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故事(6):猪油,姨婆,小阿爸

在坛子里大家聊起吃猪油,让我想到70年代我妈妈给我姨婆积攒猪油的旧事。

我姨婆是我妈妈的表姨,是家族那一辈里最小的女孩子。我妈妈叫她“小阿爸”,我小时候以为是“小阿8”,后来知道是“阿爸”,不过还是不理解明明是女的为什么叫“阿爸”?我妈妈是浙江嘉兴人,也许有同乡网友可以解惑?又或者,这个只是姨婆的一个外号?和嘉兴方言没有关系?可惜没有早点和妈妈问清楚。

(插播一下:刚才有网友解惑了-

一位说:嘉兴人称呼女孩“宝”,女长辈“Be"(叫“阿伯”),称男人“官”。所有人名字后都加这些称谓的。

另一位说:江南人很多习俗是叫未婚女性长辈用男性称呼的,比如大姑姑叫大伯伯。很多结婚后还会继续叫的。

这么说,我妈妈应该是叫姨婆“阿Be/阿伯”,我听成“阿爸”了。

谢谢两位解惑的朋友!)

姨婆辈份大但年纪小,她的两个孩子(我小舅舅和小姨妈)自然也是这样。小舅舅只比我哥大一岁,小姨妈比我哥小一岁。姨婆的丈夫早年被打成右派弄去劳改,不想连累家里,两人办了离婚。后来听说丈夫没熬到平反,早早死了。时代悲剧,一声叹息。姨婆带着两个孩子在上海,日子清苦得很。

我妈妈那时候经常熬猪油积攒在罐头瓶里,给姨婆留着。我以前说过,70年代我爸支援外校,在郊区。时常有“资本主义尾巴”没割干净的农民来大院里卖活鸡、活鱼、鸡蛋、蔬菜,所以我们吃得挺丰富,算是因祸得福。这样呢,我们家不是仅靠副食本和肉票存活,就能攒下一些肥肉,运气好还能买到点板油,存下来可以炼半锅香喷喷的猪油。

我爸那会儿被“解放”了,有时候“开门办学”或出差会去上海,总是给姨婆家带一瓶猪油、一瓶白糖(那会儿有白糖吗?还是黄乎乎的“古巴糖“?这个我记不清了。但肯定带着糖);有时还省下一些鸡蛋,垫着毛巾放一个小铁皮拎桶里一并带去。

上海,那会儿在我心里是天堂一样的地方啊!有万年青饼干、大白兔奶糖、香味橡皮、花格两用衫......都是每次我爸出差时我心心念念期盼着的好东西。姨婆他们住上海怎么还要我们接济猪油白糖呢?

不过我只是心里想想,从来没问过。我想着问了就好像我不满意我妈给他们带东西似的。现在想来我小时候还真挺懂事的,也很慎言。现在老了怎这么啰嗦?真是退化得厉害。

后来看大家在网上的回忆,我才知道越是上海北京等大城市,那会儿的老百姓越是被卡得紧,除了定量供应的那点东西,没有任何可以补充的食物。我也明白了我妈当时的苦心和善意。

等我长大了,也时不时会去看望姨婆一家。小舅舅在高考恢复后读了上外,毕业分配到外贸公司工作;小姨没考上大学,下乡回来就顶替了姨婆的工作。他们住在上海虹口区山阴路,房子不算大格局不错,整整齐齐的,小姨结婚后也在娘家安家,顺便照顾姨婆。那会儿他们家总算苦尽甘来过上了安稳日子。

再后来,国营外贸公司效益不行了,小舅舅就去了非洲做生意。我这个小舅舅啊,是典型的上海男人,长得白净秀气,穿得总是整整齐齐,印象最深的是穿着粗条灯芯绒的翻领西服,里面是同色系的高领羊绒衫,又洋气又文艺的感觉。小舅舅说话声音很轻,语速很快但口齿清晰,而且总是笑微微的。

这么一个文艺青年居然去非洲闯世界了!还真让人吃惊。不过他在国营外贸公司的时候就曾长驻非洲,所以我想他有人脉、也熟悉环境,加上他从来就是“头脑清爽”的人,走出这一步应该也不是太难。那会儿他已经成家了,站稳脚跟就把家眷都接去了。

再说我小姨妈,脸短短的,不如我舅舅那么清秀好看。后来我看到走红的大S,觉得脸短的女孩子有一种天然萌,总是很无辜很天真的样子,难怪大S那么招人喜欢。当然我小姨远没有大S的出众美貌,但也是很萌很好相处的样子和性格,虽然错过上大学,但婚姻和家庭都很美满。送走姨婆后,小姨一家也去非洲和哥哥家一起做生意了。

我妈在世时,小舅舅逢年过节回上海都会打电话问候,也曾来宁看望过我妈。可惜我妈妈和我哥哥都是比较淡泊的人,对亲戚们的挂念在心里,但不是非得主动张罗着聚会叙旧什么的,所以来往一直淡淡的。现在我妈走了,联系就更少了。

下次回国要想法找找小舅舅和小姨妈的联络方式,挺想念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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