就是吴兴的一声杀猪似地惨叫。 叮铃咣当、连砸带打的声音瞬间响成了一团。 吴兴惨叫的声音越来越大,声嘶力竭,最后终于凄凉不堪,直到鸦雀无声。。。
女人在门口被吓得腿都不听使唤了。 她惊魂未定地打着哆嗦,转过身,刚一拔腿。。。 ,就听‘咣当’一声,门开了。 女人腿一软,‘扑通‘就跪了下去。。。
江帆迈步出来,和来时一样,从头到脚没有一丝的变化。 她轻松地走到女人身边,爽快地说:“进去拿钱吧。 哼,要多少,他都得给!”说完,扬长而去。
从吴兴家出来,江帆先在附近找了个小卖铺,拿起了公用电话:“喂,小敏姐姐?今晚你值班?。。。 还有秋实?。。。 有个案子,一男一女。 你做完笔录,把证人给我留下。 嗯,是个女的。 后面的事儿,你和秋实按惯例处理就行了。。。 我?我没事,你放心吧,我挂了。 ”
江帆挂了电话,打车又回到了薛宁家。 她和薛爸爸简单地做了交代,便骑着自行车,向回家的方向奔去。
一进门儿,江帆就扯着嗓子喊:“妈,饿死我了,快给我弄点儿吃的,我一会儿还得出去。 ”
“这天都黑了, 你还去哪儿?” 江妈妈的话还没说完, 江帆就已经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关上了门,换了套牛仔休闲装,然后来到餐厅,洗了手,也没坐,端起了江妈妈给准备好的饭,快速地往嘴里扒。。。
“慢点儿吃, 别噎着。 ”江妈妈赶紧递了杯水过来。
这时,爸爸书房的电话铃响了。 江帆一听,吃得更快了。。。
过了好一阵子,江帆的爸爸江天翊从书房里走了出来,他面沉似水地看着江帆:“帆儿,你进来。 ”
“什么事儿呀, 等她吃完了饭再说。 ” 江妈妈拦了一句。
江天翊头也没回,就进了书房。 江帆跟了进去,随手关上门。
江天翊慢慢转过身来,神态异常严峻地开口说道:“帆儿,你闯下大祸啦!”
“爸, 您别急。 ”江帆赶紧扶爸爸坐下。
“帆儿呀, 你虽聪明, 可胆子过大。 触犯法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那叫吴兴的,被你打得断了三根肋骨,下巴和双臂脱臼,生殖器也丧失了功能,现在还在医院急救。 公安局的人正四处地找宁宁的爸爸,准备核实情况,你。。。 ”
“王八蛋, 还敢告我?不告还好, 告了, 他这辈子就甭想再给我出来!”
“现在不是他出不出来的问题, 而是你得进去。 这可是重伤害,要判刑坐牢的!”
“爸, 这大军出征, 还得杀头猪祭旗。 我学了这么多年的功夫,你还不得让我找个活物开开荤呀。 哼,我今天没宰了他,算便宜了他。 ”
“你连杀人的念头都敢动!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无法无天的东西!”江天翊满脸怒气,气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爸, 我没您想的那么天真。 您读的那些法律书,我都读了。 如果都按法律条文办事儿,那还要你们这些律师干什么?爸,你就好好当您的厂长,律师的头衔不适合您,挂着玩玩就算了。 具体事儿,您就别掺和了。 ” 江帆过去要扶爸爸坐下。。。
“混账!到现在, 你还不知道惹祸大小。 刑警队的李队长马上就到,得把你带走。 我让他在楼下等,免得惊动你妈。 我和你一起过去。 ”
“爸,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您去干啥?我一会儿一准儿平平安安地回来, 还您一个毫发无损的女儿。 ”
“你还回得来吗!”
“您就放心吧。 爸,您要真想帮我,给我弄三万块钱,我马上要用。 ”
“触犯法律, 钱能管用吗?你这混账东西!” 江天翊越看江帆那不以为然的样子越生气, 急得直拍桌子。
“您要没钱, 就把这消息透露给我妈, 到时您别帮倒忙就行了。 好好在家呆着,我去给您泡杯茶,反正您也睡不着,就等我回来吧。 ”
“去和李队长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交代清楚, 坦白从宽, 争取宽大处理。 ”
“这是律师说的话吗?好啦爸, 您就放心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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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帆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公安局刑警队副队长李秋实的车已经停在了路边。 江妈妈从平台上一望,马上转身,慌慌张张地跑向江天翊的书房。
“帆儿他爸。。。 帆儿是不是出事儿啦?怎么让警车给带走啦?”
江天翊还想隐瞒。。。
“哎呀, 你快说呀, 想急死我呀?”
江天翊一看瞒不住了,只能和盘托出。 江妈妈急得马上要给江帆她大姨打电话,却被江天翊拦住。
“你就别给她大姨添麻烦啦。 你这不是给她出难题吗?法律上的事儿,求谁都没用。 ”
“不管怎么说, 她毕竟是政法委书记, 说句话还是管用的。 ” 江妈妈边说边跑出书房, 要到客厅去打电话。。。
“我说别打就别打!这都十点多了, 你不让她睡觉啦。 等等今晚的结果再说。 明天一早,我去刑警队找李队长再全面了解一下情况。 ” 江天翊从书房追了出来。
“我等不到明天。 ”
“等不到也得等!当初我就劝你, 让你随了帆儿的心愿。 她喜欢到刑警队工作,你就让她去。 帆儿天生性子就野,她当警察是快好料,可如果。。。 嗨!” 江天翊话到嘴边,不得不留了半句。
江妈妈一听就急了,难过地说道:“不,我决不让帆儿当警察。 如果再发生那样的事儿,我可没她大姨那么坚强,那还不如要了我的命。 ”说完, 低头捂着嘴,伤心地哽咽起来。。。
此时的江天翊,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刹那间便是一脸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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