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樨地打铁记（2）

木樨地打铁记（1）

 

推车过了自行车起点线以后，顺利上车，把鞋扣好，就开始拼命蹬车。骑车开始不久我就知道今天的比赛会非常艰难，因为我能感到风很大。两个不同的网站的天气预报有不少差别，有一个是风速每小时13英里，另一个说是每小时20英里。我觉得肯定不止13英里。不过还好开始这一段没有太大的坡，而且路拐来拐去的，有时顺风，有时逆风，有时侧风。我的平均速度好像在每小时16英里多一点，不算太慢。虽然风大，但是令人欣慰的是，我的小腿好像在抽筋以后没有痛感，希望对骑车没有影响。后来确实在骑车的时候小腿没有再抽筋，但是我觉得影响还是有一点，那就是心理上的影响: 因为前面的抽筋让我在骑车的时候不敢太使劲儿。

我在脑子里快速地盘算了一下:游泳出师不利，速度不如我预计的快，然后脚又抽筋了，加上骑车又遇到大风天，估计今天想在14小时之内完赛会很困难了。这么一想，再加上之前小腿的抽筋，我想我比赛的时候可能就更加趋向于保守。反正14小时可能性不大了，别到时候拼太狠了再抽筋，不要说14小时，最后17小时都完赛不了。所以这次大铁比赛没开一个好头，后面情绪直接受影响。

过了不久，就上了一个大坡，然后到高速公路上了。这时候车道基本上是南北向的。开始的时候，往南走，正好逆风。在二十多到四十多英里这一段一路逆风。官网上说车道很平坦，垂直爬升总共只有一千一百多尺。骑了一会儿我就知道了，官网的那个数据肯定是错的。逆风上坡那个感觉真的让人非常沮丧。眼看着车子速度从每小时17英里降到13，心里稍微有点着急。但是我事先考虑过这个问题:有逆风就必然有顺风，如果逆风的时候很慢，那么顺风的时候就应该很快。所以我不认为我会在自行车一项被关门，虽然达到我想要的每小时16英里的速度可能会有困难。这逆风二十多英里的路程还有好多个大坡。刚开始时速降到13英里时还着急，后来遇到更大的坡和更大的风，再看手表，速度都降到了每小时八英里。这个时候我心里真有点儿着急了。虽然顺风可以追回来一些，但要是一直有这样的逆风上坡，到最后真的要没有力气了。

在逆风上最高的一个坡的时候，我已经把变速器换到到最低档，还是上得很费劲。我都不敢看手表上显示的速度了，怕看了影响情绪。当然说大风和大坡影响速度，其实只是个借口而已，说到底还是自己骑车水平不行。逆风上坡骑行的时候经常就有人从我边上风驰电掣般地超过去。看他们这速度，我觉得是被他们套圈了。这次比赛要在高速公路上骑两圈，我骑第一圈的时候，我估计这些快的人已经在骑第二圈了(一圈大概四十几英里)。当然有一些专业选手套圈也不光是游/骑速度快，因为他们还比我早开始四十几分钟。而且他们还有一个优势，我在赛前看天气预报时注意到，今天的大风是从9点左右开始刮的，正好是我开始骑车的时候，而这些职业高手因为开始得早，游得快，他们开始骑车的时候，没有什么风。

除了这些把我们套圈的高手以外，其他的人在你追我赶的过程中都是非常的挣扎。有好几个人和我都是来回互相超车好几次。我这次比赛的骑车部分唯一的亮点是全程都没有停下来。我带的吃喝都足够。一路上看到很多人在水站停下来，在那里吃喝，也正好可以让屁股休息一下。没有长骑过的人可能不理解为什么是休息屁股而不是休息腿？在铁三车上那个小坐垫上坐上几个小时，屁股真是火辣辣地疼，跟坐老虎凳差不多。尤其是骑到后面，屁股疼，天气又热，真想给自己找个借口到水站下来，喝几口冰水。但是看到前面和我在路上你追我赶，互相超车的人都在水站停下来，我咬咬牙就不停了，正是超过这些人的好机会。

这个骑车道虽然总的坡度不是很大，但是中间还是有好几个大坡。好几次上坡的时候，我虽然骑得很费劲，但是居然也超过了几个人。我注意到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体型较大。想起了中学物理学的物体在坡上向上移动时的受力分析。重力和运动方向相反的分量是mg* sin(theta)。这些人的体重估计有我的两倍，所以他们上坡的时候要克服这个阻力比我要克服的阻力要大一倍。到了下坡的时候，正好相反，重力的这个分量和运动的方向相同，所以阻力变成了动力。这些体重大，在上坡时被我超过的人，往往在下坡时又把我反超。这个简单的物理分析，几乎在每一个坡上都得到了验证。这一段逆风的赛道大概有21英里左右。平常练习的时候，20英里好像很快就会过去。但是这一次逆风爬坡，骑起来感觉好象没完没了。

正当我在一个坡上拼命地往上骑的时候，对面一个女士顺风下大坡，她一边骑一边冲我们这个方向的骑手们大喊:回来的时候会容易很多！我听了这句话，感觉就像一个饥寒交迫的人听到前面不远处就可以进到一个包肥店，酸辣汤随便喝，大鱼大肉随便吃。我咽了咽口水。

到最后，不断地在看表:还剩下五英里就要掉头了，四英里，三英里，两英里，一英里。终于看到前面有人在掉头了。一掉过头以后，我开始疯狂地加速，不断切换到更高速档，很快齿轮已经在最高速档了。顺风骑车真爽啊！蹬车的频率几乎已经达到极限了。我时不常地看一眼手表，速度显示每小时23，25，26，28，一直到35.5！以前骑车时从来没有长时间地保持这么高的速度。我心里一阵狂喜:这样下去，也许骑车七小时完成的目标可以达到。但是我很快意识到这很困难。因为刚才是顺风下大坡，下完坡以后，速度降回22，然后还有上坡。最大的上坡速度减到了15。顺风上坡还是容易很多，而且有的坡不是很长的时候，感觉好像是凭惯性冲上去的。下坡的时候拼命蹬，然后借着初速度最后就把下一个上坡给过去了。总而言之回程21英里骑得真是爽极了，不累而且速度快。

比赛结束以后，我看到我逆风的速度大约是每小时12英里，顺风时速度大约在20英里。那么平均速度是不是就这两个速度的平均值呢？这是一个典型的初中物理题。假设一个人骑车从a点到b点，他骑行的速度是s1。然后他又从b点回到a点，骑行速度是s2 。这位骑车者的平均速度是什么？这个计算非常简单。但是如果你不计算，很可能就猜一下是(s1+s2)÷2。这个答案是错的。正确的答案应该是2×s1×s2÷(s1+s2)。应用到我的情况, 逆风12顺风20, 平均值不是16而是15。

骑完一圈，我看了一下时间，七小时之内完成的目标肯定达不到了，但是也不用担心骑车被关门。今天只要能把骑车这一关挺过去，完赛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不管怎么样，就可以成为铁人了。很快顺风这一段就骑完了，180度转弯以后又开始逆风。这一段21英里的骑行可以说是这次整个大铁比赛里最具挑战性的一段。刚才第一圈逆风上坡的时候，看到速度很慢，心里着急。现在第二圈，前面体力已经消耗很多了，在逆风上坡时不仅仅是担心速度的问题了。最大的两个坡上，我放到了最慢的档骑起来还是感觉非常吃力。曾几次短暂地闪过想要下车推上坡的念头。还真看到一位女士在大坡上下车推着走。路边零零散散的有几个人停下来，在休息。有一个人摊开四肢，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还有一个人把车子靠在高速公路的护栏上，自己背靠护栏坐在那里大口地喘气，目光呆滞。还有一个人停在路边，坐在车的横梁上，一只脚着地，另一条腿可能是抽筋了，用手不断地拉那条腿。

我这时候感觉体力消耗非常大，腿部肌肉酸痛。顶风上坡的时候右腿感觉一抽一抽就要抽筋的样子。过了坡，我赶快从穿的背心里拿出一瓶HotShot喝下去，这药号称能防止抽筋，但是我喝起来好象就是一瓶辣椒水。

比赛到了这个时候，不光是拼体力，更多的是在拼意志了。我已经不再看手表上的速度了。心里就一直告诉自己，只要把这一段挺过去，这个大铁就打成了！一定要坚持下去，不能放弃。只要过了逆风这一段，剩下的就一路顺风了。 正当我埋头猛骑的时候，一位女骑手慢慢地超过了我。虽然她骑得和我一样挣扎，但是她的心态显然比我好很多，还有时间转过头来跟我开玩笑。她跟我说:"当我们准备打大铁的时候，我们以为这会很好玩"。我这时候从体力到情绪基本上都处于最低点，真没兴致陪人聊天，只是简单地回了一声:对呀。

我开始意识到我的负面情绪可能对我的骑车速度有消极的影响。我试图把自己的思绪引到回程顺风时候的感觉。然后再想象一下骑完之后下了车，屁股不会再如坐针毡，那感觉一定非常的美妙。这第二圈的顶风21英里真的感觉很长很长。终于看到掉头转弯的地方了。我长舒了一口气，掉转头以后马上放到最高档。这一刻我已经知道:铁人，成了！

回程的速度又在20以上了，不过可能比第一圈的回程稍慢，主要因为在坐垫上坐久了，屁股火烧火燎，实在忍不住了。好几次在下坡的时候停止蹬车，站在脚蹬子上，屁股离开坐垫。感觉舒服很多。下坡时不趁机猛蹬，肯定会影响速度。但是没办法，屁股实在太痛了。我在训练时也骑过112英里，没这么痛。我怀疑跟游泳完裤子湿有关，摩擦力可能更大。

突然想起来以前看到过的一个笑话。说是一个老八路被鬼子抓住了，宁死不屈。给他上老虎凳，灌辣椒水，都不肯招。最后鬼子使出了美人计，老八路灵机一动，来了个将计就计。我这铁三比赛打到目前，老虎凳也坐过了，辣椒水也喝过了，我就单等美人计了！

回来的路上，看到更多的人倒在路边，也有在换胎的，还不时看到对面的骑手在艰难地逆风爬坡。回程骑出去十几英里，还不断看到对面有人在骑车。我心想我这骑得就够慢的了，还真有比我更慢的。更神奇的是，这些人中有一个中年男人，一边骑一边大声跟旁边的人聊天。我觉得他跟别人骑得这么近，应该已经违反跟骑规则了。不过我想他更应该担心的是，会不会在骑车一段被关门了。回程骑了19英里的地方，居然还有人从反方向过来。这些人肯定要被关门了。再后面就看到警车了，好像在清理道路，不让人骑了。

一百多英里以后从高速公路上下来，再骑了十来英里以后到了终点。下了车以后，我先看了一下时间，九小时15分了。今天14小时的目标有困难了。把车子放在换项区的架子上以后，我去马路上找到了我的跑步包，拎着包进了换衣服的棚子，换上跑步的行头，抹了点防止抽筋的药膏，把自行车的行头放在包里交给工作人员，然后就往急急忙忙外跑。

一出来我觉得有点疑惑了，因为没有看到其他的人。我四周转了一圈，居然没有看到一个跑步的人。虽然我头天放自行车的时候，问过工作人员，他还给我指了一个大概的方向，但我还是奇怪，那个方向的拱门下怎么不见一个跑步的人。我想了一下，安全起见，跑到一个穿着工作人员绿色衣服的人跟前，问他:跑步应该从哪个门出去？这是一个瘦高的年轻男生，他对着我耸了耸肩，摊了摊手，说我不知道。我当时很生气，你作为一个工作人员，怎么能不知道？即使不知道，你也可以找别的工作人员帮我问一声。而且他说的"我不知道"这几个字时，那个语调里的含义是:我怎么知道？这种意思是从文字上表达不出来的。只有你听到他说话的语调，才能有这样的感觉(重音在我字上)，这真的让我很气愤。既然从工作人员那里问不出来，我就根据前一天人家指的方向往一个拱门跑去。快要出换项区时，一个工作人员把我拦住，说你不能往这里跑，这个地方没有计时器。我问他，那我应该往哪里跑？然后他给我解释，要回到我原来换衣服的那个棚子里，从另外一个门出去，然后绕过这个棚子，顺着一个有栏杆的通道跑出去。

我赶快掉头照他说的方向跑去。果然看到我刚才出错门了。换衣服的棚子有两个门，我应该从另外一个门出来，但是没有人告诉我。我从错误的门出来的时候，那里应该站一个工作人员拦住我。我觉得这是他们组织者没有安排好，当然也和我一个菜鸟没有经验有关系。当时极度疲劳，又急着想开始跑步，确实也是脑子有点儿没有正常运转了。

不管怎样，浪费了几分钟时间后，终于开始铁三的最终考验:跑一个全程马拉松！